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案(十四)
「太子謀殺案?」
封司予有些疑惑,不明白怎麼會冒出這麼奇怪的問題,他看著言犀,有些迷惘的搖搖頭,「花明姑娘,你怎麼會問這個事情呀……?」
「我在街上溜達,聽到有人議論這個,說什麼一個妃嬪紅杏出牆,被先皇后關進了冷宮,後來那個妃子逃了出來,把先皇后剛生的孩子掐死了,說得有點嚇人,我就……額,有點好奇。」
「這樣啊……這個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聽過一點點風聲,但似乎還沒有那街上的人知道的多,不如我幫你問問?」
「不用不用,你要是不知道的話就算了,我也就是好奇,本來這些事也不該問的。」
言犀急忙終止話題,昨晚和陸重行分開后,她心裡難以平靜,乾脆去了大理寺,她記得陸重行提過的,陸府覆滅,是因為「太子謀殺案」,只是她翻到天快亮了,還是一點兒沒找到,只好又趕緊回來了。
她打了個哈欠,心裡默默的算了一遍,陸重行今年23,「太子謀殺案」也已經過了18年,別說當年才1歲的封司予,就算是和陸重行同年的封司鳴,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你們在聊什麼這麼困惑的樣子?」
清亮的嗓音傳來,言犀嚇了一跳,急忙行禮,金容扶著慶王妃走了過來,也是一臉好奇。慶王妃看看言犀和封司予,臉上難得溫和:「讓你們喂一下魚,這可好,魚兒們大概三天不用餵了。」
「啊……」言犀和封司予都是一臉愧色,剛才兩人說著話,手裡的魚食就沒顧上看,一人一把的撒,一整碗魚食都給他們撒沒了。
言犀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封司予放下碗,倒是鑽進言犀的問題里了,直愣愣的就沖慶王妃問道:「街上似乎有人在說當年的『太子謀殺案』,母妃知道這件事嗎?」
「太子謀殺案?你問這個做什麼?」慶王妃目光微冷,金容在一旁也蹙起眉頭,目光飄向言犀,又收回去。
「就、就好奇……」
「你啊,有這些好奇的心思,多幫你父皇看奏摺不好嗎,你七皇兄的府邸,天天有朝臣上門,你呢,一天天的,不是在我這裡消磨,就是在街上溜達?」
封司予沒想到一個問題會引來這麼大一頓責罵,嚇得連連點頭,拍拍手,請安離開了。
慶王妃嘆口氣,站在小池旁邊看著滿池的錦鯉,沉默片刻,幽幽的開了口,「皇后昨晚,似乎受驚了。」
「誒?」
言犀做賊心虛,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又更加心虛,低下頭,心想要不還是找個借口,出去溜達吧……
慶王妃卻似乎沒有注意她,她站在池邊,一邊賞魚,一邊玩笑似的說了起來。
「說起『太子謀殺案』,當年,我也沒少因為這件事情受牽連。妃嬪紅杏出牆,被關進冷宮,原本只是她一個人的事,卻偏偏有人渾水摸魚,到處傳我的謠言,說我進宮之前曾有婚約,是貪圖榮華富貴,才來這裡。但我在燈市上遇到陛下的時候,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何況沒多久,我那個所謂的婚約被對方毀了,從頭到尾,我連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義母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是司予,當時因為流言,陛下懷疑我的用心,我一生氣就頂撞了他,結果,他不顧我入宮6年的情分,將我扔進了冷宮,我進去的時候,司予才剛會走路,開朗又活潑。我出來的時候,他能跑了,卻快不認識我了,看人怯生生的,總是害怕的樣子。」
金容微微紅了眼,慶王妃拍拍她的手,嘆道:「我入宮第一年就失去了一個孩子,但直到我重新把司予抱在懷裡,才知道就算是為了他,我也必須在這個地方活下去。」
「義母……」
「說起來,當時有人傳言,把那個妃嬪放出冷宮,讓她殺死先皇后孩子的人是我。而我一直覺得,應該是那董氏。不過最近,我覺得可能這麼多年,我們都錯了。」
言犀一愣,悄悄的看去,看到慶王妃笑了一下,「真是像呢,這一陣子飛揚的流言,十年前渾水摸魚的姿勢,還有18年前,把水攪渾的手段,真像。」
「不是皇后嗎?」言犀忍不住插嘴,話說出口又後悔了,見慶王妃看過來,有些自暴自棄,摸摸頭,擺出一副聽說書的表情,「我也在街上聽說這個事情,大家都說,這個案子後來死了很多人,就連世襲的什麼陸氏,都沒了。」
