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樓下等我
五分鐘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導演魏翔率先問道:「兩位,你們誰先開始。」
「我先吧。」楊彎彎站起來,十分自信。
一般來說,先出場的沒有那麼佔優勢,不像后出場還能根據導演編劇表情揣摩表演的方向,但楊彎彎是影后,以她的咖位和實力根本不把岑清當作對手,所以顯得十分大方。
楊彎彎坐在了桌上。
「action。」打板之後她很快的進入了狀態。
只見楊彎彎一臉專註的盯著操作台屏幕,彷彿在看什麼數據。
過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彷彿有些暈眩,但很快又立馬緊盯著數據。
同時,她左手伸出按了扶手上一個什麼東西,等待數秒后,楊彎彎略微轉了轉腦袋,做出吮吸狀,好像在喝什麼東西,但眼睛還是看著操作台。
導演魏翔眉頭一挑,興味道:「她在喝別人餵給她的某種東西?」
導演身後,推薦楊彎彎的製片之一,牟文一臉得意:「不愧是影后,這個無實物表演細節太豐富了,詹台依身患漸凍人症,行動不便,所以才需要別人給她喂水,我猜她是在喝提神的東西。」
編劇席慕在前方同時冷淡道:「中規中矩吧。」
表演不過三分鐘時間,楊彎彎表現了喝水,記錄數據等等生活化的舉動,但是細節生動,確實讓人感覺出了一個嚴肅負責,視科學研究如同生命的學者形象。
三分鐘一到,楊彎彎鞠躬示意,許多陪同觀看的劇組高層都露出滿意和讚許。
接下來,輪到岑清。
她也是坐在了凳子上,然後緊盯著操作台,開場的表演方式和楊彎彎的開場幾乎一樣。
對於岑清這種似乎模仿的舉動,楊彎彎眼中露出輕蔑。
一些製片人也皺起了眉頭。
裡面只有沈年饒有興緻的看著岑清,甚至身體前傾。
岑清不是那種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有種預感,她的表演會很特別。
岑清看著操作台的數據,卻顯得不太專心,眼神有點猶疑,彷佛不是在進行一個緊要的實驗,而是學生考試遇到了不會做的題目。
她挪了幾次腦袋,強迫讓自己專心,最終好像失敗了,這時一直放置在椅子扶手沒有動作的右手,做出了一個打開動作。
像是有一塊無形的屏幕豎立在前面。
她在虛擬的平板上指指點點,然後點進了什麼界面就不再動了,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只有視線會在操作台和屏幕之間來回。
幾乎所有人都一臉懵逼的看著岑清,他們都不明白岑清的表演意圖。
牟文無語至極:「她是在耍我們?就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這是表演嗎?」
「是啊,她什麼意思?」
導演卻突然喃喃道:「她在看電影……」
眾人一愣,仔細觀察,岑清嘴角微微上揚,間隔數分鐘,身體有很小幅度的抖動。。
她真的是在看一個令人發笑的電影!
一旦看懂了這一點,觀看的工作人員不禁議論起來。
「做實驗的時候怎麼會去看電影?她這表演太不符合邏輯了!」
「就是,詹台依是推動人類科技事業進步的大拿,她這樣演太離譜了,以為人家是那種無所事事混日子的嗎?」
「她真的在認真對待試鏡嗎,到底誰推薦她來的。」牟文氣憤道,一臉義憤填膺,彷彿立馬就得讓岑清滾出去似的。
「我推薦的,她演的不錯。」旁邊優雅的男聲打斷激動的牟文,彷彿憑空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牟文轉頭看去,是沈年。
依然是俊美的容顏,但笑意不達眼底。
???
這個演的稀爛的岑清,怎麼會得到沈年的推薦?
