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油茶城八進寶
第三章油茶城八進寶
天象山山腳北去百餘里地,一座城池拔地參天,氣魄雄渾。巨石堆砌的城牆長余百丈,高城深池,固若金湯。
城內四衢八街,酒肆林立,街道兩旁的茶坊,當鋪,葯館,肉鋪,餅鋪連甍接棟,一派繁忙。
清晨的包子鋪前,人頭攢動,店家手上麻利的忙活著,嘴上也不閑著,扯著嗓子賣力的吆喝道:
「包~財~來喲,白麵皮,香肉餡,滿肉汁,一口納吉行大運,兩口添喜賽王君,快來嘗嘗剛出籠的發財包呦」。
街道拐角處,一座老茶棚,四根老粗木為柱,幾片薄茅草蓋頂,三張泛著油光的棗木方桌,幾條破舊的雜木條凳,一面傍牆,三面迎客。
茶棚里正坐著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端著大碗,夾著竹筷,大口大口的扒拉著碗里的牛肉粉。店家在爐灶前忙活著,鐵鍋里煮粉的滾水冒著縷縷白煙,爐灶上另一口油鍋里正噼里啪啦的炸著黃澄澄的麵餅。
茶棚只賣三樣早食,蓮心粥,炸油餅,牛肉粉,這茶棚也不知在這有了多少年光景了,好像自打有這油茶城,就有了這老茶棚。
幾個漢子吃完粉,又找店家拿了油紙包了幾張剛炸好的油餅,付了食錢,推著方才停在茶棚旁的獨輪車,朝著茶棚斜角的葯館走去。
漢子們前腳剛走,茶棚里便來了個提著食盒的灰衫男子,男子眉眼靈動,神色自若。只見那灰衫男子尋了張方桌放下那提食盒,對著葯館的方向坐了下來,張口便道:
「店家,蓮心粥,炸油餅,牛肉粉。」
「好嘞,清熱蓮心粥,酥脆炸油餅,補氣牛肉粉,一日賽仙神。」
「黃老頭,這茶棚里如今連個鬼都沒有,就別念你那蹩腳的吆喝了,聽了好幾年,聽得我這耳朵都起繭子了」。
那老頭笑了笑道:
「哈哈,八金小弟,館主又派了什麼任務來啦?」
那八金雙手抱在胸前,仰著頭說道:
「館主吩咐我帶點你這九流廚子的炸油餅和蓮心粥回去,館主夫人這幾天胃口太好,想吃點難吃的敗敗胃口,不然這八進館的廚子可拿不出什麼新鮮菜式來招待她了。館主夫人食不甘味,到時候受罪的可不止是館主,我這屁股也要跟著遭殃」。
黃老頭邊抓了把粉下到鐵鍋的滾水中,邊應著道:
「好說好說,待會再去那邊帶上幾個白小鬼的大肉包,包館主夫人胃口大開,食慾大振」。
那八金聽得黃老頭此言,蹺了個二郎腿,雙手扶在那右膝上捏了捏道:
「你們兩個如今到好,尋了個這閑差,隱到這市井之中,槍痴那瘋子每日只得找我比試,我連他十招都接不了,要不是我身法奇快,身上指不定多出好幾個窟窿」。
黃老頭端了碗冒著熱氣的牛肉粉放到八金跟前,八金在那桌上的竹筒中起了雙竹筷,夾了塊牛肉塞進嘴裡嚼了嚼,又端起大碗啜了口湯,便夾著竹筷扒拉扒拉,連湯帶粉的嗖嗖的往嘴裡吸。黃老頭瞧著他那吃相嘿嘿的笑了笑,提著那食盒走到灶台前,在那鐵鍋內盛了一大碗滾燙的蓮心粥,包了幾張炸油餅一併放在了食盒最下層,蓋好了食盒。又提著那食盒放到方桌上,拿了搭在肩頭擦方桌的粗麻布擦著那竹食盒,邊擦邊說道:
「槍痴功法凌厲霸道,招式奇快,我這老身子骨也只能仗著兵器之利守得了百招,百招之後怕也是兇險萬分啦!使掌的白小鬼,對上他更是近身不得啊。這等高手待在館主身邊,老頭自是放心得很啊」。
八金吃完那最後一口粉,端起大碗,喝了幾口粉湯,抹了抹嘴道:
「你們這兩個廚子,一個大勺,一個白案,尤其是你,館主費了大價錢,尋得大好一塊玄金在那淬火島給你打的勺子,如今你卻拿來舀粥煮粉炸油餅,真是暴殄天物!」
黃老頭聽得他進了這茶棚就一直在滿腹怨氣的逗趣,不禁有些好笑。指了指他面前的食盒道:
「哈哈,老頭的老本行可丟不得,八金小弟,粉也吃完了,快些取了包子回去復命吧,不然你這神行山莊的奇快身法怕也是擋不住這粥涼餅塌了。還有你這屁股,恐怕也得遭罪啦。哈哈,代老頭問候館主和夫人好!」
「店家,牛肉粉一碗。」
「好嘞,馬上就來。」
