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不辱使命

頂風冒雨回到公司，申總已不在辦公室，留守的周總邀請仲謀，到他位於武昌的東亭小區家裡吃飯。

盛情難卻，跟申總打過招呼后，一道坐車從漢口回到武昌，開門的梁阿姨（周總愛人）滿臉笑意：「喲，仲謀，快請進！」

進屋換過拖鞋，阿姨到不遠的菜場買菜，坐在沙發上，兩人慢慢閑聊。

將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娓娓道來，聽完，緊皺眉頭，周總半天沒有說話。心情極度壓抑的仲謀也沒再開口，兩人就那麼默默地坐著，呼啦啦大廈將傾，誰又會高興？

阿姨很快回來，廚房內奏起鍋碗瓢勺交響曲，客廳里，氣氛沉悶，沉默半響，仲謀強顏歡笑勸慰：「開心一些，周總，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會走出困境的。」

「唉，這獨木難支，可真是難為你了！」周總勉強笑笑。

很快，阿姨端上飯菜，陪著喝了半盞白酒，吃完飯，告辭出門。

雨，紛紛揚揚還在傾訴，迷濛的車窗外，如蟻的歸家人群忽而聚攏，忽而散開，大街上，悄然綻放的傘花如同畫家筆下的油彩，肆意粉飾著灰濛濛的大地，歸去兮，歸來兮，歸來何處兮？

回去的公共汽車內（武昌到漢陽），接到了申總的電話：「仲謀，你明天早上直接到潛江去一趟，把尾款收回來，『樂天天』工程師還在那裡監督施工，收到錢后兩人一起回來。」

哦，記起來了，公司在潛江還有工程在進行，不過只負責提供設備，由公司派出工程技術人員負責指導施工，尾款還真沒有結清。

唉，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竟然把這事都忘了，拍拍額頭，仲謀掛掉電話后收好手機，車繼續前行。

窗外的雨，下個不停，只苦了歸心似箭的人們。

安心休息了一晚，清晨，坐上開往潛江的汽車，惱人的連綿秋雨還在下，煙雨蒙蒙的田野中，漸漸萎靡的野花沐浴在雨露下，顯得又多少有了些生機。

車，一路飛馳，幾個小時后就到了高速公路的潛江入口，下車。

進城的轉盤處，停歇著很多雨中待客的「麻木」（早先湖北小城鎮里通用的交通工具），急於攬客，「麻木」一窩蜂開到獨自下車的仲謀面前。

「來，來，來，到哪裡去？我送你過去，很便宜的！」

「坐我的，坐我的！」

「小夥子，我的更便宜！」

······「到園林路多少錢？」仲謀沖著一位看起來面慈些的女司機詢問。

「小夥子，給十塊錢就行了！」

「是人民幣嗎？」

「喲，小夥子，難道還是美金不成？」

上車，左顧右盼，潛江，可是一次都沒有來過，雖然小城鎮里的人，通常不會太黑心，但有了武漢的切身體會（在武漢，十塊錢的概念可是一百元），不得不謹慎一些，小心才駛得萬年船。

穿過繁華的大街，女司機迅速將仲謀送到了園林路，站在十字路口，猶豫片刻，拿出手機，給樂工的bp機發消息——「我已經到了園林路，往哪個方向走？」

很快，樂工的電話回過來：「往東一直走下去，看到『潛江消防工程公司』的招牌就到了，我在這等你！」

來到公司的門口，樂工早就笑吟吟地站著，白鶴公司的肖總也在。

「走走走，先吃飯！」肖總熱情地拉著兩人來到十字路口的餐館。

「從今天起，你們就在這進餐，費用我包了。」

「哎，胖墩，這兩人以後的飯錢統統都算我的，標準兩菜一湯，好些給我招呼喲！」

「你們慢慢吃，我還有事，先走了。」

握握手，送走肖總，兩人找個餐桌坐下，點齊兩個菜，心安理得吃起來，難得有如此大方的老闆，不吃可白不吃！

下午，陪樂工在工地上轉悠，到了晚上，有人帶仲謀來到附近的旅店，語氣如出一轍：「住宿的費用肖總包了，你放心住。」

洗完澡，躺在舒適的席夢思上，仲謀感覺像是在做夢，追債也不是頭一回，一直都在當孫子，還真沒見到過如此大方的老闆？

管他呢，享受享受再說。

三天很快過去，除了偶爾陪樂工到工地上轉轉，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白鶴公司的辦公室里。