牟文心裡咒罵,他雖然在製片界地位不錯,可沈年的雷霆手段他也早有聽聞,而且更何況沈年還有那樣的好人緣,不是好相與的。
他也不好招惹。
牟文忌憚道:「原來是您推薦的,抱歉,唐突了,只是岑小姐的表演確實不太符合大多數的人認知吧。」
「大多數人的認知?」沈年笑容溫雅,言語卻攻擊性十足,「牟製片確實事業有成,但這樣就以為自己代表了大多數人,那可真是……」
餘下的話,沈年沒有說完,但未盡之言,最讓人遐想。
牟文瞬間就覺得沈年是在嘲笑譏諷自己。
他早年靠老婆裙帶關係上位,很不光彩,做了幾部好片子之後,有了錢之後,老婆就被他下堂,此時不禁聯想到這些事情,臉色立馬黑如鍋底。
牟文想也不想的開口:「沈年,你演戲是資深,但當製片選人我是資深,這個岑清絕對不可能被選上。」
「那恐怕牟製片要失望了,岑清應該是詹台依的不二人選。」沈年看著前方導演和編劇的表情,從容道。
旁邊人聽沈年這樣說都一言難盡,但不好直接面對沈年反駁,拉著牟文勸道:「您和沈老師都消消氣,這才第一個試鏡,後面人還沒看呢,不好這麼絕對的。」
牟文卻是心思一轉,回想起沈年和岑清的緋聞來。
他之前看到也以為是炒作,不過看沈年如此維護,說不定刻意利用一下。
貪婪的念頭起來就止不住了,牟文故作生氣道:「我今天還非要較真,沈老師,敢不敢打賭,岑清要是選上了,我輸你濱江區一套別墅,要是沒選上,下部戲你免費給我演。」
周圍人大驚,急忙勸阻。
沈年墨眸如淵,看了牟文片刻,直看的牟文心裡發虛。
「好。」沈年嘴角一翹,連答應賭約的語氣都如沐春風。
沈年的片酬和名氣效應可是天文數字,他賺大了!
牟文喜不自勝,興奮地看向中間試鏡地,這一會兒對話結束,岑清已經表演完畢,和楊彎彎站在一起。
楊彎彎掛著招牌笑容,等著主創開口問自己問題。
編劇的確開口了,她眼睛發亮,一瞬不瞬的盯著岑清:「你剛剛那段表演看的是什麼電影?」
楊彎彎嘴角笑意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身邊的岑清。
編劇怎麼可以不問她?而是先問這個演的亂七八糟的小藝人?
楊彎彎的情緒絲毫影響不了岑清,她眉宇淡的如水,表情欠奉:「恐怖電影。」
「為什麼要看恐怖電影!」
「想看。」
「那你為什麼要笑?」
「好笑。」
面對編劇的提問,岑清全程回答都沒超過五個字,內容沒有對剛剛表演有任何解釋作用,可謂十分慘不忍睹的應對了。
主創問你話,好歹也得說說自己表演的思路,對人物有什麼心得體會吧。
大家覺得莫名其妙,只有岑清坦然自若,她說的就是詹台依的想法。
其他工作人員紛紛以驚詫得目光打量她這朵絕世奇葩,楊彎彎的警惕也消失了。
這樣目中無人又沒有條理回答能被看得上才怪了!
牟文更是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哎呀,看來沈老師得眼光還要再磨練磨練,自己演的好,也不代表看別人看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編劇席慕激動的聲音:「很好,詹台依就是你了!」
整個試鏡場一片喧嘩,牟文更是嗖的一下就站起來了,臉色迅速發紅。
「我去,定她做詹台依,瘋了嗎?」
「這什麼魔幻情況,難道主創就喜歡這種非主流回答?」
「不可思議,真要定她當詹台依啊??」
楊彎彎徹底管理不了表情了,胸口起伏著,壓抑著爆發的火氣:「魏導,您就這麼草率的定了她?連個理由都沒有,後面的演員也全都不看了?您覺得這能服眾么?」
楊彎彎來詹台依除了沖著官方的支持,其餘的就是沖著導演魏翔。
這是唯一一個拿過國外三大電影節獎項的國內導演,她是想著和導演搭好關係,下部演一個能沖世界級獎項的片子。
可沒想到在岑清這裡滑鐵盧了,她楊彎彎堂堂影后連個名字都不知道的N線藝人都沒競爭過,傳出去是多麼大的笑話!
