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寒蝶之曲
我伏卧在地，身後的尾巴時不時掃過地面，邊掃邊瞧著墨無錦，他正彎腰將我扒在地上的書撿起來，用手帕一絲不苟擦去頁面上的梅花腳印，再放回原處。因是側面的角度，我看到他完美的側臉輕顫的細密睫毛，幾縷髮絲垂落肩前，后帶一銀色發卡，蝴蝶似的形狀。窗外的風吹進來，髮絲清飄，隨風而動。
煞是迷貓。
他將手中的最後一本書放置原處后，偏頭問我：「怎麼不說話？」
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腦袋埋在前肢間，懶洋洋道：「哦，說話呀！那說人話還是講貓語？」
「當然是說人話。」
我四腿一撐，貓步走到他面前前肢一抬緊抱他的右腿，仰著腦袋對他威脅道：「錦無墨，你趕緊把我變回來，不然，我就去找別家的公貓，生一窩貓崽子。」
想是成功威脅到了他，他一揮手我的四條腿變成人的四肢，變了回來。
眼下，我雙腿曲著，雙手抱著他的大腿，仰望著他，這模樣只差一束玫瑰和深情脈脈地一句：「情妹妹，嫁給我吧！」
這場景想想都覺得怪異。
「這話虧你說得出來。」他低眉看著我。
我忽略他看著我的眸光，自顧自在他褲腿上下摸了把，誇道：「料子摸起來挺值錢的。」
他嘴角微僵，「你很缺錢么？」語末，手捉住我的，將我拉起來。
我在他面前挺直背脊。
「錦無墨，我們是渡完劫就回冥影還是等情果成熟再回去？」我問道。
「你的意思呢？」他輕輕捏住我的雙臂。
「渡完劫就回去的好，畢竟你是冥影真君，我是小君后。你我若是在此再待上兩月，冥影的侍衛定以為我倆忘了冥影。至於情果，」我透過窗往院子一角望了眼，「將它拔回去種在冥影就好。」
「我也正有此意。」
「只是……」我垂眼猶豫了下，復又抬眼看他，「我的四傾劫恐對他人不利。」
「阿蕁，其實這一生的四傾劫並不會給任何人帶來禍患。」
「真的么？」我心底喜悅不已，一息間，話中稍微帶了點斥責：「你怎麼不早些說，這樣我就不會因為四傾劫而將栩栩趕走了。」
「那隻麻雀日日纏著你置我於何地？再則，尉遲瑄帶她修鍊是助她早日修成正果。」
我默默思了會兒，贊同他的提議。
栩栩有尉遲瑄照顧，我是很放心的，再說，若兩人日久生情共結連理，豈不美哉？但心下又一轉，憑尉遲瑄那副平凡的面容，栩栩能瞧得上么？
但求栩栩看人品不看臉啊！
耳邊傳來兩聲呼喚，我這才神遊歸來，驀然想起還未給情果澆水，正邁步往外走，卻一把被墨無錦拉住胳膊。
「怎麼了？」我看向他，但見他抬手輕柔彈了彈我肩頭。
「有灰。」
……
看幾度雲捲雲舒，聽幾迴風起風停，賞幾簇繁花染夢，繪幾筆流光驚鴻，閑散而忙碌，相依而相敬的時光如涓涓細水流過，數月已逝……
我和墨無錦在仙域挑了處好地方，費了一整天功夫將從人間收集起來的紫金蘭花種種下。花種暗暗萌生的時侯，情果成熟了。
紅彤彤的，棗子大小，藏在數片綠葉間，不走近看，很難發覺。
我伏在花叢里，眼睛一瞬不瞬盯著綠葉中的一點紅。
體積這麼小莫非營養不良？算了，管它良不良，熟了就行。
我按捺住一顆砰砰直跳的心，伸手扒開眼前的綠葉將它摘下。
情果一摘，整株綠植迅速死去，枯黃的葉子蜷曲在手指粗的枝幹上。
果然應了尉遲瑄的話，一株只結一枚情果。
我對它沉痛默哀片刻，盤腿在它屍體旁拿起情果塞進嘴裡，沒幾下，吐出了核。
彷彿有東西在心底落了根，再徐徐發芽，不懼任何的約束與阻礙，向上生長著……
那顆種子終於破土而出。
期待了一千遍一萬遍的結果，終於如我所願。
