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劍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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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陸辛紅緩緩收劍,季河東怔而無言一直看著劍柄消失在那為微風拂起、層疊波動的紅袍褶皺中。
韓少方小跑上前,扶過搖晃不穩的甄少遙關切問道:「師兄,你的手......」
甄少遙咬咬牙道:「不礙事,肩上兩處穴道給鎖了,手麻得緊。」
那邊陸辛紅笑眼眯成新月:「郎君少年英才,我怎麼捨得下重手。被鎖的穴道只需半炷香功夫自會給氣血沖開。」
甄少遙稀里糊塗落敗,猶自沉浸在疑惑中半是驚奇半是不忿,左手扶肩道:「適才你的手距離我足有半尺,如何能點中我右臂穴道?」
陸辛紅笑道:「我可不是用手點的,用的是劍。」
「劍?」甄少遙雙眉一挑,詫異道,「你說方才是以劍芒點鎖我的兩處穴道?」
陸辛紅輕輕點頭:「自然是,我手上別無他物,就想使那隔空點穴打穴的功夫也是不行。」邊說邊用手將垂掛到眼前的長發梢撥到鬢角,「這可是你正光府的『劍點穴』,怎麼,你師父沒使給你看過?」
甄少遙與韓少方聞言皆驚,相顧錯愕。甄少遙隨即便叫了起來:「胡扯!『劍點穴』乃我宗門絕技,從不傳授外人,你使個旁門左道的障眼法就想來魚目混珠,未免太過託大!」說完顧視季河東,希望能得到師父的認同。
陸辛紅與他一起將目光投向季河東,澀澀笑道:「季大俠,你這徒弟外柔內剛、英氣不凡,我著實喜歡。嘿嘿,若是合適,不如將他讓給我,我必感激不盡!」說著,看向甄少遙的眼神中儘是憐愛。
司馬輕亦撫須道:「季兄何不成人之美?」
季河東聽出他是在開玩笑,然而有司馬輕擊敗自己之事的陰影籠罩心中,不由得他不敏感,臉上無動於衷,心中早已破口大罵開來。但想這司馬輕與陸辛紅兩人一唱一和、惺惺相惜,果然是蛇鼠一窩臭味相投,自己若與他們為伍,同桌把盞言歡,未免太掉身價。思及此處,不禁再生逃離之念。
可是在此之前,有個疑惑季河東難以釋懷。陸辛紅那一招「劍點穴」實在太過詭異,毫無疑問是自家宗門最為精妙的劍術。甄少遙說得不錯,「正光劍系」六絕中的「劍攔虎」與「劍流光」都不算難學,「正光劍」一系弟子縱不說人人皆會,熟練掌握的也不少。可后四絕實乃宗門中尋常弟子難以企及的上等劍術,歷來僅師範以上地位者才有資格學習,而且未必學得齊全。即便自己也是八年前才從師父蘇見深那裡繼承了「劍點穴」的內容。
季河東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如今正光府中,除卻自己與屈指可數的幾名「正光劍」一系高手,還有誰能與此事相干。
司馬輕瞧季河東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說道:「小紅是有名的劍痴,但凡遇上有名氣的劍術名門弟子,都會過上兩招,季兄切莫較真。」
季河東十分不快,橫他一眼:「你也看清了,陸大俠使的是我正光府的劍術。這是我正光府不傳秘技,他又是從何學來的?」他越說越激動,最後差些忍不住將「從何偷學」幾字脫口而出,礙於臉面好歹還是忍住了,但憤懣之情溢於言表。
司馬輕輕搖其頭:「這我就不清楚了。小紅涉獵廣博,或許曾有機緣巧合也未可知。」
