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養
張騰飛躲在臭烘烘的糞池裡不敢出來的時候,管家突然現身,將他從裡頭撈了出來。
此時黃昏來臨,夜幕將至,張府上下已是空無一人。
管家將他帶到後院兒簡單地沖洗了一下,換了件粗布衣裳,便急匆匆地拉著他從偏門逃跑了。
張騰飛感到了些許不對勁兒,便仰起臉問管家:「劉叔,我娘呢?府上的人怎麼都不見了?」
劉建平不好直面回答,就敷衍著說道:「你娘……你娘去遠方親戚家了,讓我負責照看你兩天。」
雖然他自己都覺得這個謊撒得非常拙劣,但至少糊弄一個五歲的孩子還是不在話下的,可沒想到張騰飛卻立即說道:「你騙人!一定是出大事了!我娘是不是被抓走了?」
劉建平道:「快跟我走吧,我先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以後有的是時間跟你解釋。」
劉建平拉著他快步向前走著,邊走邊四處張望,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趙德順和王岩搜查張府的時候,他就躲在後院兒的大樹上,靠著茂盛的枝葉做掩護才沒有被人發現。別看劉建平在張府幹了將近二十年,已經年過花甲,但他年輕時練過武,身手還是挺麻利的,爬山上樹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張騰飛跑累了,劉建平就將他在扛在肩頭,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兒孫一樣。二人很快來到了鬧市區的一戶舊宅子門前,劉建平把張騰飛放下,伸手拍了幾下爛糟糟的木門。
開門的人竟是之前拐賣孩子的乳娘,她看到劉建平先是一驚,隨後賠著笑臉兒說道:「爹,您……您怎麼來了?」
劉建平瞪著她,沒好氣地說道:「怎麼?這是我出錢給那逆子蓋的茅舍,我還不能來了?」
乳娘連忙說道:「哎呀,爹,瞧您說的,我方才不是那個意思。既然來了就趕緊進來坐吧,兒媳婦還沒給您敬過茶呢!」
劉建平帶著張騰飛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屋裡的陳設古舊簡樸,一看便知這家人的生活很是拮据。
乳娘熱情地招呼劉建平坐下,又急忙沏了一壺茶,恭敬地端到他面前,說:「爹,您喝茶。」
劉建平坐下以後,先是懷顧四周打量了一番,隨後神情嚴肅地看著乳娘,問:「玉蘭啊,你跟著劉安有幾年了?」
高玉蘭回答道:「差不多有五年了吧。」
劉建平道:「當初劉安非要忤逆我,寧死也不放棄習武,而你之前又在青樓做過歌妓,名聲不好還不會生育,可劉安卻非要跟你在一起,我一氣之下將近五年沒有跟你們聯繫過了。」
高玉蘭道:「爹,是我和劉安不好,惹您生氣了。」
劉建平道:「雖然我一直沒和你們聯繫,但你們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我都一清二楚。劉安整天鑽研武功,什麼都不幹,一直是你靠拐賣孩子維持生計的,真是苦了你了。」
高玉蘭笑道:「爹,既然我跟了劉安,就一輩子是他的人,也一生一世是您的兒媳婦,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麼苦不苦的?我們也不傻,要不是爹經常暗地裡接濟,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
劉建平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張家被誅九族了,張府一百多口人,除了我和張老爺的小孫子,別的全都被押入了大牢。我來找你,是想給這孩子找個歸宿。」
高玉蘭一驚,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張家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被誅九族了呢?張老爺不是挺本分的嗎?到底犯了什麼錯?」
劉建平向高玉蘭說明了原委。
高玉蘭聽后望了一眼張騰飛,有些難為情地說:「爹,這孩子可是張老爺的親孫子,萬一要是被發現了,我和劉安可就落得個窩藏重犯的罪名呀。」
劉建平嚴厲地瞪著她,道:「劉安沒跟你講過嗎?張老爺救過我們父子的命!張家是我們一輩子的恩人,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張老爺唯一的孫子,絕不能讓張家斷了香火!」
高玉蘭臉上露出不情願的表情,撇嘴道:「爹,知恩圖報沒錯,可你這樣等於害了我們呀!要是被朝廷查出來了,我和劉安還能有活路嗎?你別只考慮外人,不顧自己的親兒子呀。」
