第46章 決戰
和魔鬼簽約也不過如此。柏夫頭疼欲裂,覺得快要支持不住。不覺已經寫了大半。
忽然,蘇秦沖了進來。「柏夫先生,千萬不能寫!寫了你就永遠是柳下的傀儡了!不寫,你仍舊是墨家堂堂正正、引到南方墨者的二師叔!」
柏夫驚得筆差點掉下,有些無奈地望望青龍。青龍坐在榻几上,刀仍然架著那名弟子的脖子。柏夫頓了片刻,繼續寫。
「沒有我的解藥,他們明天都會死。」青龍淡淡說道。
蘇秦怒視著青龍,回憶著。「我知道了,你前面的那一批手下,提前去後面的山峰下毒了,墨家高地的這一面沒有水源,水是從背面的山峰上引山泉過來。一整天,除了你我,每個人都用過山泉的水。」
青龍望著蘇秦,笑了笑。「蘇士子機敏淸慧,博學多才,比墨家的四大弟子強多了……在下佩服。」
毒性再次發作,青龍終於撐不住,手中的刀掉在地上。蘇秦衝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解藥在哪兒?」
「沒有……也沒用。你和我,大家都會死。」
青龍嘲笑地瞪著蘇秦。蘇秦警覺地轉身,只見月光下一個虛幻身影出現在房間里,人影近乎透明、隱約穿著連帽的斗篷。人影拿過了柏夫手裡的拜師契約。
「放下那份契約!否則……」
蘇秦沖著幻影吼道,操起青龍身邊的刀,架在了青龍的脖子上。
青龍看著刀,笑得快岔氣了。「你,竟然拿一個殺手威脅另一個殺手……這違反殺手界的道德。」
蘇秦往前一看,影子果然毫不猶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回頭再看時,青龍口鼻流出黑血,已軟軟地倒在榻几上,沒了氣息。
蘇秦扔下青龍,趕忙握著刀跑回外面的場院里,四處搜索。
房間里,柏夫用盡全力從床榻上爬到青龍身邊,從他身上搜出那條手巾,深嗅幾口儘快解毒。
場院里,月明星稀,夜霧繚繞,四面有穿山的雲朵飄過。
蘇秦握著刀,警覺在月光下尋找穿斗篷的人影。可是,尋了半天,什麼也沒有發現。
蘇秦朝著大禹廳走去。隱身的玄武施展幻術,無聲無息,舉刀向著蘇秦慢慢靠近。忽然,樂毅從一根大柱子後面跳了出來,一下子撕去了玄武的斗篷。
「師哥!他在這裡!」樂毅飛快閃身,避過玄武的攻擊。
但樂毅畢竟是個孩子,玄武長索飛到,一下捲住了樂毅的脖子。樂毅幾乎被卷過去,這時一柄長刀凌空飛到,割斷了繩索。只見柏夫沖了出來。
蘇秦與柏夫前後夾擊,和玄武大戰在一處。二人快刀如霰,攻擊圍堵,不給玄武一絲一毫偽裝的機會。
柏夫更是紅了眼,拼了命一般進攻。終於,蘇秦一刀劃開了玄武的外衣,拜師契約飄到地上。二人見狀,一陣更猛利的快攻逼退玄武。樂毅乘機奪回了契約。
玄武招架不住,終於伺機跳上一座房頂,逃不見了。
契約奪回,二人不再急著追趕。樂毅將拜師契約還給了柏夫。柏夫感激不盡,向著蘇秦二人單膝跪下。
「多虧蘇先生相助!先生不計前嫌,處處維護墨家大局,柏夫深感慚愧。今次墨家能再次合聚一處,先生居功至偉。從此以後,柏夫再無二心,定與各位同門精誠合作!若不是先生的提點,柏夫恐怕就要聲名盡毀、誤入歧途」。
「先生是被逼的,不能全怪您,請您不要再提。」蘇秦將柏夫扶起。
二人正在勸慰、懺悔,沒注意到一個幽長巨大的人影從篝火邊蔓延過來,威逼凌厲的氣勢,彷彿平地升起的地府魂靈。
小樂毅第一個發現,驚得「啊」地叫了一聲。
「哈哈哈!」一陣笑聲響起。熊熊篝火旁,一個高大魁偉的身影出現在墨家的庭院中。
「是否歧途?是否正途?要據實力而定。」
不知道什麼時候,柳下殺手團的首領柳下跖出現在了院子的中央。紫藍相間的華服,在月光下神秘的閃著銀光。白虎則一襲白袍跟隨在他的身後。
