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還是倒了
花景明終是沒能徹底狠下心腸,他掀開被子下床,每一次舉動都相當用力,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恨自己的軟弱。
陳嵩現下的狀態就跟吃了回魂丹似的,方才還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這一下子變得精神抖擻,難免讓人懷疑,利用弱勢化為優勢也將功虧一簣。
於是,他乾脆一直維持著低頭脆弱的模樣,實則是在閉目養神。
花景明咚咚咚走到陳嵩面前,死死盯著跪地垂首的人。
一雙沾了泥的布鞋來到眼前,陳嵩不自覺勾起唇角,很快又斂去。
花景明做了很大的心裡建設,壓下翻騰涌動的情緒,深深吸了口氣,靜默了片刻才道:「你起來。」
陳嵩焉焉的抬起頭,眼瞼半垂,使自己看起來精疲力竭,隨意都有可能倒下的樣子,搖頭道:「不起。」
花景明近距離看到他的模樣,濃濃的夜色都包裹不住那一臉的慘白之色,像夜行的幽魂,著實令人心驚,他心裡頭有些急了,聲音大了些也帶了絲慌張之意:「你快起來,我,我……」
陳嵩靜靜看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後部分的話卡在喉嚨,直到憋紅了臉色,才吐出口:「我不生氣了。」
陳嵩適時的將半垂的眼瞼抬了上去,將眼眸里的驚奇展露無疑,半是忐忑半是驚喜道:「當真?」
話已說出口,像終於卸下了心中的石頭,花景明不似剛才繃緊的狀態,顯得放鬆而又無奈道:「當真。」
小蘋果和王狗蛋抱在一起歡呼起來,大半夜裡倆人像個傻子似的手舞足蹈。
陳嵩這時候覺得自己已被戲精附體,完全不能停下來了,他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但羸弱的身體讓他做不到這一點,跪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不吃不喝,對於重傷剛愈,身子骨單薄的人來說,應該發生什麼?
答案是倒地不醒,陳嵩很自然的就演了下去,身體裝昏迷,意識很清醒。
小蘋果等人的驚呼聲,手忙腳亂的抬他進房,一舉一動皆入了他的耳朵。
宣赫一手撐著樹榦,一手撫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嫵媚的眼角沁出了淚水,更添魅惑風情。
「哎呦,笑死了我,我天,這個陳嵩實在是太有趣了,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哈哈哈哈哈哈。」
荀燁看了這麼久,終於說了一句話:「走吧。」
荀燁並不是治好了陳嵩的病,他將玄氣打入他體內,封閉了他的感知,也就是麻痹了他的神經,致其感受不到身體的任何疼痛,且玄氣傳達四體百骸,撐起了陳嵩的重量,這也是為什麼陳嵩跪地就跟跪棉花一樣,相當於有人架著,雙膝沒著地的感覺。
玄修者並不能治病治人,如果是玄修醫者就另當別論,荀燁的做法其實頗有掩耳盜鈴,一葉障目的意味,陳嵩本人沒感覺,但實際他的身體一直在損耗。
陳嵩體內的玄氣隨著荀燁的消失,也跟著消失了,陳嵩清醒的意識被突然躥湧出來的各種疼痛不適折磨得幾近崩潰,後面直接不省人事。
陳嵩意識完全清醒時,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這期間他一直處昏昏沉沉中,雖有意識清晰的時候但很快會被翻天覆地的疲乏和疼痛給拉扯撕碎,而後又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意識的邊緣似有微弱的哭泣聲傳來,陳嵩艱難起了個想法,他大概要再死一回了吧,老爹,對不起了。
睜開眼睛,迷濛了好久,小蘋果的大臉湊近眼前,陳嵩才意識到他還在這個書中的世界。
嗓子發乾發癢,陳嵩試圖起身,好片刻不見動靜,他現在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小蘋果不由分說就撲到陳嵩身上,陳嵩當即翻了個白眼,差點一命嗚呼。
白稚一驚,趕緊把小蘋果扒拉開,氣急敗壞道:「他現在身體虛弱得很,你這一壓是要去掉他半條命知道嗎?」
小蘋果登時嚇得腿一軟,哆嗦坐到地面上,瞪大了雙眼,顫抖道:「那……那少……少爺現在……」
白稚給他一個白眼:「托你的福,還沒死。」
陳嵩看見白稚,心裡頭是驚訝的,他嘴巴張張合合,好半天愣是蹦不出一個字來。
白稚深知他的身體狀況,眉間劃過憂色,他扶起陳嵩的頭靠在他身上,將擱置在床櫃的杯子端到其面前,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喝水,來。」
陳嵩鼻尖被白稚身上的葯香環繞,說不出的舒服,他太渴了,喝得連底都不剩,他朝白稚使勁眨眨眼睛。
白稚心領神會:「還想喝?」
陳嵩繼續眨:你真懂我。
白稚剛把他放下,陳海峰就衝進來了,年近半百的人了,鼻涕橫流,老淚縱橫。
陳嵩莫名鼻頭一酸,一杯水下肚,被浸潤的嗓子也沒那麼難受了,他試圖開口,鋸木般的嗓音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爹。」
陳海峰來到他床前,手足無措的就跟個孩子似的,生意場上的精明,揮斥方遒全然不見,他想碰碰自己的孩子,卻怕碰了哪兒,會引起陳嵩的疼痛不適。
陳嵩柔柔的笑了,帶有撒嬌意味道:「爹爹,碰碰我的頭。」
陳海峰哭著笑道:「好,好,好。」
陳嵩喜歡被摸頭,喜歡這種被疼愛和被包容的感覺,陳海峰的手掌很大,很溫暖。
陳嵩蹭了蹭陳海峰的手掌,像個孩子一樣含糊不清,咕噥道:「爹爹,我沒事,不哭。」
陳海峰千言萬語在心頭,最後又是連連道好,看著陳嵩的目光越發溫柔和慈愛,兒子迷迷瞪瞪之際,他默默拍著他的背,靜靜守在他身邊。
王狗蛋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一臉黑乎乎的煙灰,環境都沒看清就扯開嗓子喊道:「嵩……」
子,還沒落下,就被陳海峰一個鞋底拍了過來,白稚和小蘋果趕過來,一左一右架著他離開房間。
陳嵩是躺在花家,因為當時他身體太弱了,不適合移動,這期間花嬸也在盡心儘力的幫忙,花景明一連幾天沉默得可怕,看著陳嵩幾近在鬼門關徘徊,第一次對他產生了憎惡之外濃濃的愧疚感,若他早一點……讓他起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近來幾天,他只敢在門口偷偷的往裡望,害怕促使他沒有勇氣踏進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