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二 霧裡看花

外傳二 霧裡看花

薄紗般的雲霧覆罩著藍天,艷陽之下山巒起伏。正是炎炎夏日,山中風景正盛,植被茂盛,涼意幽幽。一條小道上傳來慢悠悠馬蹄聲,片刻,便從山腰處轉出來一位容姿風流的青年。

身型偏瘦的男子著一身黑色勁裝,拉著一匹黑馬走在山道上,看那樣不徐不急的模樣,像是漫無目的一般。一雙桃花眼顧盼生姿,黑色長發隨意挽起,時不時被風帶起拂過他稜角分明的面龐。

一人一馬走了一會,橫穿過一片山坡來到一條小溪旁停了下來。他隨手丟開握在手中的韁繩,鬆了鬆緊扣的衣袖彎身捧起一捧水喝了幾口。溪水清晰見底,反射著照到溪面的陽光將他露出袖口的五彩鈴鐺映得熠熠生輝,晃花了他的眼睛。

有那麼一瞬的晃神,虞忠文看著手腕上系著的那個鈴鐺愣了許久,記憶里那個漂亮得像是白玉蘭花般的姑娘又變得清晰了起來。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她了?

他說過讓她給他些時間去忘記她的,可原來,時間不一定能讓人忘記一個人,時間也有可能讓人深憶一個人。端看那個人在你人生中留下了怎樣的烙印。

她見過他最落魄的樣子,見過他出糗犯錯,笑過他;罵過他;關心過他;照顧過他;救過他;為他剃鬚,幫他束髮……她重情重義;勇敢率真;敢作敢為;聰慧明理;才情俱佳……

她還那樣好看,那樣真誠,她那樣的好,對他也好,可唯獨不可能愛上他。她已心有所屬,其實她能找到那個愛她入骨又得她深愛的人他是該為她高興的。可是他常常想,那個人為什麼就不能是他呢?為什麼老天爺沒有讓他早一點遇到她呢?

這天下容顏出眾者很多,卻再沒有一人能像她那樣特別,那樣好,那樣引人入勝……可即便她千好萬好又如何……她不愛他。

在那場大戰之後,南宮鑰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度以為她已經不在這人世上,害他黯然傷神了好久。直到有人將這條系著五彩鈴鐺的手繩帶來交給他,他才曉得她還活在這世上。

可是她卻是這樣急不可待地將鈴鐺還給了他,似要撇清一般。他追去斷臂山,追去曾國,還去了楚國……只為見她一面,可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他再一次徹底失去了她的蹤跡,可天大地大,他知道她同他一樣在這藍天之下,綠林之間,他和她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曬著同樣的太陽,也許,還踏足過同樣的國家。

這樣夠了嗎?自然是不夠的,但很好。

在不能忘記她之前,他想要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尋找她,在這尋找的一路上,每一天都有新的事情發生,會的新的事物入眼,直到有一天他的心被其他事物充實得滿滿當當,再不會因想起她而心痛時他會停止自己尋找她的步伐。

可若是在這之前找到她了呢?他想過,但又不敢深想。他害怕看到那二人濃情蜜意的畫面,害怕那已是個三口或是四口之家……到時候他要以何種身份去面對她?他不知道,想不明白,但停不下來。

指間滑落的水滴弄花了水面,虞忠文映在水面上的容顏一瞬間變得模糊。他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剛轉了個頭就看到眼前晃著一雙螢白生輝的玉足。

白凈的足,同樣白凈的腿,晃得人眼睛花。再往上,一個系了件亮紅短衫的嬌媚少女正坐在樹梢上垂目看著他。虞忠文眯了眯眼睛,這少女真好看,一張小臉妖嬈嬌媚,便是那輕柔的一笑也能勾魂奪魄。與旁的少女不同,與男子四目相對竟是沒有一丁點兒的羞澀。

少女伸出一條修長的腿想去觸碰虞忠文的衣襟,被他側身躲開。然後再不看那林間妖魅般的存在,自顧自去牽了馬往坡上走去。

坐在樹上的少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少頃,滿臉都是不甘的挫敗感。從樹上一躍而下,輕盈地幾個跳躍追上了前頭的虞忠文。對方還是一言不發只顧往前走,仍由跟在身側的少女打量。

