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消失的戒指
這哭聲越來越大,連院中的蟲鳴也停了下來,一輪孤月下的院子在這哭聲中顯得十分的凄涼。虞忠文正站在門外,聽著南宮鑰壓抑著的哭聲握緊了雙拳。
一直到南宮鑰的聲音漸小,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鬆開拳頭走出院門,門口是被他敲暈了的兩個奴婢和兩個侍衛,他在四人穴位上用內力點了點才邁步離開。
片刻後門口的四人醒了過來,十分莫名其妙地摸著身上幾個發痛的地方爬了起來,心裡暗道是被人偷襲了,左右查看了許久卻並沒有異樣。
月夜下搖曳的夏花散發著陣陣香氣,樹葉被微風吹得沙沙作響,蟲兒又叫了起來,再沒有那壓抑得讓人心痛的哭泣聲。一個奴婢急匆匆回到院子里,輕手輕腳地推開了南宮鑰的房門瞧了瞧,南宮鑰向里躺在床上,看起來睡得很安穩,便鬆了一大口氣,也不去管心中的疑惑,各自回了守夜的地方。
卻沒有人看到,那輕輕抽動的瘦削肩膀和那雙無聲流淚大睜著的眼睛在黑暗中無盡的悲傷。
周朝的人沒有薄待他們,不僅沒有薄待,還照顧得非常好。邑城眼下雖說還是一派水深火熱,但這個小院子里卻是格外的寧靜,自成一個安逸的小角落。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沒有人來告訴她關於神木的事情,就連虞忠文也開始刻意躲著她。南宮鑰心裡越清楚越難受,她其實還是不太願意相信神木同玉佩是真的找不到了,總是抱著僥倖等著她想要的結果,可結果就是她知道的最壞的那個,即便別人不說。
而申弘的消息也在這一刻斷了,申弘所有的暗衛都撤離了,只留下任瓏在她身邊。就連那枚申弘送她的戒指也在她醒來后消失不見了。這一切奇怪的變化讓她惶惶不可終日,心裡開始懷疑發生了她不知道的壞事。事關申弘,且不可挽回。
一切不定,不敢想,不可想。
等待消息的十日後,沒有等來神木和申弘的消息,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抬眸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俊美男子,身上的冷香罩面而來,離得她那麼近,卻讓人覺得陌生和抗拒。
她無甚表情,這本就是周朝的院子,周朝到他自己的院子也沒有什麼不對。他即便曾經拋棄她,想殺她,可如今也不能否認他還是救了她一命。關於這件事她早已經接受,只是還是不想同他握手言和。
看到她那個樣子,周朝有些心痛,他伸手摸向她的臉,被她輕輕撇頭躲開。他眉頭微皺,修長的手握了握,收到背後:「如今手還痛嗎?」
南宮鑰不甚在意地低頭看了看,骨頭上的傷哪能那麼快恢復,受傷的手還用木板固定著,裡頭的骨頭時不時一陣一陣的酸痛。她勾了勾嘴角,臉上卻沒有表情:「不痛了。」
「那便好。」周朝垂目看著她,也看出來了她的敷衍:「虞家來人了,陳韋說要收網。」
南宮鑰身子一震,這麼些時日以來第一次覺得心頭有了熱氣,儘管是恨意帶來的熱,到底也願意與周朝多說兩句:「他們在哪裡?」
見她終於有了點精神,他嘴角才有了一點笑容:「在城門口,半個時辰后便能見到了。」他也沒有想到,與王宮關聯甚深的錫雲教居然是那個樣子,若非是申弘派人告之,而他的人又親眼目睹了那可怖的一幕布,他怕是永遠也不會相信。
南宮鑰見到虞家的人時才知道這一次來的人不是虞良語,而是虞任重,可見是受了託付,也可見虞家對此次事情的重視。如此這般南宮鑰卻覺得更加奇怪。虞家是聽命於楚國的,說來也與申弘交好,若說受命也應該與申弘有關,但是卻不見申弘的人。
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楓小離,紅紅的一團端端的蹲在虞任重身後,毛色依舊雜亂,精神不太好的樣子,但神情已經不同,陰鬱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陳韋看來已經與虞家的人認識過了,攀談起來倒是比虞忠文更熟悉自在。南宮鑰與虞任重見了禮,便追問起了無面的事情。
陳韋說道:「我在平城種了天雷樁,其實也是公子離開之前的吩咐。」聽到這裡,南宮鑰悠悠地瞟了虞忠文一眼,那廝摸摸鼻子看向一邊。
「幸得那鬼物之前屢屢受傷沒有恢復我才能有機會將他攔截下來,否則以他的修為衝出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他平靜地述說著,也沒有太多情緒:「它一直隱匿在地下,平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倒是不好找,也就是昨兒夜裡他大概是想闖陣,這才觸動到陣緣有跡可尋。」
倒算是苦等良久的一個好消息,南宮鑰有些急迫:「那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虞忠文看著她還綁得扎紮實實的那隻手:「你就別去了。」
雖慶幸虞忠文恢復得還不錯讓她心裡沒有那麼愧疚,但說出來的話卻也沒給他留多少情面:「你才是別去了,手臂上的傷口還會滲血吧,你背上的皮呢?長回來沒有?」
這麼說出來也是不希望他跟著一起去,畢竟受了那麼重的傷,同她這種骨頭上的傷一樣,恢復起來需要很長的時間,哪怕他現在恢復得不錯,那也是建立在他一直好好養著的情況下。
果然,虞任重一聽南宮鑰這話便有些驚異地轉頭去看他這個大兒子,顯然是不曉得他受了這麼重的傷的。他還記得虞忠文上一次被小兒子送回家時胸口處那慘烈的模樣,眉頭一皺,臉色便有些不虞,因為同大兒子的關係並不親近又不好貿然開口。
後頭跟著的一眾徒弟顯然是收到了虞任重的眼神提示,當中一個年紀最小但眼睛里盡顯精明的徒弟立馬驚訝地大聲道:「師傅,師兄不能去,你叫他別去,我老家有一個受了重傷的壯年漢子不聽說後來變殘了,師兄也是很嚴重的傷,師母會傷心的。」
虞忠文可沒有什麼疼受幼小的心,當下臉色一沉:「你才變殘!還有,誰是你師兄,小爺我……」他確實習過虞家的法術,是龔長凡帶回娘家的一些術法典籍的復刻。他習得認真,但也是憑自己一人之力,再認真也沒有在虞家受到正統教導的虞良語強,如今他想反駁,但似乎又有些反駁不了。
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虞任重,到底還是只說了一句話:「我就要去。」說著瞪向南宮鑰:「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幹什麼,我說!我就要去!那鬼東西將我害得不淺,我為自己報仇去不行嗎!?」
南宮鑰想說不行,但是自己也有傷在身,本身就沒有什麼說服力,只能回瞪過去:「那麼大個人了,別讓人操心。」
「別讓人操心你!」虞忠文不甘示弱,也不知為什麼那沒由來的氣讓他腦子有些嗡嗡作響,南宮鑰啊南宮鑰,你就這麼看不起人嗎!
