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掌痴扛酒拜山門 天荒九掌震眾生
第十四章掌痴扛酒拜山門天荒九掌震眾生
九九重陽日,陽月陽日時。
秋菊乘風起,茱萸作仙芝。
登高避瘟鬼,四望無瑤池。
飲盡長壽酒,世人非金石。
辰時的千丈天象山還隱在金雲彩霧之中,宛若一登天神柱擎在天地之間,上銜九天雲霧,下鎮九地滄海,藏雲聚水而不動,納氣集運而不渾,真是處天賜的迎佛寶地。山峰左側的百丈奇石在急風雲海中若隱若現,似天地間一遮天巨象在吸雲卷霧,拔海翻天,天威凜凜。
山腳下十里八村的百姓正手提竹籃,鬢插茱萸,牽五掛四的扶著家中的老者來天象山登高了。民間習俗所言,重陽這日攜老登高,可驅趕污穢之氣,順氣活血通筋脈,能得延年益壽之功效。這十里八村的孝子孝女自是要拖家帶口,不懼繁瑣的帶著家中的老者來沾沾這一年一次的好彩頭。
山路難上,家中力氣大的漢子便腳踩游山屐,背上穩噹噹的背著年邁的老父老母,在旁側孩童妻子的幫扶下一步步的踏著石階樂呵呵的前行著。幾個家境殷實的老爺富戶,自是覺得身嬌體貴,哪受得住這游山屐硌腳之苦,便花上個幾百文,雇上兩個腳夫前後抬著花梨轎椅,在僕人丫鬟的簇擁下,足不沾地的坐在椅上悠哉悠哉的晃腦而上,時不時還要罵咧著幾句不堪入耳之言來驅趕著沿途的百姓,一副財大氣粗,瞧人不來的嘴臉。
既來了這天下聞名的僧門勝地天象山,自是要去山腰的千佛寶剎求求平安。問問滿頭金包的佛祖,今世能否長富貴,來世安能享吉祥。
山腰寶剎處,佛號聲聲,香火鼎盛。烏泱泱的信眾們正神情虔誠的跪在佛前,嘴裡小聲的念叨著求安康,求富貴,求吉運,求前程之類的願景。家境殷實的富戶花上十兩白銀,便可供得一盞蓮花燈長明佛前,美其名曰照亮心境暗處,便於佛祖菩薩照視慈悲。普通百姓無錢供燈,便只能卑微的磕磕頭燒燒香,竭盡所能的供奉些自家做的重陽糕和應季果子。旁側的法僧便在旁寬慰著,施主不必謙卑,心誠則靈,佛祖能力遍布六道,佛光普照一切眾生,只要常來燒香供奉,定能得佛祖慈悲庇佑。真是富戶散銀更富貴,窮戶傾家更窮苦。
佛家常說眾生平等,但這佛前供桌上的燃香就已然將人分成了個三六九等。富戶白銀供高香,窮戶銅板供短香,不知這舉頭三尺的金包佛祖可否顯靈現身,一解眾生疑惑。是否銀子施捨的越多,佛祖就越能眷顧保佑,難不成佛祖也是個嫌貧愛富之輩?只渡多金之人?佛像自是不能言,便有好事之人問起這僧門中的師傅,如何解得這心中疑惑。僧門師傅不是怪他褻瀆佛門,就是張嘴說著一番雲里霧裡的禪語,說完再補上一句,施主,佛渡有緣人啊,有緣之人自能聽懂。管他施捨了白銀萬兩或是路邊野花,也必定會連連點頭道,多謝大師,懂了懂了,我與佛祖菩薩的緣份厚如天地啊!說罷,還要猛然跪拜在佛前磕頭搗蒜,強裝出一臉虔誠無欲,心中卻默念著保佑我今世大富大貴,保佑我下世大富大貴,保佑我一直大富大貴,雖是心中真切所想,確也逃脫不了做戲之嫌。真乃佛前做戲,自欺欺人,可笑至極啊!
