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章:牛痘問世(下)
望著孫思邈離開,杜荷長嘆了一口氣,雖然自己要死了,可是能在死前為這個世界做點貢獻,他心滿意足了,現在,他只希望孫思邈能夠快點找到病牛,讓牛痘疫苗早點問世,這樣慈縣的疫情就會儘快平定,杜構也就不用那麼辛勞了,可以少死很多人,最重要的是,再過十年或者二十年,天花將在大唐永遠絕跡。
「或許……這就是我穿越來這個世界的宿命吧。」杜荷仰頭望天,輕聲自語。
此刻的杜荷,居然忘卻了死亡的恐懼,彷彿卸下了一個很沉的包袱,豁然開朗了。
開朗只是暫時的,很快,土地廟附近都被恐懼和陰霾籠罩,患天花的老者們接二連三地死去,僅僅三天,四個患天花的老人全部被病魔折磨至死,不僅如此,還有一個女人也經受不住天花的折磨,含恨而死,即便是青壯年,也被病魔折磨得渾身疼痛,苦不堪言。
杜荷反倒沒那麼嚴重,身上的天花痘數量不多,雖然身上也疼,倒也可以忍受。
七天後,十九個患天花的人已經死了八個,唯一可喜的是,那個黝黑壯漢,天花癥狀開始減退,身上的天花痘也有極少數開始枯萎,這是天花褪去的跡象。
黝黑的壯漢叫做李鐵牛,他的天花癥狀開始減退,他卻開心不起來,因為他的妻子已經被天花折磨死了,而他年僅四歲的兒子李虎還被天花折磨著,生死難料。
又過五天,患天花的所有女人全部死了,只剩下幾個青壯年和四個孩子了。
李鐵牛身上的天花痘有一半枯萎了。
杜荷的天花癥狀也開始消退,腰部有天花痘出現了枯萎的狀態,熬了這麼多天,得知自己從天花里熬過來了,杜荷喜極而泣,這些天,他要崩潰了。
每天看著周圍的人在病痛折磨中死去,望著他們臨死前掙扎的痛苦模樣和不甘的眼神,一切仿若夢魘,在他腦海中徘徊。
終於,孫思邈又來看他了,二人見面,孫思邈發現他精神狀態很好,驚喜問:「你的天花……」
杜荷掀起衣衫,讓他看自己已經枯萎的天花痘,孫思邈激動道:「好,太好了!你熬過來了!沒死!也沒殘!」
天花不僅致死,也會致殘,因為天花會引發很多併發症,比如:敗血症,骨髓炎,腦炎,腦膜炎,肺炎,支氣管炎,中耳炎,喉炎,失明,流產等。
很多人雖然熬過了天花,但卻留下了殘疾,要麼就是骨頭壞死,肢體殘疾,要麼就是變成了瘋子、傻子,又或者變成聾子、瞎子、啞巴……
杜荷卻沒有任何歡喜之情,轉頭看了看那些茅草屋,黯然道:「已經死了十二個了。」
孫思邈道,世間之事,就是如此,當初我也是親眼看到天花摧殘世人的悲痛畫面,這才學了醫,我傾畢生心血,想要破解天花難題,卻一無所獲,沒想到最後被你給破了。
杜荷聽到這話,趕忙問:「牛痘疫苗驗證成功了?」
孫思邈用力點頭:「是的,五日之前就已成功,這些天,我和邱大夫分別去了其他四大疫區,將牛痘疫苗法傳授給當地醫者,天花疫情已經完全控制住了,相信很快便能結束。」
「那就好。」杜荷長舒了一口氣,緩緩道,「這也算是眼下最好的結局了。」
「你這次功德無量啊。」孫思邈一臉讚賞地望著杜荷,「有了這牛痘疫苗法,以後大唐百姓便再也不用受天花之苦了。」
杜荷道:「前輩莫要這樣說,我何德何能,敢居此大功,這功勞,當算你頭上,方法是你驗證的,也是你發往各大疫區的。」
「不不不……」孫思邈肅然擺手道,「法子是你想出來的,功勞便是你的,道士在送給杜縣令的信中已經寫明了,這個法子是你告訴道士的。」
杜荷無奈道:「我才小小年紀,立下這潑天大功,只怕旁人會說三道四,或是有別有用心之人,以此來攻訐我阿兄,說他為我胡亂請功……」
「你放心。」孫思邈道,「等疫情結束,道士會親自前往相州,告知相州都督,有道士替你作證,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
杜荷見他如此堅持,只能頷首行禮:「如此……真是多謝前輩了。」
「先莫要謝。」孫思邈道,「此次疫情,讓道士見識到了你的聰慧和善良,道士沒什麼本事,唯熟丹道與醫術,你若不嫌棄,投入道士門下,傳道士衣缽,不知可願?」
杜荷聞言一愣,孫思邈居然要收他為徒,若換做任何一個年輕的醫者,只怕會欣喜若狂,但杜何對醫術和煉丹沒有絲毫興趣,而且牛痘疫苗也是自己投機取巧而來,哪裡是什麼聰慧,他歉然一笑,道:「孫前輩的厚愛,杜荷受寵若驚,只是我這人十分浮躁,不是那種能靜下心來學習醫術的人,所以……抱歉了。」
「何須抱歉。」孫思邈道,「道士也只是愛才心切而已,你身為杜相之子,前途坦蕩,若真讓你跟了道士,反倒是委屈你了。」
杜荷赧然一笑:「前輩過譽了。」
孫思邈道:「好了,今日來此,就是特地來告訴你牛痘疫苗的事,邱大夫還在外面為村民們接種疫苗,忙得很,道士也要回去幫忙了,還得委屈你在這裡再待上幾日。」