慶王妃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先皇后痛失愛子,緊跟著就死了,董氏上位,自然要幫家族清理出更光明的道路。當年的陸氏和十年前的段氏,什麼也沒做,只因為是董氏壯大的攔路石而已。」
攔路石……
言犀想到前一晚董皇后撕心裂肺的「恨」字,直覺不是這麼簡單,但不管怎樣,陸重行都是那個被無辜牽連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母親,帶著餘毒活到6歲,自己要是他,也是一定要報仇的。
想到這裡,她更加討厭起董皇后,恨不得立刻就衝過去,將她痛揍一頓。
「你這性子,」慶王妃突然輕笑,饒有興味的看著言犀,笑道:「你們二人性子如此不同,卻能成為朋友,也真是奇妙。」
言犀摸摸臉,心想自己住進來之後,都不怎麼敢和慶王妃說話的,結果就這麼點時間,她彷彿就能看穿自己的心事,真是……可怕。
她看了看金容,默默的決定,自己還是少出現的好。
那邊慶王妃絲毫沒在意她,邊走邊跟金容說:「皇后受驚了,你說我們要不要送點清心的湯啊甜點給她?」
金容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慶王妃便心情極好的笑起來,美目流轉間,徑自回了殿內。
這個時候,受了驚的皇后並不在棲鳳殿里,她臉色蒼白,摩挲著肚子,坐在太極殿的塌椅上,絲毫沒有平時嬌嗔飛揚的神色,而是落著淚,我見猶憐的模樣。
「……我殺幾隻貓,陛下也要怪我?」
皇帝氣色比前段時間好了許多,他從奏摺上抬起眼,看一眼皇后,什麼也沒說。
皇后更加委屈,諾大的殿內只有皇帝、她和郭公公,她便抽泣一聲,「她們都想害我!自從臣妾懷孕,每一天都小心謹慎,什麼都不敢多吃一口,想好好睡個覺,都要被貓驚擾,難道在陛下眼裡,皇子還沒有貓重要?」
「一大早,你的人就在各宮搜索查找,這就算了,太后留下的幾個老人也被你擾了清凈,都告到我這裡來了。」
「那是因為……!」
董皇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想起昨晚上那個恐怖的「鬼」,臉上就青一陣白一陣,越想越氣,「她們都想害我,陛下就不管我嗎?」
皇帝不置可否,將視線移回奏摺。他這樣漠不關心的態度終於讓董皇后忍無可忍的站起來,朝門外衝去,到了門口,咬牙切齒的看向他,「從頭到尾,我不過是想討你歡心,結果你卻怪罪我這麼多年……」
她的話沒有說完,皇帝手上的奏摺已經摔了過來,上好的宣紙都被摔裂了,她看著那奏摺,目光狠辣,摔門而去。
陸重行端著葯站在門口,等皇后沖遠了,郭公公手忙腳亂的撿起奏摺放回去,才默默的走進來。
皇帝看到他,目光陰狠深幽,還沒說話,一個公公就跑了進來。
「陛下,七殿下過來了。」
皇帝點點頭,封司鳴便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行禮,將手上的東西呈了上去。
「父皇,這是我與龔丞相,以及大理寺各位大人一起擬定的方案,煩請父皇過目。」
「放下吧。」
「是。」
「還有別的事嗎?」
「其他的政務內容,兒臣還在擬定中,法案改革比較重要,因此想先呈上來。」
「嗯,去吧。」
「是。」
封司鳴笑著點頭,瞥到一旁的陸重行,又低頭說道:「父皇近日氣色大好,想來是十三弟誠意動天,祥瑞人蔘也是不可多得的靈物,兒臣慚愧,不如十三弟勇敢,為父皇分憂。」
「無妨,你有你該做的事情。」
「兒臣明白,那兒臣先行告退。」
皇帝點點頭,封司鳴便和來的時候一樣,腳步輕快的走了。皇帝拿起他提交的方案看了一眼,扔到一旁,卻抬頭看著陸重行。
「你覺得朕的幾個兒子,哪一個好?」
這個問題沒頭沒尾,身為「神醫」,也是萬萬不可回答的,陸重行什麼也沒說,跟郭公公前後站著,眼觀鼻鼻觀心。
皇帝冷笑一聲,「慶國的皇子們,妃子們,蠢而沒福的,太陽都曬不了幾天,蠢而有福的,扔到外面去,有一天迎回來做傀儡,說不定也有老天保佑。至於厲害的,就留在這蠱里,看會不會有一隻爬得出來。」
說著,他看一眼陸重行冷漠疏離的臉,又挪開目光,「如此年輕就成為神醫,你是哪一種呢?」
陸重行沒有回答,他慢慢走過去,放下手中的托盤,「這是陛下今天的湯藥。」
皇帝不在意的笑一笑,端起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