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不知道是要去整理還是要把自己埋進去
冬天的夜總是要比其他季節安靜的多,即使偶爾傳來一些聲音也是那種孤苦伶仃的,無依無靠的。不像夏天的夜空氣都是沸騰的,哪怕到了深夜也是躁動不安的,蠢蠢欲動的。春天的風,夏天的燥,秋天的高,冬天一定是靜的。雪落是安靜的,河面上的冰是安靜的,大樹小枝,花花草草也是安靜的,你仔細聽連那汽車笛聲也是安靜的。人呢?起碼此刻的李雲兒是安靜的,雨也是,司馬也是。他們都各自在自己的出租房裡安靜的坐著,安靜的做著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安靜的想著,等著,念著。
雨在整理她的東西,她扔掉了滿滿二個大號的黑色垃圾袋。裡面有過期的化妝品,假髮,球鞋,絲襪,遊戲機,玩偶……小小的身體提著二隻大大的袋子走到樓下放在了垃圾箱旁邊,袋子太大,加上此刻的垃圾桶也已經滿滿當當的了,她的根本就放不下了。她看著二隻鼓鼓囊囊的黑色的垃圾袋看了一秒鐘就立刻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里的雨又開始整理起來,她打開衣櫃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腦兒的扔出來,看著地上床上堆滿的衣服,看了一秒鐘后開始一件件的整理。雨不是一個愛整潔的女孩子,不過屋子裡也還是看的過去,也沒那麼亂,反而有著一股生活的氣息。不像李雲兒的房間乾淨的嚇人簡直不食人間煙火。
雨的衣服顏色比較多,不說是五顏六色的也是很有色彩的,都是那種比較出挑的色彩,檸黃,玫粉,電光藍,姨媽紅……內衣,睡衣都是粉色的,各種各樣的的粉,水粉,橡皮粉,玫粉,灰粉,肉粉,熒光粉……有的粉色實在說不出來是什麼粉,每一尺度的粉色她都有。襪子的顏色是色彩斑斕,每一雙襪子都有著插畫一樣的圖案,每一雙襪子都像畫一樣的藝術品。但就看這些彩色的東西本身就是挺色彩的一種享受。嬌小玲瓏的雨被這些織物圍裹起來,看著她不知道是要去整理還是要把自己埋進去。
雨漫不經心的一件一件的拿起來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拿起來。這樣來來回回當中也不見那些衣服有什麼變化,依舊混亂不堪的纏繞在她的四周。剛剛整理出一疊粉色的內衣,她突然站起來轉身衝到門外,迅速慌亂的連續不停按著電梯按鈕,等電梯的她是那樣的慌張無助。過了十幾秒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她飛奔進去同樣迅速慌亂的按下數字鍵①。依舊飛奔出去來到了垃圾桶旁邊,剛才她扔掉的那二個大袋子早已經沒有了蹤跡。垃圾箱依舊滿滿的跟剛才一模一樣。她知道經常有個老阿姨在暗中觀察,看到誰過來扔垃圾后就會迅速的過來挑揀。她曾經與那位阿姨對視過那麼一秒鐘的時間。那是一雙很有特點的眼睛,像看賊的但其實更像賊。她剛扔的袋子絕對是被她拿走了!她沒想到這都幾點了她還在暗中觀察。
「還給我。」雨對著夜空大喊一聲,聲嘶力竭的吼出來,是哀嚎也是怒吼。她儼然已經使出渾身力氣了,喊完后她整個身子往後退了幾步彎下腰一副要倒下去的樣子。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著頭一動不動。那聲音好像一直在烏黑的夜空里來回飄蕩。她沒有再繼續喊,應該是沒有力氣了,她的喉嚨再也發不出剛才的那種聲音了。她的心裡卻不停的反覆著「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微弱的燈光打在她蒼白的,嬌小的,年輕的有點稚嫩的面龐上,淚水流的太快太急,決堤一樣的打濕了她的臉龐。她仰著頭安靜的,淚水也是安靜的流。她想再大吼一聲,可是她完全喊不出來了,像有人狠狠地掐住了她的喉嚨,連呼吸都難以察覺了。
雨就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坐了有二三十分鐘。這中間有一對男女經過他的身旁,還有一位單身女人,她們雖然看了看雨但是沒有去關心她怎麼了?單身女人甚至繞開她迅速的離開了。孤獨的安靜雨慢慢低下頭,輕聲的喊著媽媽,媽媽……她開始抽泣起來,瘦弱的肩膀不停的抖動著,慢慢的哭出聲來,接著嗷嚎大哭起來了。那哭聲聽上去讓人心疼又害怕,時而像死去了親人一樣的哀嚎,時而又像兒時被搶去了糖果的那種痛哭。委屈,心碎,不甘,怒火,哀怨統統都在這哭聲里了。
不知道具體哭了多久,一對男女走過來了。女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站在雨旁邊俯下身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小姑娘。需要我幫嗎?」婦女並沒有去碰觸雨,保持一定的距離跟雨說著話:「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嗎?要報警嗎?」
男人站在後邊並沒有說話。婦女又說:「先別哭了,姑娘。你家人呢?我幫你打電話好嘛?」
雨一邊哭一邊說:「沒事,沒事,真的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她反覆的重複這幾句話。
婦女:「沒事就好。你說你這大半夜的在這也不安全啊,再說一會兒保安過來了。你說呢?趕緊回去吧!姑娘,噢。我讓你家裡人來接你,你住這裡嗎?」
婦女是一副熱心腸的人。她的出現讓雨既溫暖又尷尬。她的關切聲讓雨的哭聲漸漸的柔軟下來了:「沒事,我現在就回去了,就在樓上。」
雨慢慢悠悠的起身,阿姨想去扶她,男人在後面拉住她:「你讓她自己慢慢的。」
二人看著雨站起來後婦女說:「沒事就好,那趕緊回家吧,姑娘,噢。」
雨並沒有去看他們二位的樣子,眼睛低垂轉身走進單元門裡。她也完全不想看到他們的樣子,因為他們看到了自己剛才的樣子,彷彿看到他們也就是看到了自己剛才的樣子。而她自己更是不想看到自己剛才的樣子。所以她只是聽到了記得了那位婦女的聲音,至於她的樣子即使模糊中有些印象也是她想要儘快抹去的。其實關於今晚的一切她都想抹去的,不,應該說是關於她的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想要抹去的。她想自己的人生從認識司馬哥的那一天開始。
那天她獨自一人坐在教會的後面的一個角落裡,來這裡已經三回了,她幾乎沒跟任何人說過話。至於為什麼要過來她也不知道。介紹她過來的那個大姐姐臨時有事回台灣了,所以這幾回都是她一個人過來,雖然莉莉姐也是有關照她跟她打招呼,但是對於這裡的一切她依舊如此的陌生,格格不入。別人說多了她就回說:「不急,讓我先適應適應。」所以她就獨自坐在角落裡,那樣子不是到這裡把自己融進去,而是一副把自己埋進去的樣子。埋在人群之中。
今天同樣如此,她穿著一件黑亮亮的的漆皮短袖,一條寬鬆版的嘻哈牛仔長褲,熒光色的松糕鞋,頭髮是挑染的粉紅色的,眉釘,鼻釘,耳釘戴的滿滿當當的。她的位置和心理上想把自己埋進去,但是她的衣著絕對不是了。這屋子裡的人都會一眼就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