杜荷叉手行禮:「好,前輩慢走,恕晚輩不能相送。」
「告辭了。」孫思邈還了個禮,轉身離開。
又過七日,杜荷身上的天花痘完全枯萎,小河村的疫情完全控制住,路障拆除,當初二十個人進去,只有六個人出來,唯一慶幸的是四個小孩全都活下來了,不過,這四個小孩有一個瘸了腿,另外三個留下了滿臉痘坑,將來長大了也是麻子。
看到他們活著走出來,眾村民不禁紛紛落淚,其他人再也回不來了,其中不乏他們的親朋。
杜荷剛走出來,王大年就撲上來,一把抱住杜荷的腰,失聲痛哭:「少郎君,你終於出來了,我都擔心死了,嗚嗚嗚……」
杜荷拍了拍他肩膀,道:「別哭了,咱們回去吧。」
「嗯,回去。」王大年抬袖拭去淚水,就去牽馬。
杜荷帶著一群衙役,還有孫思邈,騎馬回到了慈縣縣衙,杜構聽說杜荷回來了,立刻和田氏出來迎接,見到杜荷平安歸來,杜構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涌。
杜構激動之後,忽然變臉,瞪眼怒喝:「瓜慫!我抽不死你!」說著就左右張望,準備找一個稱手的「武器」。
然而沒找到,於是他上前抬起手就要抽杜荷。
杜荷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滿面笑容地望著他,等著他抽,杜構始終狠不下心來,收回了手,罵道:「瓜慫,以後再敢讓我擔心,我肯定抽死你。」
「不會了。」杜荷咧嘴一笑,道,「阿兄,我想沐浴。」
杜荷在土地廟待了那麼多天,身上都臭了。
杜構趕緊命人去準備熱水。
杜荷沐浴結束,換上了新衣,剛出來,就看到王大年在外面等著。
王大年行了個禮,道:「阿郎(家主的意思)讓少郎去偏廳。」
「好。」杜荷點了點頭,前往偏廳。
偏廳內,杜構坐在主位,孫思邈坐其下手位。
杜荷進來行了禮,入座,杜構問:「二郎,那牛痘疫苗,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杜荷道:「是孫前輩的種花法給了我啟發,我其實算是撿了大便宜。」
孫思邈擺手笑道:「這哪是你撿便宜,這就是你的功勞,你莫要再謙虛了。」
杜構也是滿面笑意,道:「慈縣的疫情能這麼快平定,二郎你功不可沒,聽王廣說,你還勇斗山賊,一人追殺七八十個山賊,將黑磁山的山賊一網打盡,可有此事?」
杜荷淡然道:「運氣而已。」
剿匪的事,他真不好意思說,那確實是他運氣好。
他不想再聽杜構誇自己,便打算岔開話題,問道:「對了,阿兄,仁心堂用藥謀害你的事,打算何時與他們算賬?」
「已經算賬了。」杜構道,「前幾日我派人封了仁心堂,抓了裡面所有人審問,原來是仁心堂的掌柜賣假藥,被人發現,以此要挾他,讓他來害我?」
杜荷聞言蹙眉,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長安被人暗算的事,他完全有理由懷疑,謀害杜構的人,和謀害他的人,是同一個。
杜荷問:「他供出幕後指使之人了嗎?」
「沒有。」杜構搖頭,「幕後之人與他見面時,蒙著面,看不清長相。」
「那聲音總該聽到吧,是男是女?」
杜構道:「是男人。」
杜荷頓時陷入沉思,由此看來,幕後黑手頗有點勢力,那些出來收買船工和藥鋪掌柜的人,可能也只是馬仔而已,真正的兇手,藏得很深。
良久,杜荷滿面凝重地說道:「阿兄,我不敢瞞你,其實我在長安落水之事,就是有人策劃,想要害我性命,沒想到阿兄你也遭遇了陰謀,可見有人要滅我們杜家。」
杜構聞言震驚失聲:「何人如此歹毒!」
杜荷道:「幕後兇手藏得很深,需要慢慢去挖,阿兄,我要回長安了,你孤身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回到長安后,我會好好查一查的。」
「你要回長安了?」杜構有點不舍,問,「何時啟程?」
「就今日。」杜荷道,「待會我就讓王大年收拾行李。」
「如此著急?」杜構道,「現在已經是午後了,明日再走吧。」
杜荷搖頭道:「慈縣對我來說,宛如夢魘之地,我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一旁的孫思邈解釋道:「杜少郎在小河村親眼目睹眾多村民死在他眼前,這對他心神確實頗有衝擊。」
杜構自然能理解杜荷,起身嘆道:「好,那就趕緊讓王大年收拾行囊吧,我送送你。」
孫思邈也起身道:「道士也送送少郎。」
「多謝阿兄,多謝孫前輩。」杜荷起身頷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