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搜尋信號

正月終究過去了，無論給人的感覺是慢了點，還是快了點。這天是舊曆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相傳這是蟄伏的神龍蘇醒的時節，也預示著春天即將到來。可是，今年春晚，仍未出九，依然寒氣逼人。

花影裹著羽絨服，非常投入地在宿舍上著網課：「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正滿懷激情地帶著初三的孩子們遨遊賞析古詩文呢，突然發現和學生的視頻互動界面又卡住不動了。

花影習慣性地甩甩手機，完全是徒勞。手機屏幕上依舊溫馨提示著：「您的網路信號差」，再一會兒便徹底把她卡出群會議之外了。

花影說不出是泄氣還是煩躁：網課上了一個多周了，所有老師該會的操作也都會了，唯一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是，信號不穩定。

好多老教師，一到這時候，就會著急地詢問她：「又掉線了，怎麼辦？」「網卡了，怎麼辦？」「進不去了，怎麼辦？」她能有什麼辦法？慢慢地，一個周過去了，倒是沒有人再問她這個問題了。

只能等著了。花影在班級學習群里留言，信號不好，大家繼續往下做題，等有信號了再一起分析講解。

可是花影真是沒耐心乾等著。她擎著手機，走出宿舍，找信號感應去了。可巧的是，嚴正也正滿校園擎著手機溜達著呢。

兩人相視苦笑：「又卡啦？」

「信號塔修建在哪裡」花影問。

「聽說在雨山上。」嚴正不肯定地回答。

「山上地勢高，地形開闊空曠的地方，信號會不會好一點？」

「不知道呢，這也沒人試過呀！」

「我們追著信號走，試一試吧！總得找個信號好的地方啊！不然這課怎麼上啊？」

「其實都一樣，」嚴正又開始用大實話打擊人了，他說，「就算你上課信號好了，孩子們信號不好，接收不到也白搭，反正被卡出去的也不是你自己。」

花影承認他說的是事實，但還是想找到信號條件好的地方。嚴正便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花影主意大，只好由著她，陪著她。

冬天的雨山褪去華衣，顯得格外樸素安靜，像極了一位閱盡人世滄桑的大智賢者，不怒不喜，平和莊重地靜默著。

看著這樣沉穩大氣的雨山，花影的心似乎一下子有了依靠，她的心情也平靜了很多。

一路攀爬而上，體能快耗盡的時候，剛剛好，也快到山頂了。

「原來，冬天的雨山是這樣的！」花影偏過頭去對嚴正說。

「是啊，一冬天沒過來了，只記得它山頭積雪映著夕陽的樣子，很美！」

「這樣也很美啊！」

「是，很美！」

「高處不勝寒」，山頂的風真是猛烈得多，氣溫也感覺低好多。花影忍不住環住手臂，自己抱住自己。

嚴正掏出手機，興沖沖地說：「快看！信號，信號四格全滿！」

「真的嗎？我看看！」花影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果然是非常給力的信號強度！

這山上的手機信號確實比山腳下，村子里，好太多了。

「老師！老師！」冷風中傳來一個細細弱弱的聲音。

花影四處看看，只見一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女孩，拿著書本，從身後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站了起來，腳下還放著一個破舊的書包。

「程果！」花影很吃驚地喊出聲，「你怎麼在這裡？」

「這裡信號好！我在這裡上課啊！」女孩粲然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可是她的唇凍得蒼白，與牙齒界限都不分明了。

「在這裡嗎？不行，不行，這裡太冷了！女孩子不能受涼的，落下毛病，你會凍壞的！」花影心疼地制止。

可是女孩卻一臉的不在意，而且她很開心：「沒事的，老師！這裡環境好，信號也好，還沒有人打擾，心也特別靜，聽講效果可好呢！」

「那也不行！你真的會凍壞的！」

「老師，真的沒事，我們家常常一冬天都不生火爐子，家裡和外邊是一樣的冷呢！我從小都習慣了，不怕冷！」

花影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裡：「孩子，你真勇敢！老師都比不上你！以後，生活上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來，現在，有手機了，把我電話給你，你的也給我，有問題你就問我，需要什麼也告訴我！」

「好的，老師，你對我太好了！」

孩子很容易滿足，記得別人對她的一點點好。可是花影卻感覺很慚愧，因為能做的太少。

程果從花影懷裡抬起頭，眨著亮晶晶如碧水藍天般澄澈的眸子，問：「對了，老師，您怎麼來啦？」

花影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和你一樣，我也是來找信號的。不過，你比我聰明！」

「我是問百度的，剛開始上網課那兩天，家裡信號差得很，我可著急啦！網上說，高一點的地方信號可能好一些！我就來試一試！」

「嗯，你真棒！」

聽著她爽朗的解釋，看著她一臉的輕鬆，和眼睛里充盈著的堅毅，花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樣勸她愛惜身體。

