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靈車司機穆清
我懂的事太多,見過人們最卑劣、最絕望、最自私的一面,面對這一切讓我變得小心翼翼。於是我學著偽裝,學會微笑與點頭,學著在毫無觸動時佯裝感同身受。我學習裝模作樣,裝作與眾人一般無二,即便心中早已支離破碎。
——《孤兒列車》
-
我卑微的過活,奮盡全部心血,你看得到看不到,我不在意,因為我知道,終有一天我能看到。
——穆清
-
「砰——」
「快救人啊!裡面有兩個人!」
耳邊嗡嗡聲嘈雜,穆清努力睜開眼,卻只看到血紅一片,而後就徹底沒了意識。
等穆清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駕駛位上,身體卻是透明的。
她死了。
這個認知讓穆清有些難過,卻也有釋然。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因愛生恨被人懲治,如今家破人亡落得這番田地,自己僥倖活著已算是不錯。
雙耳失聰——這是她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所付出的代價。
為了生計,她不得不偽裝自己是個正常人,然後做一名計程車司機,拉客掙錢。
如今的死亡也不過提前了一些,對比家人,她已算是幸運。
所以,她不怨。
只是突然得知自己死亡,要離開這個世界,心中還是有些不舍。
這個世界不如她想得那麼好,但終究她在這裡活了二十七年。
不論這二十七年裡自己大部分時間是無自主意識的活著,都無所謂,總歸她後來有了自主意識。
不過聽說人死後身體是健全的,不知是真是假,穆清現在孤零零地坐在駕駛位上,也無法驗證自己的耳朵是否還能聽見。
希望能夠聽見吧。
畢竟世間聲音多美妙。
她恢復自主意識以來,最想的便是聽到世間萬般音律。
-
有人上了車。
穆清很快做出這一結論。
無奈,自雙耳失聰后她的其他感覺器官要更敏感一些。
「您好。」
穆清咽了口唾沫,佯裝鎮定道。
因為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死了,所以現在上車的會是活人嗎?明顯不會啊!
來人敲了敲她的座椅,穆清透過後視鏡往後瞧,貌似是個清秀可人的姑娘,只是身上衣服被水打濕,頭髮絲絲縷縷貼在臉頰上,沒有鮮紅的血液,也沒有把玩在手裡的眼珠子。
還好。
穆清心裡舒了一口氣,面上掛起標準微笑,維持著自己敬業的人設,溫柔地道:「女士您好,請問您要去哪裡?」
說完,穆清習慣性地看向右手邊自己習慣放置語音轉換器的地方。
空空如也。
糟了。
怎麼忘了自己死了?
車子雖然還在,但不代表語音轉換器也還在啊。
這該怎麼交流?!
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有沒有說錯話。
陸離一直垂著頭,看不清神態。她此刻並不關注穆清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只知道,自己上車了。
她在人間徘徊了四十九天了,終於等來了一輛靈車。
靈車可以將她帶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只不過需要付出自己的人生。
不過是經歷過的人生,她自然可以付出。
聽到穆清的問話,良久,陸離終於抬起了頭。
「扣扣扣」
她再次敲了敲穆清的座椅。
這時穆清反應過來在,這人…不,靈體,恐怕不會講話。
她抬頭看向後視鏡,看到抬起頭的女子用口型說出了五個字:「愛心孤兒院。」
穆清皺起了眉頭。
愛心孤兒院。
這個名字很大眾化,她死前去過不少城市,幾乎都曾聽聞過這個名字。
所以,她該往哪兒開?
這時,穆清的腦海中突然多了一個黑色光團。
她的心神不由自主地隨著那團黑色前行,然後她看到了那座孤兒院。
她的心告訴她,陸離要去的就是這個地方。
穆清閉上眼仔細感受了下,再睜眼時,眼裡彷彿多出了一些什麼東西,啟動車子,向著目的地而去。
-
如果你愛一個人,那你看這個人什麼都是好的,如果你不愛,那他什麼都不是。
——陸離
-
愛心孤兒院。
陸離下了車,一身黑色的衣服不停地往地上滴水,但這一幕除了穆清,誰都看不見。
穆清也下了車。
這是身為一名優秀司機的優秀品質——為女士開車門。
直到這時,她才完全看清楚自己所開的車子的外形。
不是她原先駕駛的黃綠色標配的計程車,而是一輛黑色的、長得奇奇怪怪的車輛。
車有多奇怪呢?
穆清也說不出來。
總覺得她坐在這輛車的車頭,原本該有至少四匹馬來著,又或者不是馬,而是其他的什麼獸類,但它如今卻是發動機。
直到後來,穆清才知道這輛車的奇怪造型是為何。
不過這會兒,穆清打量完了車子后,就準備回到車上。
卻在走了一步后發現哪裡不對勁兒。
——她的衣角處握著濕漉漉的手。
那隻手冷白腫大,是被泡了很久才會出現的。
「怎麼了?」
穆清問道,眼神盯著陸離的雙眸。
面前這個姑娘應該是啞了沒多久,根本不會手語。
「你不收取報酬嗎?」
果不其然,陸離只張了張嘴,無聲吐露這句話。
報酬?
穆清皺眉,不理解她話里的意思。
她當然想要報酬,但你也拿不出人民幣啊。
再說了,就算你拿出人民幣我也花不了。
所以,你要付什麼報酬?
陸離看到穆清眼裡的疑惑,以為她在嫌棄自己的人生,一手抓住她的手腕,認真地道:「我的人生!請大人接受!」
人生?
人生!
穆清看著面前人的認真和手上越來越緊的力道,姑娘,你知道你的手有多涼嗎?
「好的。」
穆清為了自己的手腕,面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說了一聲好。
緊接著,在話音落下的時候,穆清親眼看到陸離化作一顆黑色琉璃珠,融進她的皮膚,成了她右手上的一顆黑痣。
穆清抬了抬手,右手好像要更沉更難抬動一些,這隻手承擔了一個人生的重量。
但......穆清又抬了抬手,細細感受:好像......也沒有那麼重。
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有血有肉看起來豐富多彩,死了,不止連顏色都這般黯淡,重量也是如此之輕。
穆清在心裡嘆息一聲,自己的人生也淺薄得很。
而後,她徑直走向眼前的愛心孤兒院,成了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