山頂的巨大洪鐘處,圓易和悟明正分守在兩側,右側的圓易眼神堅韌,神情凝重,一手成掌劈在胸前,一手緊緊抓住那撞鐘錘的拴繩,牙關緊咬,青筋暴起,似要待命而動,猛敲洪鐘。另一側的悟明雙臂環抱斜靠在巨鐘上,仰頭閉眼打了個哈欠后,睜開一對大眼盯著下方法場上四處張望著。
天象法場上,一百零八隻古樸銅象在朝日的照耀下泛著絲絲銅綠色的光澤,各有形態,物穆無窮。銅象旁各立著一膀粗臂圓的健碩武僧,正雙掌合十莊重誦經。慈眉善目的空玄大師在法場下方居中站立,雙手急盤菩提念珠,目聚精光的凝視著遠處的雲霧。右側立著劍眉虎目的敲鐘大師兄,一臉的威風凜凜。
兩人身後三個形如枯槁,瘦骨嶙峋的黑衣老僧正打坐入定,山頂秋風急吹猛刮,那三位老僧袖袍衣角卻絲毫未動,護身氣勁看來已練至頂級。
幾聲「咕咕」的驚鳥聲陡然刺破這法場上的肅靜,空玄大師方耳一動,雙目盯著雲霧內精光一閃,雙掌猛地合十一拍,急轉氣海張嘴如雷的大呼道:
「貴客來啦!鳴鐘!!!布陣!!!」
「鐺鐺鐺鐺鐺」一陣急促的銅鐘聲如天雷般從山頂轟隆炸響,靠在銅鐘旁的悟明被這旱地驚雷般的銅鐘聲震得頭骨陣陣發麻,急忙運功定了定身形,雙掌合十盯著那法場懸崖邊眼冒精光,興奮顫抖。法場上的百八銅象旁,眾武僧閉目合十站定,額冒冷汗,面色凝重的齊齊速念不動佛心咒:
「羯羯尼,羯羯尼,魯折尼,魯折尼...」
山腰處的千佛殿,眾香客聽見這急促的鐘聲后,便都停下了手中的祭拜,手持三柱清香,豎著耳朵四處張望著。東面二里處的論法樓外,骨瘦如柴的苦渡法師眯眼仰望著頭頂的浮雲,慢悠悠的道了一句:
「仙人乘風上穹頂,鬼神憑掌登天庭啊!」
山頂天象法場上,眾武僧嚴陣以待,如臨大敵。聽得陣陣震耳欲聾的「咚嘭,咚嘭,咚嘭」的炸裂聲自雲外傳來,似有異物在穿岩碎石,攀登而上。伴著陣陣愈來愈近的「嗖嗖」破風聲,一道身影登空而上,身似浮雲般懸空立在了天象法場頂端的雲霧裡。眾僧抬頭望去,只見一八尺男子身著棗紅暗紋短袍,腰懸竹笛,面龐俊挺,濃眉斜飛,氣宇軒昂,神威凜凜。那男子屈肘提起左掌拎著的一壇菊花酒,猛的仰頭灌了一口,響徹雲霄的大笑道:
「哈哈哈,百八銅象,百八煩惱,好大的陣仗啊!十象力的就別來喂招了,都去吧!」
說罷,懸肘輕抬,掄掌劃了個半圓凌空朝下猛地一壓,只聽得「嘭」的一聲氣浪爆開聲,男子周身的雲霧「呼」的一散,霎時間碧空如洗,男子背光而立,宛若神人。但見那法場上的百八武僧腰間猛的一墜,便都齊齊擰眉咬牙,雙掌朝上猛舉,旁側的銅象也被那凌空一掌壓的「嗡嗡」顫動,似要浮空而起。那男子接著掌勁急收,往懷中一扯,百八武僧頓時身形頓失,朝前一撲,踉踉蹌蹌了幾步后才穩住身形。
男子咧嘴一笑,豪氣衝天的道:
「銅腥鐵臭的老物件也一邊涼快去吧!」
說罷,五指併攏,一腳踏住另一隻腳背借力一蹬,浮空一丈后,忽地左腿成弓,身形猛地朝下一紮,單掌揮出了個遊盪之勢「唰」的凌空一撥。但見那法場上的百八銅象被齊齊牽引擺動,發出了陣陣「嗡嘭嗡嘭」的碰撞聲,眾武僧也被這一掌扯得東倒西歪,搖搖擺擺,狼狽至極。