八金還想調侃那黃老頭幾句,見茶棚里來了食客,只得作罷。看了看葯館的方向,方才的幾個漢子,正自那葯館中扛出幾個大布袋放到那獨輪車上,推著獨輪車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八金提著食盒來到那包子鋪前,白店家瞧見他過來了,兩人相互點了點頭,八金將那食盒遞了過去。白店家接過食盒裝了幾個大肉包放在最上層蓋好后,將食盒放在那蒸籠旁的粗麻布上。八金取了食盒,朝著城牆的方向行去。
到得城牆,八金找了個角落,環視了下周遭,見得無人在四周,便輕吸了口氣,足尖一點,只見得他一躍得六七丈高后,足尖又在那城牆上借力一點,貼著城牆,幾個借力,便躍到了那城牆頂上。
八金立在城牆頂上,順著出城的大道瞧去,見得方才的幾個漢子推著獨輪車往北邊的問卦鎮行了去。瞧了片刻,見漢子們走遠了,這才從城牆頂飄身而下,身影宛如落葉,輕飄如紙,令人稱奇。
油茶城中一處老宅子,青牆綠瓦,宅子邊圍種著些銀杏,樟樹,苦櫧。宅內奇石園林,階柳庭花,亭台水榭布置得十分精巧,雖稱不上瓊台玉閣,但也自有一番古樸之味。
宅內的青石磚上,穿著黑色布靴的八金,正提著食盒快步疾行,越過二道門,朝著那正院中的大廳行去。
「八金哥,都快午時啦,館主夫人都發了通脾氣啦,你就等著館主踢你屁股吧,哈哈」。
「你們兩個胖猴兒,待會我屁股遭了殃,你們也跑不掉。」
八金嘴上逗趣著,腳上絲毫不停歇,庭院正在練功的八銀和八銅對了一眼,各自朝那正廳中指了指,聳了聳肩笑了笑,點了點頭。
八金快步進得正廳,只見一名穿著牙白錦袍的男子正來回的邁著步子,神色焦急。男子身形矯健,目似朗星,英氣逼人。見得八金進來,急忙一把上前抱住他肩頭大聲道:
「我的個祖先啊,你可算是回來了,快快快,食盒呢?」
八金一臉震驚,將那提在手裡的食盒遞了過去,男子摸了摸食盒嘿嘿笑了兩聲,剛接過食盒,忽聞得東邊廂房傳來一陣喊叫,驚得男子笑容全無。
「八—進—寶!你這混蛋,想餓死老娘嗎?」
「娘子娘子,來了來了,香噴噴的炸油餅來啦。」
瞧著男子端著食盒,滿臉堆笑的朝著東邊廂房奔去,八金一臉嫌棄,搖了搖頭,嘴裡嘆了口氣說道:
「哎,館主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啊!」
庭院練功的八銀和八銅瞧得館主去了東邊廂房,趕忙三兩步躍到正廳八金身旁,那八銅叉著腰,咧著嘴笑道:
「哈哈哈,八銀,看來又是我賭贏啦!點酥齋糖桂糕一包,今日必須得兌現哈,前幾日還欠了包棗泥酥呢,今日當著八金哥的面,可不能做個食言小人啊。」
那八銀瞧得八銅在揭他短,趕忙說道:
「去去去,誰食言了,前幾日若不是館主叫我去那問卦鎮打探消息,早就給你買回來了,哎,館主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啊!又害得我賠了銀子。」
聽了二人此番言語,八金故作呵斥道:
「嘿~我說你們這兩個胖猴兒,又賭了些什麼無趣事,整日里就知道賭點心,那點酥齋是你們爹開的嗎?再這麼吃下去,後院那豬圈怕是也容不下你們兩個了。快說,今日又賭的什麼?」
說罷,倏地伸出雙手,揪住了二人耳朵一翻,那八銀側頭想躲閃,八金用力一扯,疼得他齜牙咧嘴的大喊道:
「八金哥八金哥,饒命饒命,我和八銅打賭今日你這屁股是遭殃還是保全,八銅!你這臭小子,快幫腔啊,疼死啦!」
那八銅倒像是不痛不癢,樂呵呵的笑道:
「哈哈,八金哥,揪得再狠一點,這白痴還想躲,不自量力,哈哈哈。」
八金瞧他二人頑皮,不禁笑了笑,鬆了揪著二人耳朵的手道:
「罷了罷了,館主待會就出來了,今日就先放了你們兩個。八銅,那棗泥酥和糖桂糕勻些給我嘗嘗,點酥齋整日里排著長隊,沒這閑功夫去買。八銀,你快些去排隊吧,我們二人就在這等著你,快去快回。」
八銀捂著耳朵,一臉心酸的指了指兩人道:
「八金哥,你們這...,哎,館主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八銅瞧著他那吞聲忍氣的神情,哈哈大笑了兩聲,朝著他擺了擺手道:
「願賭服輸,快去快去,別在這唱戲啦。」
八銀還想再逗趣幾句,瞧見八金望著他摸了摸肚子,趕忙轉身離去,出得二道門,朝著那市集的點酥齋行去。
