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煙滅(1)
木宛清微微一怔,手中的袋子已被那個男人一把搶了去,隨之,車子飛一樣躥了出去,但是,到了出口處,沈悄悄很快發現,有一群人舉著槍緩緩的圍了上來。
「我就料想你們一定會報警!」沈悄悄獰笑著,「所以,我早就有了準備!」她的手猛地一揚,一個小小的黑色物體出現在她手中。
「那一老一小身上有炸彈!」她大叫,「如果再不讓路,我手指只要輕輕一按,她們就會血肉橫飛了,哈哈,到時,我們就一起上路吧!」
木宛清尖叫著沖了過去,急切的想去解掉兩人身上的繩子,沈悄悄卻厲聲喝道:「再靠近一步,我馬上就炸了她們!」
木宛清生生的停住了腳步,緊張的看向了沈悄悄,這時,人群中的季雨濃緩緩站了出來。
「我猜,就算我們放你走,只怕,以你那惡毒的心腸,也不會放過她們祖孫倆吧?」他冷冷的卻極其鎮定的向沈悄悄逼近。
「別過來!我再過來,我真的按了!」沈悄悄嘶聲尖叫。
季雨濃陰沉著臉,眸中一片肅殺的冰冷,腳步卻始終沒有停下來。
「讓開!季雨濃!我要你讓開!滾開!」沈悄悄開始變得慌亂,她並不想死,她這些年活得那麼艱難,都沒有想到去死,就算要死,她也得風風光光的去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在監牢中。
在季雨濃一步步向她逼近的過程中,木宛清借著車子的掩護,再度向盈盈和何淑言靠近,手裡拿著一把刀,試圖割斷她們身上的繩子。
一根,兩根,三根……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這時,只聽「嘭」的一聲悶響,沈悄悄額上出現一個血窟窿,身子也隨之向後仰去。
她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可是,下一秒,卻又驚愕的發現,已然垂死的沈悄悄居然拼盡全身的力氣,按動了手中的按鈕!
她無法思考了,她甚至做不出任何反應,身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一起被推開的,還有盈盈,然後,一條枯瘦的白色人影緊緊的趴在了那隻炸彈上,只是一瞬間,哄的一聲巨響,那條白色人影立時四散分裂,隨著滿眼的灰塵火光湮沒,那一刻,她恍然覺得是世界末日來臨一般,那種慘烈的場景讓她努力的想閉上雙眼,可是,她竟然閉不了,她的眼前全是何淑言幽怨而無神的眼神和隨飛起舞的白髮,地下停下場彷彿在瞬間徹底崩坍,巨大的氣浪將她甩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一根柱子上,然後,失去知覺。
再醒來時,滿眼滄涼的白色。
是在醫院。
她爬起來,急急的叫:「盈盈!盈盈!」
身邊有人溫和的答,「盈盈在另外一個病房,她沒有事,只是受了點輕傷,你放心吧!」
卻是何言的聲音。
她定了定神,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條白色的身影,慌慌的扯住何言的手,急急的問:「那她呢?她呢?」
「誰?」何淑言看著她,「你是說沈悄悄嗎?她死了。」
「不是沈悄悄,是……盈盈的奶奶,她……」木宛清聲音艱澀,何言的垂下了眼斂,無聲的嘆息著,她便不再問下去,其實,她是親眼看到的,又何必要再問呢?
那枚炸彈把停車場炸出了一個大坑,連頂棚都沖塌了,還有幾輛車也被毀掉,好在,除了何淑言,並沒有其他人員傷亡。
幸虧了何淑言,那些在場的人,才能幸免於難,也幸虧那枚炸彈是自己改裝的,比不上正常炸彈的威力,但是,威力小一點的炸彈也是炸彈,何淑言屍骨無存,現場慘烈血腥,見者無不愴然落淚。
誰也沒有想到,患有中度老年痴呆症的何淑言,會在那種千鈞一髮的時刻有了那種舉動,她不光救了盈盈和木宛清,還救了在場所有的人,如果沒有她以肉身擋住炸彈,會有更多的人慘遭橫禍,也許在最後的那一刻,她已經恢復了清醒。
現場的人自發的為她收屍,可是,基本上已沒有什麼好收了,只撿些零落的布條和殘肢回去,季雨濃在炸彈響的那一刻就雙膝跪地,清理現場的數個小時,他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也不動。
他不哭也不叫,就只是那麼沉默的跪著,眼茫然的大睜著,看著停車場中那片依然殘烈的廢墟,周圍的人對看一眼,也都覺得凄慘異常。
張功灃和何家容將車上同沈悄悄在一起的那個男子帶回刑警大隊,雷少聰留下來陪季雨濃,安慰的話說了一籮筐,想讓他站起來回去,可是,他一直在那裡跪著,一直跪到天都黑下來,還是不肯起。
雷少聰沒辦法,只好把木宛清叫了過來,不想,木宛清剛上車,就被他一句話轟了回去。
「你走開,不要打擾媽媽的清凈。」他冷冰冰的說。
看來,是恨上她了。
木宛清突然想起以前他曾經說過的話,他說,木宛清,不要讓我恨你!說話的時候,他還是不肯放棄她的,可是現在,是已經再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吧?