前方的黑暗中,玄武披著斗篷悠悠地出現,身後帶著兩名墨家弟子模樣的蒙面人。二人跪在柳下跖的面前。
柳下跖揮手讓兩名卧底起來。
「你是誰?實力又怎樣?敵不過公理正義!」蘇秦對視著他,朗聲道。
「實力就是公理,公理也能變成實力。至於正義,看看墨家,自以為匡扶正義,實際上東奔西湊,毫無法度,混亂了世界也耽誤了自己。」柳下跖的聲音低沉渾厚,在場院中震響。
一名卧底殺手望著蘇秦發笑。「呵呵,小兄弟,你沒有看到昨天傍晚,墨家的三位好兄弟在大禹廳吵成什麼樣?各懷叵測,互相試探,簡直好笑極了!那些墨家弟子也是,表面不敢聲張,暗地裡恨不得咬死對方。直到青龍大人下的毒發作,咱們才一起中招,世界才清凈了下來。」
蘇秦冷哼一聲。「哼,以測量人心為樂,夠無聊,你們到底想怎樣?」
白虎毒蛇一般搖著腰肢,嘲諷地上前。
「人性不變,人心善變,觀之自然其樂無窮。不妨告訴你,明日,這裡呈現的是一片戰場。墨家弟子屍橫遍野,禽滑厘和相里勤血戰而亡。柏夫先生因為力拒強敵有功,被推選為墨家巨子。柏夫巨子因為拜柳下先生為師,數年之後,墨家也就歸屬柳下,成為柳下集團的一個名正言順的分支。」
蘇秦怒火衝天。「哼,你們的行跡與墨家主旨背道而馳,兼并墨家。純屬異想天開!」
白虎斜睨了蘇秦一眼,鄙視地一笑。「天下這般盲目混亂,你不覺得至少墨家弟子們可以過的好一點?」
說話間,玄武帶著一名蒙面人已將禽滑厘、相里勤背到院子里,慣到地上。二人畢竟功底深厚,一番折騰,清醒了幾分。
「柳下,你這個奸賊!一定是你讓玄武半路換走了墨子先生的委任書。」禽滑厘怒視著柳下跖,牙都咬出血來。
柳下跖微微一笑,俯視著他。「禽滑先生一向為墨家表率,淡泊名利。為何如此介意一紙任狀?」
蘇秦衝到他面前。「淡泊名利並不等於任人愚弄!」
禽滑厘望著蘇秦,痛心疾首。「蘇兄弟!你別說了,正是我們互相計較、猜疑,才讓柳下的人有機可乘。本人上對不起師尊,下對不起弟子。禽滑之罪,罪莫大焉!」
相里勤和柏夫都慚愧地低下頭。
幾名墨家弟子被拖到院子中,兩名蒙面人舉起了雪亮的刀。
「住手!」蘇秦揮刀向著蒙面人衝過去。
柳下跖手一揮,蘇秦猛地飛了起來,朝著左面的石牆撞去。樂毅從旁邊沖了出來,截了蘇秦一把,二人一起撞到牆上。
兩名墨家弟子很快被砍死,血濺當場。兩名蒙面人又將刀對準了禽滑厘和相里勤。二人不甘地怒視著柳下跖。帶血的刀刃已高高舉起,就要斬下。
忽然平地一陣勁風刮來,一個龐然大物急速掠過,將所有站著的人掃倒在地。頓時風聲哮哮,飛沙走石,一片混淆。寬闊的場院中只剩柳下跖一人還站在原處。
等眾人遮著眼睛,定神睜眼再看,卻見一隻巨大的木鳶收縮著強勁的翅膀,在場地上滑翔,帶著疾風,打著旋,漸漸停靠落地。
眾人驚訝地用手擋住風仰望。只見巨型的木鳶上,神靈天降一般佇立著兩個人。
一名是白髮飄飄的墨子,一名是天才的駕手鄧陵。眾人一片驚嘆、嘩然!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嚮往之。墨子先生,第一次見到你,晚輩只有五歲,沒想到今日能再次一睹大師風采!」
柳下跖立在當地,行了一個禮。
墨子氣勢威嚴、步履豪邁,從木鳶上走下來,面對著柳下跖。
「我第一次見到你家族第一代柳下跖,也只有五歲。當年的山東好漢柳下跖意氣如飄風,思緒若泉涌,蔑視天下王權,扶助黎民弱小,可謂替天行道。可是你如今除了殺人越貨,還有什麼剩下?」
柳下跖長嘆一聲。「可惜,先祖在世人眼中,除了一個『盜跖』的名聲,什麼也沒剩下。」