牟文也氣的要命,濱江一套別墅八千萬,這是割他的肉放他的血啊,此時他立刻幫腔道:「魏導,這論演技論名氣都是楊老師更好吧,席編劇雖然是投資人,有權決定演員,但您不能讓她胡來吧!」
「放屁!誰胡來了!詹台依就是這樣的!」席慕勃然道。
「魏導,您還不知道吧,這位岑小姐,出道不到一年,只演過一個小網劇有些說話,演技那是完全不夠格的,您要是不想我們這個項目口碑跳水,您最好謹慎啊。」牟文苦口婆心,一副我都是為了項目著想的模樣。
「好了,都別吵了。」魏翔敲了敲桌面,制止了席慕的動作,轉而認真的看向楊彎彎和岑清。
楊彎彎垮著臉,十分不滿。
岑清則跟個沒事人一樣,波瀾不驚。
魏翔扶了扶眼鏡道:「我問兩位一個問題,你們認為詹台依是什麼樣的人?楊老師,你可以先會回答。」
楊彎彎鄭重道:「詹台依是一個攻克無數學界無解難題的偉大科學家,她不服輸,不妥協,是一個奇迹,罹患漸凍人症依然不顧及病痛進行研究,堅定不移,執著的可怕。」
標準而有小亮點的回答,魏翔認可的點點頭:「不錯。」
他看著岑清:「那你覺得呢。」
岑清將目光緩緩放空,輕輕嗤笑了一聲。
「一個瘋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牟文用手指著岑清,氣勢洶洶吼道,「詹台依是對我們國家,乃至全人類都有重大貢獻的科學家,你這樣公然詆毀,是什麼居心!」
他幾步衝到導演旁邊,急切道:「導演你看,這種辱罵主人公的人怎麼能擔任主角呢?她根本對詹台依科學家沒有一點尊重,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劇組也會被人詬病的!」
「是啊,牟製片說的對,她不能當主角。」
「她這評價的什麼東西!太過分了!」
剛剛因為席慕的指定,即便有疑慮也不敢貿然說話的人,都認為抓住了岑清的把柄,紛紛表示反對。
「呵。」沈年愉悅清朗的笑聲突兀的響起,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牟文就覺得刺耳極了,陰翳地看著沈年:「沈老師,您還笑得出來!可別忘了是您推薦的她試鏡!」
「為什麼不笑?」沈年迎著眾人的目光,笑容越加溫雅,「我現在慶幸推薦了岑清,讓一個天賦驚人的好苗子沒有被埋沒。」
「沈老師,你再想推薦岑清也不用如此顛倒黑白吧。」楊彎彎眼中帶淚,似乎忍無可忍,「即便我無法勝任這個角色,但像詹台依這樣的學者不應該讓一個詆毀她的人來飾演!」
「是不是顛倒黑白,看了視頻就知道了。」沈年星眸明亮,優雅的下頜微微一抬。
導演魏翔按下桌上的遙控器,一面投影幕布降下,開始播放視頻。
這段視頻里出現的正是詹台依,她坐在類似道具一眼的操作台旁邊,全身都軟軟的倚靠凳子上,一張臉很稚嫩,還帶著嬰兒肥,若不認識她的人見了,肯定會認為她只是個高中生。
有人在畫外問她實驗時喜歡幹什麼。
詹台依懶懶散散道:「喜歡看恐怖片,好笑提神。」
那人又問了幾個生活化的小細節,問得詹台依十分不耐煩,懟了一句。
最後,那人問:「你覺得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直都沒看鏡頭得詹台依轉過了視線,直面鏡頭。
她得眸色很深,眼神沉靜如同一個長者。
明明是連脖子都沒什麼力氣的靠在椅背上,卻似乎在居高臨下的睥睨畫外人。
她思考了片刻,露出了唯一一個笑容。
「我是個瘋子。」
視頻到這裡結束了。
試鏡場內一片寂靜,剛剛聲討岑清的人臉上莫名的疼痛。
誰也沒想到詹台依會這麼評價自己。
楊彎彎臉色發青,心裡不是滋味兒。
席慕眼眸含淚,緩緩開口:「這些都是記錄詹台依的未公開影像。」
「世人都以為詹台依是個德高望重,為人類科技事業獻身的無私學者,但她會痛會笑,有時又冷的像一塊冰,時常異想天開,我發起這個項目就是為了讓所有人看到真實的詹台依。」
牟文神色陰翳起來,他強笑道:「魏導,我知道席編想要還原,但是一個影視劇肯定要考慮演員對觀眾的影響力,如果只是追求還原,那不如看紀錄片算了,何必拍劇呢?」
牟文不愧是混圈有成的製片人,這一套說辭乍一聽真有幾分道理,原本被詹台依影像震撼的人又動搖起來。
「如果觀眾只因為演員來看劇,不在乎作品的質量,那還要好導演,好製作幹什麼?」沈年眼眸微眯,收斂了笑容,「魏導應該不需要凌駕於作品之上的影響力。」
沈年這一番話完全戳中了魏翔的軟肋。
作為一個能拿獎的獨立導演,魏翔需要的是展現絕對的導演才能,岑清這樣的小演員更能發揮他的想法。
魏翔當即道:「助理呢?去列印合同,我們現在就和岑老師簽協議!」
楊彎彎徹底掛不住臉了,高跟鞋一踩,憤懣地出了門。
而牟文目光如刀,恨不得把岑清紮成篩子。
沈年眸底閃過一絲暗色,攔在了牟文面前:「牟製片,願賭服輸。」
牟文咬牙道:「行,明天你派人來過房!」說完就再也待不下去了,也跟著離開了。
岑清刷刷幾下就簽了合約,抬起頭時正好撞上了沈年的視線。
沈年對她溫柔一笑,眼睛里漾著靜謐的雲霧
「樓下等我。」他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