錦無墨，從此，你再也不是一個人的相思。
我飛快往墨無錦的書房方向奔去，途中，不慎踩到裙子摔了個狗啃泥。擦了擦嘴和膝蓋，繼續飛奔。
我到門口時，他已離開書案準備步出書房。
「阿蕁。」他看見停在門口的微微喘氣的我，抬頭喚道。
見我微喘著氣，他又問了句：「怎麼跑這麼急？」
「我猴急。」衝進書房，蹦到他身上，雙臂攀上他的脖子，瞧著他的臉表白：「錦無墨，我愛你我超級愛你。」
對我突如其來的表白，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我對視的幾息間，才緩過神來。
雖沒有言語，笑意卻蔓延到了眸光里。
瞬間，我的整個世界皆被他的笑渲染。如水墨畫一般。
寢殿外幾叢薔薇靜開，花瓣嬌艷，蕊心淌露。月光鋪陳地面，既有輕紗般的柔軟，又有積水般的空明。
在皎皎月色的籠罩下，四周寧靜祥和，偶爾一聲鳥鳴響起，很快又消停，歸還一片靜謐。
寢殿內點著幾支紅燭，燭火冉冉。
這是屬於我和他的洞房花燭夜，本來這洞房花燭夜五個月前就該給他的，卻因我延遲了數月。
眼底這張清俊的臉，精緻的眉眼令我心動不已，沒細細欣賞著便被他翻壓在下……
之後，我紋絲不動平躺著，面上的熱意未褪。原來，我並不是一個厚臉皮，原來，我也會像其他女子一樣害羞。
我目光不敢亂瞟，一個勁望著帳頂，想望出一點樂子來。然而，樂子沒出，墨無錦倒開口了。
「阿蕁。」
「嗯？」我側臉，目光正撞進他好看的墨眸里。
「漫長的時光里，這刻，我墨無錦終於真正擁有了你。」
「是呀！擁有了彼此真好。錦無墨，這份兩情相悅的愛情好甜啊！」我翻身面對著他，美滋滋道。
「我要是再早些認識你該多好，這樣我就不會如《往生小譚》所寫對重玄痴心一片還沒個好下場。重玄那……」我閉了嘴，頓時想抽自己一耳光。雪天蕁，你真是不懂事，怎能在此刻提其他男人的名字，雖然墨無錦說過不在乎我的過往，但在他面前提及重玄還是帶了傷害，萬分不妥。
偷偷窺了眼他的神色，果然有些傷情。
「錦無墨，你別這副模樣，在沒遇你之前，我眼瞎，我真的眼瞎。」
他默然，而後用單臂將我摟著。
我乖乖終結了話題，被子下的手悄悄探上他另只臂膀，想撫一撫那被天火灼燒的一塊。
兩個月前，墨無錦渡天火劫，紫火灼灼，帶著致命的傷害。我也不知為何，腦海突然浮現那半段曲譜，短笛橫吹，引得萬物落淚，熄了紫火。
一位老伯見到萬物落淚景象，很是震驚，驚過後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動人的愛情悲劇。
十年前，天地間流淌第一筆至純水源，妄古絕溪。它為南蒼宮世代守護，神降旨意：絕溪枯竭，南蒼覆滅。
後來，南蒼宮宮主雁綃救下一名男子並痴戀於他，然，卻給南蒼帶來滅頂災難。令她沒想到的是罪魁禍首竟為所愛之人，是他盜取絕溪之眼，使絕溪乾涸。
雁綃悲痛不已，尋的通曉音律之人，將此生悲劇譜寫成曲。為請罪，她將自己化為至冷精靈十二寒蝶拯救世人，於是就有了寒蝶入體得以重生之說。那人同情雁綃，將曲命名寒蝶引並請願凡有情愛之人終生不應此曲，所以吹出寒蝶引的人必須亦冷，否則情深入魔。
所謂冷的人，便是沒有情根，恰恰是我。
寒蝶引曲譜，感天動地，讓萬物落淚，除了吹奏的本人，豪無眼淚可流。
因為我只曉得半段寒蝶引，故反覆吹奏一遍又一遍，紫火一滅，我開心又難過。
手停在那塊傷痕，我心裡默默祈禱：好些好啊快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