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東市
拿著玉牌走出店門的時候，正好一縷陽光劃破雲層盛開於段草草眼前，有點刺眼，卻也溫暖舒服。
她面色和緩，唇角微微上翹，抬起手來，放至額頭處輕輕遮住光芒，在眼睛處落下一片陰影，光影分明，金光模糊了小臉的輪廓，反而顯得那張小臉素凈而柔和，竟然讓楚漠想起無意間看到娘在打水為他洗衣服時的溫柔笑靨。
楚漠看得晃了眼，本是與段草草並肩而行，又一言不發地加快了步伐，往馬車裡走去。
只是那幅畫面莫名在他腦海中閃現，揮之不去，像是金色的顏料在畫布上勾勒出來的一般，一點都不真實。
他在心底嗤笑一聲，就她？不至於。
回去的路上要經過東市。
本是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玉牌的段草草，聽到一陣嘈雜之聲。
本著湊熱鬧的心態，她撩起帘子抬眼望去，卻發現一個老熟人——王大娘。
此刻王大娘站在自己的攤子側面，兩隻手交織在一塊，微微低著頭，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看著面前一名人高馬大的男子，唇瓣只是顫抖著，不敢出聲，身上的麻布被她揉捏成一團，泄露了她焦急又無可奈何的心情。
那男子背對著她，似乎看見王大娘憨厚老實的樣子，神氣囂張至極，伸出手對於王大娘指指點點，還踢了一腳王大娘的攤子。
攤子里的東西咕嚕咕嚕到處滾，卻也沒人敢幫王大娘撿，只是略帶同情地看著王大娘，似乎這樣便能給她一定的安慰。
怎麼回事？
段草草有心探尋，卻也礙於萬一馬車停在東市，會給楚漠帶來極大的不適，到時候心情晴轉多雲，她就得擔心自己的小命了。
遂在馬車轉進巷子時，段草草心裡有些急，但是又得壓抑著情緒，保持平靜，小心翼翼地出口，「王爺，我看到東市那邊似乎有事，可能牽扯到一位長輩，能否讓我下去看看？我待會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楚漠閉著眼，沒有什麼表情，「去。」
段草草如獲大赦，火急火燎地跳了下去。
「王爺，那我們出……」
「等等她。」
楚漠這才睜開眼，不帶一絲感情地吩咐。
馬夫應聲遵了命。
段草草撩起裙擺風風火火跑到王大娘處，停在她身側，拍了拍王大娘的肩，問道：「怎麼了大娘？」
大娘眼中含了熱淚，只是略帶悲傷地看著她搖頭，讓她不要管。
她知道段草草是好意，但是就憑段草草一個小姑娘是奈何不了這種有背景的官二代的。
更何況段草草自己也常出來賣花茶，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萬一被傷到了反而添了麻煩，惹了一身腥。
何況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這次做得更過分了，沒有商量就踢她攤子，兇巴巴地讓她滾到旁邊去。
段草草在周邊人你一言我一語中理清了思路，心中氣憤。
面前這男子原來是京城中吏部侍郎的外甥，是一個遊手好閒的流氓，這次在街頭看中了一名女子，為了討女子歡心，聽聞女子父親想要擺攤后，當即打聽了一個好位置，挑了一個沒有背景的農婦下手，就算再怎麼氣憤，也奈何不了他。
柿子要挑軟的捏，這是他這幾年混出來的道理。
更何況，舅舅是吏部侍郎這個身份，簡直成了他橫行霸道的依靠。一般人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還愣著幹什麼？你個老不死的還不趕緊滾？還等著小爺請你不成？」
那男子面色陰沉下來，滿臉橫肉，配合著五大三粗的身材，看起來嚇人極了。街頭惡霸不過如此。
王大娘身子抖了抖，連忙彎下身子去整理攤位，在撿一株被踢到男子腳邊的蔬菜時，那男子似乎起了惡趣味，毫不留情地用腳踩住那蔬菜，狠狠地碾了下去。
蔬菜自然是經不起這般折騰的，當即就汁液四濺，待那大腳離開的時候，已經不成形狀了，男子鞋底的髒東西也黏著在蔬菜上，根莖稀爛，洗乾淨的蔬菜變得骯髒無比。
王大娘看著心痛，眼中熱淚終究滾滾而下。
他們這些做農民的，辛辛苦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迎合著節氣時機去種植蔬菜，精心飼養，才將蔬菜養得飽滿而鮮翠欲滴，這樣才能賣個好價錢。
她家無子，這些蔬菜便是她精心養育的孩子，所以他們在蔬菜種植上也絕不會省，只求能賣個好價錢，能夠滿足夫妻兩的日常花銷，讓夫妻兩平凡度日罷了。
如今這個攤位被占，另一個攤位實則有主，不過攤主今日有事沒來罷了，等明日來到這裡看到她，必定又要爭論一番，她嘴巴笨，不會說話，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淪落到哪去？
周遭人看著王大娘這幅樣子，於心不忍，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段草草站的筆直，從王大娘身後慢慢走上前去，聲音清越，「天子腳下，王法何在，肆意擾亂市場秩序，欺凌老人農民，是不怕被懲戒嗎？」
男子看著段草草的臉，不要臉地笑，「哪來的小丫頭，故意吸引你大爺的注意力？看來也是活膩了，讓大爺我好好教訓一下你！」
說罷伸出手來想要拉過段草草，王大娘和周圍人臉色大變。
段草草靈活地躲了過去，順便把手上的石頭往男子臉上用力扔去。
這一扔，使了十成的氣力，砸在男子的鼻樑上，兩條血條從男子鼻中流出。
男子一抹鼻子，瞬間大怒，「今天我非要讓你跪在我身下求饒！」
「就憑你？不是吧不是吧，不會真的有人這麼蠢吧？」
段草草見機不妙，拔腿就跑，還不忘丟下嘲諷的句子，這愈加激怒了男子。
男子氣得滿面通紅，雙目噴火，直接奔著段草草而去。
王大娘和眾人愣在原地，心中不免為段草草擔憂。
這怎麼跑得過的呀？要是被抓到帶回去，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段草草一下子消失在眾人面前，這段時間天天在王府鍛煉倒是起了效果，跑得跟兔子似的快，偶爾男子快要抓到的時候，又及時使用坂本大佬的左右橫跳秘籍，像條泥鰍一樣從男子手下溜走。
但是就算她跑得再怎麼快，也抵不過男子腿長的優勢。
這點段草草很清楚，要不了多久，她體力就會不支，到時候那男子就會抓住自己，自己到時候可掙脫不開，輕則丟失清白，重則失去小命。
一想到這裡，她額間布滿了冷汗。
無論哪一種，她都不想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