她愣了愣,還是乖乖的又把腳縮了回去,車子也倒了回去。
雷少聰有些惱火,追在她身後問:「木宛清,你就這樣走開嗎?」
「相信我,如果我在,他會更難過!」木宛清澀澀的說,「是因為我,這些年,他才跟她媽媽一直不和,所以,也就一直沒能好好盡孝,到最後,也是因為我的刺激,才讓她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如果換作你,你會願意,讓這樣一個女人,待在自己身邊嗎?」
雷少聰癟癟眉,垂首嘆息,「那怎麼辦?就由得他這麼跪著嗎?這裡的地又硬又冷,會把腿跪傷的。」
「他心裡的情緒,或許需要這樣的宣洩!」木宛清走下來,說:「沒關係,我陪他跪好了。」
她在一個他看不見的角落裡也跪了下來,雷少聰真正崩潰,「我讓你來勸他的,不是讓你來添亂的。」
木宛清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記不清跪了多久,她就再度暈厥過去,再醒來時,從雷少聰那裡知道,季雨濃在她暈倒后沒多久也暈倒了,是一起被送到醫院裡來的。
木宛清掙扎著爬起來,隔著病房的玻璃看著他,他躺在那裡很安靜,臉色很蒼白,映得眉毛更黑,此時一雙黑眸正大睜著,不知看向哪裡。
她不敢進去,只默默的在窗外看了一會兒,便又去盈盈的病房。
盈盈頭部身體都有些擦傷,又加被何淑言囚禁,一直沒有吃東西,所以,看起來也很是憔悴,一雙眼睛大而無神,看見她進來,扁扁嘴,又要哭出來。
木宛清輕輕的擁住了她。
「媽媽,奶奶死了對不對?」盈盈的淚珠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濡濕了她的前襟。
「那個丑阿姨好壞,奶奶帶著我逃跑,被她抓了回來,她就拚命的打奶奶……」盈盈又哭起來,「她打我時,奶奶一起護著我,她身上受了好多傷。」
木宛清默然聽著,喉中卻似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卡住了,一動,就鑽心的痛,眼淚無聲的流出來,落在嘴裡,辛酸又苦澀。
「這些話,如果見到爸爸,不要再和他說,他會很難過的,知道嗎?」木宛清嗚咽著說。
盈盈含著眼淚點頭。
稍稍平靜了一會兒,她讓盈盈去看季雨濃,盈盈見她不進去,睜著大眼問:「媽媽,你不進來嗎?」
「盈盈先進去吧,媽媽還有事。」木宛清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媽媽,你不要生爸爸的氣了,爸爸已經沒有媽媽了,好可憐的!」盈盈扯著她的手不放,「還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爸爸從來就沒有和心嬋阿姨在一起,他們沒有親親,也沒有拉手,是爸爸要我有意在你面前那樣說的,他說,是媽媽不乖,非要跟爸爸分開,他才要懲罰你!媽媽,你不要離開爸爸好不好?」
木宛清噙著淚點頭,「媽媽不會離開,媽媽永遠都不會離開。」
盈盈這才放心的走進去。
她仍是隔著玻璃窗往裡看,見到盈盈,季雨濃稍稍有了些反應,一言不發的將盈盈抱在懷裡,也不知盈盈說了些什麼,木宛清看到他在流淚。
他那樣一個男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卻哭得像個孩子,那樣的讓人心疼,她的手不自覺的伸出去,卻只觸到冰冷的玻璃窗。
葬禮在三天後舉行,三天里,季雨濃幾乎是粒米未進,再走出病房時,人已瘦得脫了形,還好有雷少聰等一幫朋友幫忙操辦,而季嫣和席方平也從國外趕了回來。
再相見,都是相對無言,只有嘆息,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絕。
葬禮辦得肅穆而隆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季雨濃勉力相撐,木宛清卻只是縮在屋子裡,看著外面白茫茫的場景,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覺得心裡像是壓上了千斤重的石頭,從今起,永生永世,無法移除一般。
她的身份尷尬,是季雨濃的前妻,原則上跟季家已經沒有什麼關係,可是,若是朋友身份出現,她卻又是害何淑言得病的元兇,季嫣以長輩的身份作主,讓她出席葬禮,卻被季雨濃拒絕了。
「她還是不要出現的好。」他面無表情的說,「不要再讓她擾了媽媽的清靜。」
他的聲音很輕,飄渺的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一字不落的重重的落在木宛清的心頭。
她回了一句,「我不出現就是。」
「可是盈盈也是需要人照顧的,」季嫣說,「她身上的傷還沒好,又受了驚嚇,需要媽媽的照顧。」
「那她就只照顧盈盈就好了,葬禮,跟她無關。」季雨濃丟下這一句話,就緩緩的走了出去,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她一眼,表情也沒有一絲起伏,除了平靜,就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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