可非常讓人奇怪，三天來，卻從來沒有看到過肖總的身影，問值班人員，小姑娘告訴仲謀：「肖總很忙，沒時間呆在公司！」

回到旅館，躺在床上，反覆回想，仲謀才慢慢回過味來。

這不就是肖總的「緩兵之計」嗎？好吃好喝招待，但就是不見面，自然，要錢的事情更無從談起。

高，實在是高，不過，跟仲謀玩「孫子兵法」，怕肖總你還不夠資格，你有過牆梯，我自有張良計，看誰最終玩得過誰？

早晨，快速吃過早餐，馬上趕到白鶴公司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也沒吭聲，喝茶、看報、嗑瓜子。

一上午很快過去，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值班人員站起來。

「開飯了，老闆，你不去吃飯嗎？」

「是的，是的，我馬上就去。」隨口答應著，但就是不挪窩，「請問這需要關門嗎？」

「不關門呀，我們有換班的人員。」

「哦，好，那你先去吃，我還不餓！」

仲謀倒是要看看，肖總是不是真的不來公司，繼續在沙發上蹲守。很快，換班的小丫頭被吃完飯的值班人員換走，看看時間，已是中午的12點半。

索性豁出去了，畢竟來這的目的是要錢，不是享受，中國抗戰還用了八年，我這點等待算啥？在心裡，仲謀寬慰著自己。

一個小時的時間又飛快過去，餓著肚皮，小伙有些焦慮不安。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滿臉笑容的肖總走進門，見到窩在沙發里的仲謀，有些吃驚。

「吃飯了嗎？怎麼沒有去旅店休息？」

「呵呵，肖總，飯我早就吃過了，一直在等你呀！」

「哦！」

在辦公桌后坐下，肖總心照不宣地耍起「太極」（他自然清楚仲謀來意），先從國內談起，然後再說到國外，再之後中國古代風流人物，接著轉回現代的名人軼事，但就是絕口不提還錢的事情。

也沒插言，順著肖總的話，兩人開始評天論地。

「跟我『擺龍門』，看我不玩死你！」仲謀竊喜。

待兩人談到袁世凱八姨太表哥外甥姨媽舅舅的小侄子，肖總終於舉起白旗。

「兄弟，得，算我怕了你，不就欠一點錢嗎？還不至於要把我給累死吧？」

轉過頭，「會計，拿七千塊錢過來！」

「肖總，是一萬塊。」趕緊提醒。

「知道，另外的三千塊留下來作為保證金，放心，只要設備不出問題，三個月後我會親自送過去。」

仲謀心裡暗暗叫苦，來趟潛江不容易，這筆錢如果不全部拿到，免不了以後還要再次前來，不行，得乘熱打鐵，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錢都拿到手！

這次，輪到仲謀先發制人，從岳飛刺字談起，到文天祥從容赴義，接著鄧世昌壯烈殉國，最後慢慢詳侃自己十八代祖宗的忠烈故事。

純屬瞎掰，目的只是要讓肖總理解，自古忠義不能兩全，必須把錢全部拿到手，仲謀才能回去交差。

「會計，會計，趕快再拿三千塊來，我實在受不了了！」早就一臉愁相的肖總低下頭。

訕笑著，接過會計又送過來的錢，打好收條，「謝謝肖總，以後有空到武漢，我請你喝茶！」

揖揖手，肖總送仲謀出門。

事不宜遲，拉上還站在門外的樂天天工程師，兩人馬上趕往車站。坐在返程的車裡，仲謀才發覺，嗓子幾乎幹得在冒煙。

「仲謀，你可是滔滔不絕說了五個多小時的話，佩服，我真佩服！」樂工遞過他隨身攜帶的茶杯。

可憐著自己的聲帶，看看手邊鼓鼓囊囊的皮包，轉頭朝樂工笑笑，喝茶，不再說話。

車窗外，不知名的野草在御風飛舞，天空中，燃燒著大片血紅的晚霞，夕陽下，抖擻精神，小草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