一掌過後,法場上的百八銅象竟被掌風齊整整的撥到了法場兩側,聚成兩個圓銅堆左右堆在了旁側,極為怪誕詭奇。男子如輕煙般的飄身落地后,一屁股盤腿坐在了法場上,拎著那酒罈口,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七顛八倒的百八武僧見男子隨意使出這一手出神入化的蓋世神功,無不大為震驚,只怨自己資質愚鈍,學藝不精,便幸怏怏的立在旁側,垂頭喪氣的瞧著法場下的空玄師傅。
空玄大師見男子自顧自的仰頭灌酒,全然不顧此地乃僧門清凈之地,滿臉的瀟洒自若,便吐字清朗緩緩的對他道:
「掌痴施主別來無恙啊,一手掌勁如粘掌間,收放隨心,看來五年前你並非全力施為啊!一掌便破了這百八煩惱陣,老衲不得不服啊!小輩們都退下吧!」
兩人雖隔得遠,但空玄大師內勁深厚,一字一句裂石流雲般回蕩在法場上空,百八武僧聽得空玄師傅此言,自是腳底抹油般的從那法場上散去了。
掌痴見眾武僧都下了法場,便拎起酒罈晃了晃,聽得壇內已無金波蕩漾之聲,估計就剩最後一口了,便對著空玄大師泰然自若道:
「空玄大師莫要自謙,這等粗淺功夫你也使得出來。置身煩惱外,自可揮去之,若在陣中,便要使上些小手段了。」
說罷,又仰頭灌了口酒,見壇口再無滴酒流出,便搖了搖頭將酒罈立在了旁側,對著空玄師傅身後的三位老僧大聲喊道:
「身後那三位定是輪轉洞的三位老前輩吧,這清規戒律之地,重陽尊老節都無人敢送個幾壇白朮長壽酒給幾位喝嗎?真是個無趣之地啊!」
說罷,「騰」地一躍起身,左腳一踏,那立在旁側的酒罈竟被震得凌空飛起,掌痴左掌一把抓住那酒罈口朝旁側一扔,叉腰晃了晃脖頸后,神情爽朗的朝著眾僧問道:
「你們誰先來?」
空玄大師見他口無遮攔,毫無避諱之意,便道:
「今日施主既來拜山,老衲自是不能任你肆意妄為,僧門也不行以多欺少之事,連我這徒兒和三位師兄在內,便一人接你一招吧。」
掌痴抖了抖肩,伸長雙臂將十指扣在一起壓了壓,語氣慵懶的道:
「今日既是尊老節,便依你空玄大師的意思吧。幾位既已練成百象力,自是能一招定下勝負。這法場上全是銅石之物,你們幾個也無需擔憂這花草之命,就在法場上定勝負吧。」
說罷,右腳向旁一踏,氣魄威嚴的道:
「今日我便在這足下方寸之間接你們五招,若我寸步未動接下五招,自當是你們僧門敗了。敗軍之將當行天罰,僧門需允諾我一事,如何?」
空玄大師見他成竹在胸,勝卷在握,便合十躬身反問道:
「若僧門勝了,施主也能允諾老衲一事?」
「那是自然,無關生死之事皆可允諾大師。」
掌痴笑盈盈的答著空玄師傅,一手背在身後,單掌攤開做了個請勢,空玄大師向前踏得一步,對著旁側的大師兄道:
「覺忍,去請施主指點一招。」
旁側的大師兄點頭應著,雙足發力一蹬,只聽得那法場下「嘭」的一聲悶響,但見那覺忍躍起五六丈高后,凌空輕踏,僧袖慢揮的飄身來到了法場上,落地定身後,合十躬身朝著掌痴聲如洪鐘的道:
「小僧覺忍,請施主賜教。」
掌痴見眼前的大和尚身高八尺有餘,一身腱子肉似銅澆鐵鑄般,隱隱還透著絲絲古銅色的光澤,不禁讚歎道:
「十象得銅皮,百象得鐵骨,那鐵力城祖祖輩輩耗費百年光景,改筋易脈才修得刀槍不入的鐵力皮一副,僧門十象力就能具備此神通。可惜這世上仙佛難修,想習得此神功,又舍不下凡塵,世人無此悟性,必會淪為螻蟻啊。」