二人正在交談,陸辛紅已然飄然到了近前,他身後,韓少方幫甄少遙栓好了馬,也返身走了回來。
季河東強忍住怒意,對著陸辛紅拱拱手道:「陸大俠,我有個疑問。」
陸辛紅似乎對他心中所想洞若觀火,瞥他一眼先說道:「你想問我是如何學得你宗門劍術吧?」
季河東點頭,陸辛紅則微微一笑:「正光府的功夫又不稀奇,我想學還不是信手拈來。」
此言一出,季河東當即勃然變色,想自己畢生奉若圭臬的至高武學在他嘴裡竟被貶低如同凡品,直比扎他心還難受,緊繃了許久的怒氣再也抑制不住,疾拔佩劍,刺向陸辛紅。
這一拔一刺動作行雲流水,較之此前甄少遙的「劍攔虎」更加賞心悅目。司馬輕拍手笑一聲「妙哉」,縱身一躍,跳上側畔樹椏繼續觀戰。眼到處,陸辛紅與季河東早鬥成一團,只見促狹的小小茶鋪中,一紅一黑兩個身影縱橫來去,劍光四射間身法騰挪、劍氣四溢,雖然激烈卻半點也沒有打亂鋪內哪怕一張凳一個碗。鋪外正走著的甄少遙與韓少方首先大驚失色,繼而目睹如此精彩的打鬥,一時間也忘卻了其他,均駐足看得痴了。
季河東實力遠非甄少遙可比,一旦出劍即勢若奔雷,招招刁鑽狠辣,一劍連著一劍全不給陸辛紅喘息的機會,直逼得空手的陸辛紅前十餘招只顧閃避。到了二十餘招,季河東攻勢稍弱,陸辛紅覷得機會,尖嘯一聲,反手拔劍,但看那一把細劍在他手裡飛速揮動,閃光交織,直似有千萬把一般舞成個弧形屏障,護在他身前。季河東每出一劍,輕則給擋回來,重則劍刃激蕩回彈,幾有反噬之險。
僅僅幾個呼吸,二人實則已經交手數十招。韓少方聽到甄少遙小聲嘟囔句:「師父氣亂了。」心下一震,定睛細看,果然發現相比起陸辛紅的氣定神閑有條不紊,季河東的招式比之初始明顯凌亂緩慢了不止一拍,縈繞劍身的那淡金劍氣也褪去不少。
這固然因季河東元氣修為遠不及陸辛紅,更因他一開始就定下的策略——他自忖實力遜於陸辛紅,所以初始攻勢極其兇猛,幾乎使出了十成功力,意圖以一波驚濤駭浪迅速壓制措手不及的陸辛紅。可惜到頭來還是失算了,陸辛紅果然不愧「南劍」之稱,實戰經驗著實豐富,雖遭突襲,卻調整及時,不緊不慢,穩紮穩打逐漸扭轉了頹勢。季河東三板斧沒有成效,後繼乏力,頓時如同強弩之末,越打越沒勁。
「季兄,罷手吧,這是『正光劍系』第四絕『劍孔雀』,獨樹一幟。你以『劍流光』的招式輪個遍也破不了。」季河東猶自不懈,司馬輕卻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身邊不遠,出聲勸解。
經他如此提醒,滿頭大汗的季河東始才幡然醒悟,轉而想到這「劍孔雀」就連師父蘇見深當初也未曾掌握透徹,陸辛紅卻是閑庭信步,輕輕鬆鬆就將它完美施展了出來。
一股恐懼瞬時間僵硬了季河東的身軀,他鬥志驟降,駭然下就像一隻受驚的貓,彈身跳到了三丈開外。陸辛紅輕笑一聲,停招回劍,在場眾人都看得清楚,自他拔劍以來,那踩在雪地上的雙腳,竟是再也沒有挪避過一寸。
高下已分,徒斗無益。季河東強自壓下懼色,換上一副輕鬆的姿態,悻悻收劍。陸辛紅漠然道:「季大俠不愧正光府一等一的好手,若我拔劍不及,必是輸了。」此話明上稱讚,但諷刺季河東有失風度趁機偷襲之意昭然若揭。
季河東氣喘吁吁走到近前頷首道:「陸大俠劍術了得,季某大開眼界。想再比下去,怕是兩敗俱傷。切磋點到為止最好,以免傷了和氣。」
剛剛的劍斗連甄少遙都看得出孰勝孰負,何況司馬輕、陸辛紅這等高手。季河東明擺著往自己臉上貼金,自欺欺人來著,以免在兩個徒弟面前難堪。好在他臉皮夠厚,說起這話倒是一派自然。
陸辛紅也不點破,冷著臉無多言語。他此時同樣氣息不調,滿頭的汗珠沾濕了鬢角,不甚明顯的喉結也頗為頻繁地咽動。雖說小勝了這一場,可方才季河東給他帶來的壓力看來也絕不容小視。