少女挑了挑眉,語氣頗有些不滿:「你這是不是叫欲擒故縱?」

虞忠文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短他半個頭的少女,再次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嘴角一勾,笑得有些邪魅:「你信不信爺一腳將你踹開?」

少女更加震驚:「難道我還不夠美!?」

「美。」虞忠文實誠地點了點頭:「但關爺屁事。」他心裡頭頂頂美的只有一個人,其餘女子皆是浮雲。

「你是不是男人!」少女乾脆擋在了他面前,片刻后沮喪地說道:「我是家族最後的希望,可我這樣不成器,一點小事也辦不到。」

原本虞忠文是打算一走了之的,聽到她這樣說話,氣不打一處來。小事?指他?他不過是個事,還是小的那種!?

「爺告訴你啊,之前的事情爺不與你計較不代表爺原諒你了,對於害過爺的人來說從來就沒有原諒一說。」虞忠文深吸了一口氣:「念在你這麼多年沒有作惡的份上爺且放你一馬,若是讓爺逮到一點蛛絲馬跡別怪爺要你的小命。」

少女狐疑地退了一步,腳趾將地上的青草都抓緊了:「……你知道我是誰?」

虞忠文被氣笑了:「化了人形又怎樣?你頂著一頭火紅色糟糟的頭髮,你覺得爺應該認不出來你是誰?你智商不夠不代表所有人的智商都不夠。」

他往前走了兩步,停下來轉頭看著她,一張臉黑沉沉的:「說來虞家也算是間接幫你報了仇,你不思及著感恩還要來禍害爺。爺沒有招你惹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挑戰爺的底線。」

少女垂著頭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虞忠文越走越遠。

又走了一整天,終於出了大山,落日揮灑餘光的小路上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幾個農人。虞忠文走了許久,待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隨意尋了個草垛子躺了下去。

天上不知不覺掛滿了繁星,一輪滿月掛在天上,眾星拱月,很是好看。他咬著一根稻草,似乎在那滿月中看到了南宮鑰的笑臉。梨渦淺淺,從月亮里走出來,漫步到了他的眼前,伸手就能勾著一般。

他略微抬手,依著那道輪廓慢慢勾勒著,最後伸展開五指,將手舉高了些,似要去擁抱那幻覺般的女子。

「啪」的一聲脆響,在這黑夜裡尤為大聲,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捂著臉,往後退開了兩步:「這樣子你都下得了手!」臉色從不敢相信變得怒氣沖沖,足下一用力,躍向依舊半躺在草垛子上的虞忠文。

「英雄饒命!」不過幾招便被反扣住手壓在地上的少女哀嚎著變回了自己的人相,半側過頭,一雙妙目滿是淚水。虞忠文太狠了,她這爪子都要被廢了。

虞忠文抓起一把草塞到楓小離嘴裡,本想將她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條將她給捆了,可看了看那衣不遮體的樣子,憤恨地作了個符念了個訣,看到楓小離「嘭」地一聲響之下,在一片煙霧中化回了一隻毛髮雜亂的紅狐狸,再撕了自己衣衫的下擺將這頭狐狸給捆了個紮實。

將紅狐狸提起來大眼對小眼了許久,陰冷冷地一笑,一把塞進了馬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布袋子裡面。狠狠地繫緊袋子口,也不管裡頭的紅狐狸「吭吭唧唧」地叫喚,頗有興緻地道:「你喜歡跟著小爺,那小爺就帶上你,等過那野狼溝子時我再丟你過去,好給你找點事情做。」

到了那樣的地界兒可夠這紅狐狸好好長長記性,別再有事沒事地出現在他眼前,沒得惹得他心煩。

袋子里的紅狐狸被符鎮壓著,嘴裡又塞了草,動彈不得不說連話也說不出來,不由得悔意頓生,反到安靜了下來。這一夜,虞忠文沒像往常一樣夢到南宮鑰,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整個人神清氣爽,虞忠文便打馬上路。一路顛簸自不必說,袋子里的紅狐狸又開始「吭吭唧唧」,虞忠文全然無感,自顧想著下一步是去往哪裡,是繼續南下還是掉個頭往北?