覺忍見他似有不甘,也猜不出什麼緣由,便沉聲道:
「施主,塵世渺渺,僧門清凈之地,習武只為強身健體,不欲與人爭高低。」
掌痴搖頭笑了笑,喟然長嘆道:
「哎!習得如此神功,卻窩在這深山之頂打坐念經。世間若有魔人亂世,你僧門是否該下山除魔護法,掃除孽障?」
覺忍面色堅定,朝前踏得一步道:
「施主,世間種種,皆有定數。」
掌痴聽他滿口佛門禪理,擺頭掃了一眼法場四周頭頂戒疤的眾武僧,輕輕嘆息道:
「好一個皆有定數啊!推得可真夠乾淨的,還是你們那破戒的老大哥爽快,不似你們這般迂腐。」
覺忍閉目合十,不接他話茬,面色陡然一沉,內勁迅急猛吐,體內氣海發出陣陣如滄海翻滾般的衝天巨浪聲,震得那身上的青灰僧袍如被急風猛刮般獵獵舞動。覺忍足下發力一蹬,腳下安山岩磚「嘭」的瞬間塌陷裂開五尺寬,足不沾地的帶起一路塵埃一步直衝到了掌痴三丈前,嘴裡速念著:
「功德浩蕩遍虛空,智慧無邊滿恆沙,忍辱佛心如金剛,精進迅猛急如風。」
覺忍揮袖拂塵,身形一定,威風凜凜道:
「施主得罪了!」
說罷,左掌握拳貼在腰間,身如高山般巋然屹立,右掌從胸前輕划半圈,掌如巨山般朝前迅猛一推。但見覺忍周身一丈處急風驟起,「呼嗚呼嗚」的捲起法場上的塵埃凌空聚起一隻碩大飽滿,氣塵夾雜的五丈枯黃巨掌,「呼嘭嘭」的朝前急推而去。巨掌朝著掌痴急沖而去,掌根下的安山岩磚竟一路「咔嘭咔嘭」的炸裂開來。掌風逼得那掌痴一頭散發頂風狂舞,身上的棗紅短袍「啪啪」作響,如此猛招在前,掌痴依舊面不改色,瞪眼盯著那迎面急來的五丈枯黃巨掌,放聲豪笑道:
「哈哈哈,虛空大推手,有點看頭。」
說罷,仍是不出招,待那大掌推到身前三尺時,掌痴手臂急提胸前,並指成刀,朝前利落一劈,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那枯黃塵掌便化為無形。塵風一爆,震得覺忍身形後仰飛退,急忙提氣合十雙掌,凌空向前猛的一紮后定住了身形。
覺忍雙腳交叉扣住,身如坐佛般往後急退,邊退邊面赤筋暴的運勁消解那劈掌余勁,退得五丈遠後方才在法場邊緣落地定住了身形,足下暗暗運勁踏定在了法場邊緣,倚杖得一身深厚功力才避開了落場之險。見掌痴一臉神色自若的看著他,知他並未用全力,利落一劈便破得自己猛招,功力實在是山海難量,心下不由心生欽佩,便合十躬身道:
「施主神功蓋世,小僧受教了。」
掌痴神色平靜,擺擺手笑了笑道:
「五年前能接我半掌,今日能接一掌,長進了不少。」
說罷,掃了眼法場下神色震驚的眾武僧,目光停在空玄師傅身上問道:
「空玄大師,這五年可有長進?」
空玄師傅腳底運勁輕踏一步跨到了法場上,站到那兩堆銅象中間立定后,將手中念珠套在了脖頸,合十躬身道:
「老衲不知,還請施主賜教。」
說罷,閉目合十,垂首低眉,運氣緩緩念道: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思如秘藏。萬般佛相游六道,掌結無畏轉十輪。」