墨子「哼」了一聲。「你也會在乎世人的眼光?今日你來我墨家,本人指給你兩條路。一條,自廢武功,解散你的屬下,退隱江湖。」
白虎兩手叉腰,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喝!夠霸道,我們先生的生意何止你一家,憑什麼聽你擺布?」
柳下跖揮揮手,止住他。「請問第二條?」
「與我一戰。」
柳下跖自信地一笑。「在下榮幸之至,應此一戰。就算晚輩今日敗了,也好讓您的弟子們看看,世間除了實力,並無公理。」
「辯才不錯,可惜顛倒本末。」
朗月高懸,彷彿一隻巨大的天地之眼,驚愕地瞪視著天志峰下這場前所未有的巔峰對決。
天下皆白,唯我獨黑。墨子一身黑衣,巍然屹立,亮出墨家「膽照」神劍。神劍通體黝黑,沉重無光。柳下跖則拔出世代相傳的神器「飄風劍」,此劍看似厚碩頎長,卻是輕靈無比。
一瞬之間,天地之間星芒四射,道道弧光如暗夜的彩虹,驚艷斑斕,讓人目不暇接。銀色、紫色、金色……兩團霧氣中幾乎辨不清人影,一黑一紫時而交接、時而融匯,劍光過處,彷彿地獄之中亮起了無數的星斗,神光離合、乍陽乍陰,令神鬼夜驚!
整個天志峰顫動了起來,似乎回到盤古開天闢地的初始。劍氣如怒濤卷涌,無形的聚散之力震動天地。二位絕頂的高手,兩把傳世的寶劍,風雲際會,好似飛仙降臨,又好比煞神出世。
場院上的眾人均退到戰場的邊緣。
畢竟仇敵相見,血債就在眼前!蘇秦、柏夫、鄧陵率先握著武器衝上去,和白虎、玄武展開惡鬥。
樂毅將毒針綁在弓弩上,機靈地躲閃發射,射中了兩個蒙面的假墨家弟子。二人帶傷惱怒地追趕樂毅。好在禽滑厘、相里勤漸漸恢復,聯手殺死了這兩名假弟子。
一行人天上地下,你進我退。從明月中天,到明月偏西,沒入雲層。
本以為墨子已年近九十,沒想到竟然如此老當益壯,氣勢不減。柳下跖不禁暗暗驚奇。
明月再次從雲層中露出臉來。柳下跖忽然從翻騰的劍氣中躍出,拄著飄風劍,有幾分止不住的氣喘吁吁。
「且住!天快亮了。再打下去,我們的屬下都活不了……你的劍法的確高於我,果真繼承了《龍甲》演武之術。不過,您也清楚,不到今日午後,您也無法勝我。」柳下跖對視著墨子。
墨子聞言收住劍勢,示意眾人停手。一旁對陣的一干人不甘心地罷手,各自回到首領的一邊。
墨子威嚴地直視著柳下跖。「沖虛神劍,御風之術,同齡一輩之中,你可謂天下名列前茅的高手。今日可以讓你走,解藥留下。」
柳下跖朝白虎一招手,白虎上前,揚手扔給禽滑厘一個瓶子。禽滑厘試了試,懷疑地瞪著柳下跖。
「天地陰陽,勢分兩極。江湖之中,你我不過各為一極。可惜,殺手不負責救人,我的解藥從來只有毒藥三分之一的量,天志峰上的三分之二的墨家弟子仍得先生自己想辦法。」柳下跖道。
「柳下跖!你……」禽滑厘等人氣憤地上前。
「你什麼你?此毒可以用真氣內力逼出來。難道你們如此偽善小氣?這點小事也不為弟子們做,還拯救眾生呢!」白虎對著禽滑厘邪魅詭異地一笑,翻了個白眼。
柳下跖收劍入鞘,對著墨子行了一個禮。「晚輩就此別過,來日方長,改日再向大師請教!」
場地的一邊臨靠著萬丈的斷崖。白虎一聲呼哨,一隻體型巨大的靈鷲從天空飛來,低空盤旋。
玄武背著青龍過來。白虎挾著青龍,攀住靈鷲。靈鷲一聲鳴叫,展開翅膀朝著山下飛離。同時,玄武的斗篷變為一雙展開的飛翼,瞬間尾隨而去。
柳下跖最後一個離開,他無所依憑,直接從斷崖的邊緣一躍而下,風一般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