花影想把自己的羽絨服脫下來，給程果穿上，可是，嚴正摁住了她的手：「你不能脫，來得著急，你穿的本來就不多，凍感冒了，怎麼給其他孩子上課呢？還是穿我的吧！」

嚴正一邊說，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程果披上。

「可是你——」花影看到嚴正身上就只剩一件保暖襯衣，有些擔憂。

「沒事！」嚴正看了一下時間，說：「今上午的課還剩兩節，我沒有課了，你還有課嗎？」

花影說：「最後一節課，還是我的。」

「那好，你在這裡堅持一下，我回去穿衣服，然後帶點保暖的東西過來接你們！」

「不用擔心，」花影說，「你也別來回跑了，我們可以自己回去的！我可以騎車帶著程果。」

「別客氣了！你自己在這裡我不放心！」說著嚴正便冒著寒風，一溜小跑著下山去了。

花影把書包給程果墊到石頭上，程果很快便又投入到學習中，心無旁騖。

花影靜靜地看著她，心中都是憐惜：這個倔強的女孩，三觀正，心志堅，成功不屬於她，又會屬於誰呢？可是，這才一個周，程果的臉都已經凍得皴裂了，手也又紅又腫，生了凍瘡，自己該怎樣幫助她呢？

花影想得出神。一節課很快便過去了。

課間休息時，程果便圍著花影蹦蹦跳跳，一邊聊天，一邊也算是取暖。

「程果啊，你將來想做什麼呢？」

「原來啊，我是想做老師的，」她狡黠地故意看看花影的表情，吐吐舌頭說，「現在，我也想做一名醫生！」

「是啊！現在，很多有志氣的孩子們都想做醫生，治病救人，無上榮光！」

「對啊！我也這樣想的！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好好學啊！你知道嗎，老師，其實，我很喜歡網課的，上網課，沒人欺負我，她們都自己玩去了！我正好迎頭趕上！」

花影說：「是，天道酬勤，這是個好機會！」

上課時間到了。

花影和程果遠遠地分開坐著，各人上各人的課。挨著近了，是不可以的，因為會互相干擾。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快結束的時候，嚴正來了，兩節課跑了一個來回，可以想見，他一路多匆忙。

一起下山的時候，程果的腳步明顯有些踉蹌不穩，一步踩空，差點掉下去。多虧花影緊緊拉住她的手，嚴正把她們一起扶了起來。

花影嚇出一身冷汗。小姑娘卻坦然地很：「沒事，老師，我就是腳有點麻。」

花影再次把她擁入懷中，嚴肅地告訴她：「不許你自己一個人來這裡學習了，太危險了，你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要是你再出了什麼意外，受了什麼傷，老人家該怎麼辦呢？」

「嗯，我會注意的！」程果懂事地點點頭。

嚴正把程果送回家。花影則是回到宿舍，好一頓翻箱倒櫃，找出一些衣服、帽子、手套、熱水袋、毛毯，打包裝好，午飯也沒吃，便給程果送了去。

看著花影送來的東西，老人家很是感謝：「早前就聽程果說了，您對外說是她小姨，平日里就沒少照顧她，也是這孩子的福氣！現在，又這樣關心她，真是讓我們不知道怎樣感謝您啦！」

「不用謝，不用謝，」花影一個勁兒地說，「都是一些不用的東西，程果這孩子，特別懂事，我很喜歡她！」

臨走之前，花影又細心地叮囑程果：「衣服該穿就穿，東西該用就用，不要像上次那樣，給你的羽絨服還不捨得穿！凍壞了可是要花更多錢的，知道嗎？還有，不要自己去山上學習，必須天氣暖和以後才可以，知道嗎？我會經常去檢查的！」

程果乖巧地一一答應著。

不過，花影其實也知道，她還是會去的，只要網課還在繼續。

而花影也會去山頂授課，每天兩三節課，她還是受的了的。這樣，她倒是可以順帶多看護程果一點。不過，除了上課，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不可能一整天，守著程果。

不然，單獨給程果上課？這念頭也就在腦海里一閃而已，立刻便被花影否定了，根本不現實！畢竟不是一個級部的，就算是，她也上不了這麼多學科的課。思來想去，終不得兩全法。花影只能告訴自己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程果也不例外，該吃的苦，受的罪，冒的險，都沒人能替她擔，這也是人生的積澱。

回到宿舍，花影又想：山裡很多孩子的家裡都是不生火爐的，網課在家學習都是比較冷，比較艱苦的。於是，她又讓父母把自己以前的衣服都寄了過來，還發動寧芯，子炎，去單位籌集衣物，文具等所需物品，總之是給什麼要什麼，來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