念罷后,左掌輕劃到胸前施了個無畏印,右掌對著旁側銅象堆輕輕一挑,只聽得一聲「嗡」聲,那右側銅象堆里竟破風飛起一隻千斤銅象,懸浮上了半空「嗡嗡嗡」的轉起圈來,空玄師傅接著左右舉重若輕的連挑九次,九隻銅象便和先前那隻貼疊在一起,如十圈老樹年輪般圈圈轉動起來,玄妙絕倫。
空玄師傅輕提右掌,朝著斜上方那轉動的圈圈銅象五指猛地一張,只見十隻銅象間的間距忽地增大了幾尺,宛如一隻傳法轉經輪,「嗡嗡」作響。空玄師傅右掌朝上接著一挑,那巨輪竟陡然一翻,如只飛輪般「呼呼嗡嗡」盤旋起來。眾武僧瞧見如此奇招,不禁都望著那飛輪小聲議論起來,但見空玄師傅額前已汗如雨下,想必是此招耗力極巨,猛招蓄勢,不得不發。空玄師傅手臂朝天一舉,掌勁控住那飛輪猛地朝前一揮,那飛輪便「鏘」的一聲朝著掌痴破風飛射而去。掌痴腰間一沉,盯著那切空飛射而來的八丈飛輪滿臉興奮,豪邁大呼道:
「來得好!地藏轉十輪,推輪變飛輪,有寸長長進啊!」
說罷,雙肩一抖,內經猛吐,雙掌扣指成爪,掌心朝天一挑,但見那法場上的安山碎岩石被掌風盡數挑起,竟「呼嘭嘭」的浮上空中凝結成了兩隻十餘丈寬的五指龍爪,鱗甲分明,凶霸異常。掌痴聚神盯住那飛輪來勢,待來到身前兩丈時,雙爪朝天迅猛一推,但見那兩隻五指龍爪隨掌而動,「呼呼」破風的迎著那疾馳而來的飛輪猛衝而去。「鐺嘭」兩聲巨響,兩隻龍爪被震得石屑亂飛,一陣白塵飄過後,只見兩隻石岩龍爪死死扣捏住了那八丈飛輪,飛輪轉勢驟減,被龍爪握得縮小了幾丈,陣陣銅石相撞的火星四射開來。法場下的眾武僧趕忙向後一躍,繼續睜大眼睛瞧著那法場上空的兩大驚世奇招角力廝殺。
掌痴見那飛輪轉勢已停,便扣住雙掌朝掌心「嘭」的一壓,但見空中那兩隻凶霸龍爪竟也如靈猴學人般的將兩爪扣壓在一起,將那散了形的飛輪扣在雙爪間猛的一壓。只聽得一陣陣「咔咔咔咔」聲如滾雷般響起,那十隻銅象組成的飛輪竟被龍爪捏得個形毀身碎,實在是匪夷所思。掌痴見飛輪寸碎,勝負已定,便一甩手撤了控住龍爪的掌勁,盯著眼前碎銅亂石「嘭嘭嘭嘭」墜下的奇景,咧嘴一笑道:
「空玄大師,老銅易碎,該添置新物件啦!你這一手地藏轉十輪已達御山鏡,這天下間的一流高手你僧門算是佔了一席了。」
空玄師傅揮袖拂去了身前的石塵,盯著法場上一地的碎銅亂石搖頭嘆息道:
「施主謬讚啦,是老衲技不如人,看來五年前你定有內傷在身了,施主這手蒼龍扣實乃無上絕技,老衲敗得心服口服啊。」
掌痴聳肩笑了笑,盯著法場下方三個打坐入定的老僧道:
「小輩們活動完筋骨了,接下來就輪到了你們這三個打坐大王吧。」
說罷,高舉雙臂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盯著那法場下打坐入定的三位老僧。三位老僧聽他出言調侃,僧門修心之人,自是不與他計較,仍是口誦佛經,閉目不答。
右側盤坐的白眉老僧,緩緩抬頭睜眼,眉眼帶笑的輕輕起了身,雙手合十朝空登梯般一踏。但見他雙腳雖是踏空,卻如腳踩平地般自在,閑庭信步般的踏了七步來到了法場上空,如落葉般飄身落地后,足底氣勁竟將那石塵濺成了一朵白色的九瓣蓮花浮了起來。老僧掌心托在那緩緩升空的蓮花下,輕輕往上一拂,看著那白蓮花輕輕飄搖到了雲霧中后,面帶笑意的合十躬身朝著掌痴柔聲道:
「老衲空身,請施主賜教。」