這邊讓人腹誹的南宮鑰已經無話可說,不想理他了。看向虞任重問出了那句她一開始就想問的話:「虞宗師,怎麼不見澤弘呢?他也應該是從楚國過來的吧,可是……」她的目光越過最後一排人,疑惑中帶著害怕,問得有些忐忑:「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虞任重眸色黯了一瞬:「在下並無公子的消息。」並無嗎?或者是曉得的,南宮鑰掃過每一雙眼睛,有些人能做到將心事重重掩埋下去,有些人卻做不到,比如那頭如坐針氈的紅狐狸。
她回頭看了看眼神有些空洞的任瓏,任瓏是申弘的下屬,對他是絕對的服從,如果申弘下了命令她便什麼也不會泄露。但是楓小離不一樣。南宮鑰眯了眯眼睛,今晚上就去把她要知道的詐出來。
再次問道:「什麼時候出發?」她即便是不能親自動手也要親眼見著那個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害得孟贏不能再活過來的東西消失。
陳韋摸了摸鬍鬚:「今日眾人須得準備一下,待明日一早便過去。」
虞家風塵僕僕而來,確實需要點時間來準備。而她也需要時間來打探一下紅狐狸的動向。
當天夜裡,月上柳梢頭,夜風吹得有些急,別院里那個小池塘邊柳條擺動,夏荷搖曳,南宮鑰正是在楓小離用爪子撈了魚起來的時候將它給堵住的。
「啪嗒」一聲,那條肥大的紅色錦鯉落到了地上,在楓小離毛茸茸的爪子旁不停地跳動。南宮鑰一腳將它踢到水裡一把拎起正準備轉身逃走的紅狐狸,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楓小離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落在了南宮鑰手中。
見楓小離要撩爪子,南宮鑰忙不迭開口道:「我是怕你跑了才抓住你的啊。」手臂好酸,別說,還挺重:「你不是說曾做下對不住我的事,我也不問是什麼事,我只要求你好好聽我說行不行?」
楓小離的爪子堪堪停在了南宮鑰脖子前,抬起那雙又圓又黑的眼睛直盯著南宮鑰看。良久:「誰讓你幫虞忠文來著,那是你活該。」
南宮鑰噎了一口氣,狐狸一家都不講理,好在這個並不精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帶了一點蠱惑人心的笑:「那咱們做個交易。」她笑容更深了些:「關於你祖母的消息。」
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南宮鑰不知道,她半真半假地編了個謊話,讓楓小離知道她跨過人間的死靈之地去往了真正可輪迴的死靈之地,她就順著這個,說了見到的楓十娘的種種,前一半是真,后一半是假,楓十娘的灰飛煙滅被她說成了輪迴轉世,其實也是為了減輕楓小離的戾氣。
她用這個半真半假的消息換回了一個壞消息。申弘一行人驟然消失無蹤,可以確認的是申弘出了事,至於到底如何,它也不知道。臨走時,紅狐狸轉頭看著她,又看了看她的手,說道:「你倒是好福氣。」
南宮鑰不解,楓小離卻再沒有說什麼,也不逃得那麼急了,只慢悠悠地往前走著,紅色的尾巴在身後左搖右晃,月亮照在它身上,看起來孤單又寂寥。
走出去很遠,它轉回頭來,看著還停在原地的南宮鑰,面容模糊不清:「其實我也是偷聽來的,你原先手上那枚戒指是虞家那老頭子受申弘之託專門為護你才做出來的。」
這個是什麼意思?既然是為了護她才做出來的,那現在為什麼又消失了?也許,也許可以去問一問虞忠文,可是那個時候他同她都在楚國,申弘找虞任重做了些什麼虞忠文應該是不知道的,但若她去問虞任重,看他今日那個樣子是定然不會告訴她的。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舉起手細細看著。紅狐狸那個眼神那句話沒由來的話讓她心底發慌,原本並沒有多想的她如今卻不得不多想,她盯著光潔修長的手指,那枚自她醒來便消失不見了的戒指是預示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