東邊廂房內,那牙白錦袍的八進寶正坐在那四仙桌的一側,咧著嘴瞧著對面穿著粉色綢袍,青絲垂肩的女子。女子正在一勺粥,一口油餅,自顧自大口大口的嚼著,吃相毫無女子的端莊典雅。
細看這女子,一張桃圓臉,巧笑嫣然,烏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說不盡的嬌俏可愛。那女子瞧著八進寶咧嘴看著她,一雙大眼睛瞪了瞪,吞了吞口中的油餅,張口便罵:
「你這獃子,老娘很好看嗎?瞧你那呆樣,今日這炸油餅要不是沒塌,黃老頭和白奇你是必須要請回來的。」
八進寶咧著嘴拚命的點著頭道:
「娘子說得都對,娘子接著說。」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接著柔聲說道:
「如今那幾個廚子,每日做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觀賞菜,能看不能吃。家常菜也做不出幾盤,我們這八進館又不是什麼飛閣流丹之地,非要弄那些珍饈玉食嗎?明天派他們去跟黃老頭和白奇學學手藝吧,畢竟請了人家進門,他們也費盡心思了,不能隨隨便便就攆走了人家。杏兒跟八金他們都嘗慣了黃老頭和白奇的手藝,總不能每日都舉家遷移到那茶棚去吃吧。這都好幾年了,我們這口味還是未改掉。你這館主也該為我們一大家子解決了這吃飯的問題啊,你說是不是?給,早飯你也沒吃,快些吃了去忙你的吧。」
女子遞了張炸油餅給那八進寶,八進寶滿臉燦爛的接了那炸油餅咬了一大口,邊嚼邊道:
「是的是的,真香,我八進寶能娶到你雲清雪這樣溫柔美麗,賢良淑德,善解人意的娘子,真乃天官賜福,菩薩保佑啊。」
雲清雪瞧著他那油嘴滑舌的樣,氣得小嘴一嘟,拿了那食盒裡包炸油餅的紙捏了個團,朝著八進寶臉上一扔。八進寶也不閃躲,任那油紙團砸在臉上。雲清雪瞧著好笑,笑著說道:
「好啦,快去忙你的事吧,八金他們估計還在正廳等著呢。我們這八進館可是人人盯著的肥肉,雖說有槍痴守著,也需小心謹慎啊。」
八進寶瞧她神情言語之間甚是關切,不禁心頭一暖道:
「娘子放寬心,相公自有妙計」。
說罷,叼著那油餅出了東廂房,朝著正廳去了。入得正廳,八金和八銅正在廳內等著,見八進寶來了,八金和八銅笑了笑,八金作了個揖道:
「館主,閑聊還是稟報?」
八進寶嘴裡嚼著油餅回道:
「稟報吧,八銀呢?」
八銅作了個揖答了:
「回館主,去點酥齋買糖桂糕和棗泥酥去了。」
八進寶吃完那最後一口油餅,抹了抹嘴,坐在那交椅上,端了旁邊茶几上的一碗涼茶喝了一大口,大笑道:
「哈哈,這後半日的點心都備好了,可以可以,你們兩個坐著說,八金,今日集市黃老頭和白奇有何消息?」
坐在左側圈椅上的八金側了側身道:
「館主,今日那天寶堂葯館來了好幾個大漢,不像是一般的車夫,在那天寶堂搬了好幾車竹麻草,推著車去了那北邊的問卦鎮。」
「確定是竹麻草嗎?」
「確認無疑了,先前黃老頭那邊的粗麻布,竹食盒,白奇那我也確認過了一遍,消息是一致的。」
八進寶若有所思,手指在那茶几上敲了敲道:
「前幾日我讓八銀去那問卦鎮打探的消息,加上今日的這竹麻草,看來這道門也出了逆徒啊,風虛道長雲遊在外,怕是也解不了這燃眉之急了。八進館地位特殊,也不便插手此事。只求道門能化險為夷啦,不然這天下可真要大亂啦。八銅,七通館那邊有何情況?」
「回館主,那雲鱗村的漁民確實是被滿村屠盡了,一人未留。如今的雲鱗村已被魔獄林封鎖了,東鄉縣的七通館只留了幾個閑散人員在那,七通財和下面的金銀銅目前尚不知身在何處,暫不知他們有何目的。」
八進寶捏了捏拳頭,忿忿的道:
「七通財這死胖子,居然勾結魔獄林的人屠殺平民,八金,你跟槍痴去趟問卦鎮,若真遇見那魔獄林的人,就讓槍痴滅了,道門的人一人都不得傷,別露了自己身份,道門之事我們也只能幫到這裡了。八銅,你去趟淬火島,拿著我這小元寶去,自會有人接應你,都散了吧。」
「館主,領命。」
八銅接了那小元寶攥在手裡,跟八金一起作了個揖退出了正廳。八進寶捏著那茶碗蓋轉了個圈,嘴裡道了句:
「魔獄林,七通財,想顛覆了這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