掌痴見他腳底生蓮,身法飄逸靈動,知他已達浮天步法七步生蓮的境界,便昂頭讚歎道:
「喲,九孔不凈,終須敗壞,四大假合,名悟身空。佛祖空身來世,落地踏七步,步步生蓮花,看來老前輩浮天步法已入七步生蓮鏡啦。」
空身合十不語,見掌痴唇齒微張,知他言語未盡,便見他又喃喃念道:
「非生非滅,最聖最靈,遇鏡似有,名悟心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威靈莫測,名悟性空。剩下那兩位老前輩想必就是空心和空性吧。」
空身聽他一語便道破幾人法號及所修禪學,心中一驚,不禁合十躬身讚歎道:
「阿彌陀佛,想不到施主居然是佛學精深之人,看來這佛形在廟宇,佛心在世間啊。」
掌痴見他滿臉笑意,異常親和,面上雖骨瘦如柴,耳垂卻圓潤肥大,想必也是個得道高僧,便也抱拳施禮道:
「常迷不覺,永劫墮落,常覺不迷,永成佛道,我看如今這僧門正是常迷不覺,成佛無望啊。」
空身依舊是面帶笑意慢悠悠道:
「施主,不迷不知覺,不覺不知迷,成佛在心,皆有定數。」
掌痴嘴角一耷拉,神色頗為不屑的道:
「又是皆有定數,老前輩沒什麼新鮮詞了嗎?看來你連你那宗德師侄也比不上啊。」
空身見他出言譏諷,依舊面色平靜,不慌不忙的合十道:
「阿彌陀佛,僧門修心處,不與往來爭高低,小輩若能悟得禪意,參透佛理,也是他心間福田所得。佛法越光大,越能普照眾生啊。」
掌痴見他神情平淡,笑意常掛,確實修到了榮辱不驚,悲喜不亂的境界,便放聲大笑道:
「哈哈哈,老前輩倒是個大肚量之人啊,出招吧。」
空身點了點頭,朝著掌痴合十深鞠一躬,嘴裡念道:
「那老衲便得罪了。」
說罷,回頭對著法場下的眾武僧做了個捂耳朵的動作,眾武僧趕忙心領神會的捂緊了耳朵,對著空身師伯一頓猛點頭。
只見空身閉目合十,催勁一鼓,身形竟如祥雲般懸空浮起,嘴裡喃喃的念著:
「縱橫妙用可憐生,一切不如心真實。萬物何殊心何異,何勞更用尋經義。」
只見空身念完二十八字偈語后,後背竟有肉眼能見的雄渾氣勁沖體而出,潮水般的涌到他身後凝結成了一尊形似彌勒佛般的十丈灰色氣團聚在了身後。掌痴見空身聚起彌勒氣團,雙眼閃過一縷精光,右腳向旁猛的一踏,腰間一沉大喊道:
「佛威皮囊啊!看來突破了百象力啊,那我便認真接一招吧。」
空身聽后緩緩睜眼,眼如彎月的凝視著前方笑著點了點頭后,忽地雙目一瞪,牙根緊咬,滿臉笑意突變忿怒,怒眉瞠目的張嘴一聲「吼」,吼聲如雷灌耳,撼天震地,聞者顫慄莫名。無護身氣勁傍身者若不運功封閉面上七孔,吼聲必會鑽孔而入,震碎五臟六腑。法場下的眾武僧雙掌緊緊壓住雙耳,饒是如此,依舊被震得雙目緊閉,頭皮發麻。但見那散發狂舞的掌痴,卻是眼冒精光的盯著空身,滿臉的興奮,似對空身接下來的后招期待不已。
空身見他寸步未動,想想也是小瞧了他,便神色凝重的張開雙臂,兩掌揮到胸前猛的一拍,但見他掌間「嘭」的爆開一輪氣浪,身後的彌勒氣團竟「嘩」的散成陣陣灰色浪潮,奔涌的朝著法場上層層疊疊的奔去。只見那法場上氣浪所過之處的安山岩磚被盡數捲起,聚成一排排十丈高的岩磚巨浪「嘩啦啦」的朝著掌痴洶湧奔去。