劉建平道:「他才五歲,平時很少出府,沒幾個人見過他,只要以後改名換姓,平日里不那麼招搖,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高玉蘭不滿道:「可是,您也知道我們現在的生活有多艱難,劉安從來沒掙過一文錢,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維持生活,現在又憑空多出一個孩子,您讓我怎麼養得起他?」
劉建平遞給她一兜沉甸甸的銀兩,平靜地說道:「這是我大部分的積蓄,你拿去用吧。劉安呢?讓他出來,我有話跟他說。」
高玉蘭接過銀兩,不好意思地說道:「爹,這是您的養老錢,您給了我們,那您呢?」
劉建平道:「你不用管我,我還留了一點兒,夠自己花了。今日我來就是給這孩子找個歸宿,再囑咐劉安一些話,一刻也不多留。」
高玉蘭道:可是劉安並不在家,他這幾天去山上歷練了,還沒回來。
劉建平站起身道:「等他回來了,讓他去窮奇峰的斷頭崖找我。」
高玉蘭不禁問道:「爹,您還想回去?窮奇閣不是早就被夷為平地了嗎?」
劉建平一聽到高玉蘭提起窮奇閣,心中不免有幾分波動,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聲音顫抖道:「窮奇閣沒有消失,你儘管傳話就行了,別的不要多問。」
高玉蘭點頭道:「嗯,等他回來我一定跟他說。」
劉建平將張騰飛向前推了推,推到高玉蘭身前,道:「他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反正你也沒有孩子,就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兒子吧。」
高玉蘭雖然極不情願,但眼下也只好接受,微微點了點頭,道:「嗯,知道了,爹就放心吧。」
「好,我走了。」劉建平隨即要離開,真是一刻鐘也不想多留,走之前還囑咐道,「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撫養長大,萬不可在他身上動了賣孩子的歪念。」
高玉蘭連連點頭:「您放心吧,爹,我肯定把他撫養長大,絕對不會賣他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聽了兒媳婦的保證,劉建平這才滿意地離開。
送走了劉建平后,一直賠著笑臉兒的高玉蘭終於能鬆懈下來了。她的目光不再和善,冷冰冰地盯著眼前的張騰飛。
在陌生環境中,張騰飛一副膽怯的模樣,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叫什麼?」高玉蘭沒好氣地問道。
「張騰飛。」
高玉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抱怨道:「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從小就命苦,十五六被賣進青樓做歌妓,結果受了糟蹋導致終身不孕!好不容易逃出了火坑,又遇見一個武痴丈夫,辛辛苦苦地賺錢供他練武,為了生活不得不招搖撞騙!本來我的命已經夠坎坷的了,活得也夠不容易的了,受了那麼多苦好日子沒等來,卻等來了一個吃白食的孩子!唉,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張騰飛雖然只有五歲,但也不傻,方才從劉建平和高玉蘭的對話中已經聽出了張家落難了,爺爺和母親一定在劫難逃,而他也許就是整個事件的促使者,他深知自己犯了錯,並且罪孽深重。
可現在他必須活下去,活下去是每個人的本能,就算沒了家,他也要活下去,面前的高玉蘭,也許就是他唯一的歸宿了,他要把握好活下去的機會。
「我不會吃白食的。」張騰飛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高玉蘭不禁冷笑道:「不會吃白食?你才多大?能幹活兒嗎?就算能幹,你能比得過大人嗎?」
張騰飛道:「我識字,會開藥方,也會算賬。聽說城裡有許多窮人看不起病,有的人就因為沒錢,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到最後治也治不好了。我雖然學得不多,但簡單的常見病症還是難不倒我的。」
高玉蘭覺得他一個太醫院院判的孫子,會得比尋常孩子多並不稀奇,可她仍不相信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就能診病,並開出藥方來。
「你說你會看病,那我最近老是頭暈腦脹,全身乏力,你倒是說說,我這是怎麼了?」高玉蘭冷眼盯著他,語氣中帶有幾分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