最後他決定往東,那邊他還沒怎麼走過,也許會在那裡遇到南宮鑰。

如此三日,紅狐狸終於將嘴裡的稻草吐了出來,心不甘情不願地在袋子里悶聲討饒。她那個意思,大致是說虞忠文是她用媚術引誘的第一個男子,但是卻以失敗收場。

當初與虞家即有新仇又有舊恨,顧不得去想自己這狐生中第一次失敗的恥辱。在她家族中從沒有出過像她這般失敗的狐狸精,她做為紅狐妖族最後的一員,在解了與虞家的仇恨后決定在哪裡摔倒就在哪裡站起來,為一雪前恥決定從新誘惑虞忠文。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她苦修之下終修出人相。本是信心滿滿的一次行動,哪知道又再經歷了一次失敗。

紅狐狸楓小離滿心失落,這幾日痛定失痛地自我檢討,終於想明白是她那一頭紅髮惹的禍,決定討個饒回山裡繼續修鍊,直到將她那一頭紅髮也能隱了去時再出江湖一雪前恥。

她頓了頓,見虞忠文一直不說話,將自己說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發現有幾處疏漏,補充道:「嗯,不是那個意思,嗯……就是讓你喜歡上我。」

虞忠文覺得好笑,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野狼溝,操起雙手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讓紅狐狸覺得有些複雜,她悶頭想了許久,只想起與虞忠文的那些嫌隙,和她被罵,被打,被踢的畫面。一時間臉色沉沉,聲音也尖銳起來:「不喜歡。」

虞忠文嗤笑一聲:「你這不感天不動地的,僅靠這媚術可不能讓我喜歡上你。」他以往沒有心儀之人,被迷惑是可能的。但如今,這紅狐狸沒有了那白玉壺,他如今只一心想著一人,修為也有所精進,哪可能輕易被迷了去。

紅狐狸在袋子里將虞忠文的話回味了許久,再次自我檢討了一番,決定回去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做一番感天動地的事來讓虞忠文喜歡上她,想了想,又問道:「紅頭髮沒關係吧。」她其實也怕她如果需要許多的時間來修練,到時候虞忠文老死了,她到哪裡去一雪前恥呢?

野狼溝已經到了,白日里也能隱約聽到林子深處傳來的狼嚎聲。直聽得人心驚膽戰,遍體生寒。虞忠文嘴角勾起,臉上難得的洋溢起開心的笑容。看到害過他的人受傷害是一件讓他覺得很享受的事。

懶得聽紅狐狸再說話,他將袋子打開,從裡面提了紅狐狸出來,再一次四目相對:「狐狸啊,你且用腦子認真回憶一下,你那第一次可沒有失敗,你那第一次是給了那麻柳街小巷子頭裡那胖子的,想起來沒,別說你記不得那胖子一臉坑坑窪窪的肥肉啊。」

她有些懵懂,正在認真思索彼此她是先對虞忠文施了法術還是對那胖子施了法術時虞忠文已將她高高舉了起來,在她逐漸瞪大的狐狸眼中他仰頭給了她一個極燦爛的笑容。緊接著,楓小離化作一個紅色的拋物線,在一聲狐嚎中被遠遠地扔進了林子深處。

緊接著,林子里傳來紅狐狸的怒嚎聲:「虞忠文!你這個混蛋!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虞忠文才不在意這些,他覺得今日心情格外舒暢,就連這黑黝黝的野狼溝子也變得格外的清新動人。

果然,打擊敵人就是嘉賞自己。他才不怕那頭紅狐狸來打擊報復,若她真敢來他便多打擊打擊她,讓自己多開心開心。

今日依舊是個好天氣,萬里無雲,藍得泛著光的天邊飛過幾隻白色的鳥,那姿態是那樣的悠閑自在……前方的路還很長,青年在馬上微微彎腰,折了一根路邊的蘆葦。

白色的花穗隨風飄搖,細細的絨毛霎時揚開,隨著馬蹄聲漸急,飄散在那黑衣青年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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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蒂難為雙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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