迎浪而立的掌痴,竟閉目輕吸了一口氣,腰間微墜,懸肘輕抬雙掌,左掌上划,右掌下旋,掌勢虛實皆有,動靜兼備,似在潑墨揮毫,閑情寫意。掌痴揮掌輕舞,身前竟顯現出一座布滿裂縫的十餘丈高的巨大青山,裂縫中隱隱有赤紅色氣勁流動回漩,玄奧莫測。
巨浪涌到身前,掌痴掌勢急停,身形一定,朝前摧勁一推,只見那巨大青山頂著來勢兇猛的排排十丈岩磚紋絲不動,岩磚浪潮「嘭嘭嘭嘭」的撞在那青山上,化成陣陣齏粉滿場飄散。聽得浪潮未盡,掌痴左腿成弓,右掌猛的向前一推,嘴裡念道:「急奔」,但見他巨大青山竟「咻」的一下,朝前猛衝而去,隨後的岩磚浪潮如蚍蜉撼樹般排排炸裂。青山壓到空身面前,威勢逼人,凌空而立的老僧避無可避,只得猛催內勁雙掌朝前急推,「轟」的一聲巨響,空身被那青山震得猛的朝後一仰,口中猛吐一口鮮血,如斷線風箏般朝後飛去,掌痴見狀,掌勁往回一扯,那青山轉瞬化為無形。場下的空玄師傅趕緊如破風游隼般一掠,凌空攙扶住後仰飛退的空身飄身落地,眾僧驚愕不已,齊齊看向法場上的空身,但見他提掌運氣定了定身形,咽了咽喉頭后合十躬身道:
「阿彌陀佛,施主神功蓋世,竟能以形壓威,是老衲輸了。」
掌痴一掌揮走身前的石塵,神威凜凜的道:
「老前輩,你佛威若具筋骨也未必攔得下這招啊,我已留了三分力,你也只是受了些輕傷。」
說罷,望向場下另外的兩位老僧道:
「下一個誰來?」
左側身形魁梧的老僧神色凝重的起了身,正欲抬腳踏到法場上,旁側神采矍鑠的老僧閉目沉聲道:
「空心,退下吧,五局之戰,這位施主已勝了三局,是我們僧門敗了,無需再比了。」
空心往回收了步伐,側身對著那老僧躬身合十,不再言語。掌痴看了看兩人後,搖了搖頭喃喃念道:
「如水洗塵,似病與葯,心空法了,病退葯除,這僧門就一個高手嗎?」
那老僧依舊閉眼,略帶怒氣的答道:
「施主,空法師兄已歸塵世,不是僧門中人了。」
掌痴見他自始自終都未曾睜眼,想必正在參枯禪,也懶得再與他搭話,便轉頭對著空玄師傅道:
「空玄大師,我才使了三招,打得不痛快啊。你那老大哥可是一人和我打完了九掌,看來這僧門不破戒難長進啊。」
空玄師傅看勝負已分,空性師兄也無出手之意,便無奈道:
「阿彌陀佛,各有業障啊!看來施主的天荒九掌今日是難窺全貌了,今日施主既然勝了,老衲自當允諾你一事。」
掌痴斬釘截鐵一字字道:
「山腰藏經閣的孩童交給我。」
空玄師傅面露疑惑道:
「不知施主如何得知?」
掌痴轉抬頭望著山外,昂頭道:
「這孩童與我有緣,你們這粗淺功夫,能化解他身上劇毒嗎?」
空玄師傅低眉不語,沉思片刻后道:
「此時未在僧門,與宗德下山去了。」
掌痴從懷中掏出個麻繩栓著的油紙包道:
「今日該歸山了,我去藏經閣等他,這包重陽糕可是這方圓二百里最好的糕點了,贈給幾位老前輩嘗嘗吧。」
說罷,朝著空玄師傅輕輕一扔那油紙包,見他伸手接住了后,便轉身從那法場上一躍到了山外,身影淹沒在了雲霧裡,來去自如,逍遙洒脫。空玄師傅掃了眼凋敝亂石的天象法場,又看了看手中那包重陽糕,滿臉的神色複雜,看了看周身的眾武僧和幾位師兄,見眾人皆沉默不語,便搖頭嘆氣道:
「又該老衲去挨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