司馬輕適時出來打了兩句圓場,當下眾人返身回茶鋪里坐下寒暄——司馬輕及陸、季三人一桌,韓少方則與甄少遙坐在旁桌——卻是只言不提適才的衝突了。
見識了陸辛紅的手段,季河東即便心焦氣躁,知趣亦不再多問有關正光劍絕技的事,故此一坐下就低下頭,拿著茶壺出神發怔。司馬輕看他鬱悶沉默,有意找個話題緩解凝結的氣氛,於是問道:「瞧你師徒三個走的方向,可是要去京城?」
季河東點點頭,沒好氣道:「是又如何?」
司馬輕似笑非笑道:「若是向緇衣堂投名剌,就大可不必了。」
季河東嘴角一抽:「為國效力本是我正光府分內之事,實不相瞞,除了季某,流派中還派出了許多高手,想來不日都將陸續達到京城。」
司馬輕宴然笑笑,有意無意道:「為國效力?劍聖老爺子真好大胸懷。」
這句話不說不要緊,卜一出口,季河東師徒三人遽然站起,各扶劍鐔怒目圓瞪,蠢蠢欲戰。甄少遙年輕氣盛,嚷道:「師祖他老人家如何決定,豈容你外人隨意指摘?」
司馬輕自知一語刺中正光府的忌諱,話鋒一轉,堆笑道:「三位稍安勿躁,司馬冒昧了。劍聖是當世武學巨擎,更是我武道中人之楷模,言行舉止均引人注目。司馬境界低,話有孟浪,請海涵。」
甄少遙不依不饒道:「這且罷了,你剛又說不必向緇衣堂投名剌。什麼意思?難道是瞧不起我正光府的劍術嗎?若如此,會稽郡正光府見習甄少遙向前輩請教!」
司馬輕聽罷,先是愕然,而後與陸辛紅相視而笑。甄少遙自覺受到了輕視,火氣更旺,齜牙追問:「司馬前輩不肯賜教嗎?」
「少俠,尊師在場,我不會與你動手。」
「你這算......」甄少遙難聽的話話到嘴邊,一眼掃見面色不懌的師父,生生咽了下去,琢磨著對方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奇怪。
季河東橫跨一步,將躁動的徒弟按回凳上,一抱拳道:「司馬兄,口誤人人都有,我正光府中人都不是心胸狹窄之輩,揮揮手權當耳邊風不會計較。但咱們體面人講敞亮話,你頭前提到名剌的事,不似隨口而言,可否說清楚。」
司馬輕笑一笑:「原來季兄還是對這個更感興趣。」瞧季河東沉著臉不說話,反問,「緇衣堂舉辦『金徽大會』,延攬天下豪傑,季兄既然去參加,選拔章程應當了解吧?」
季河東答道:「分下、中、上三試,最終選十組三十人,得『金雀徽』,成為金徽劍客,從今往後便有資格接受朝廷委託,為國效力。」
「除了這個,還有呢?」
季河東冷冷道:「司馬兄明知故問。取得金雀徽者,亦可得遮雀寺私藏的秘籍。」
「私藏?季大俠這個詞用的耐人尋味。」一旁陸辛紅抽冷子皮笑肉不笑。
甄少遙面露不忿,正想反駁,又聽司馬輕接著說道:「季兄怎麼說是季兄的事,不打緊。只是遮雀寺這裡的規矩,倒說得有失偏頗了。」
季河東哼哼兩聲,昂起了頭:「洗耳恭聽。」
「十組三十人能得金雀徽不假,不過往遮雀寺一行的資格,非人人可得。僅十組中每組推選出一人而已。」
「那又如何?諒一小小破廟又不是那雲蓮峰青光寺,還遮攔得住層層選拔上來的高手?要得秘籍還不是探囊取物。」
「確不是青光寺,但金剛僧、塔婆沙門,想必季兄聽過。」
「金剛僧,塔......」季河東聞言,表情登時凝結,怔怔說不出話來。
韓少方私下問甄少遙:「師兄,那是什麼?」
甄少遙的臉色同樣不好看,悄聲道:「我也不甚清楚,只聽宗門中有些常外出走動的師兄弟提過一嘴,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原以為是杜撰出來的傳說故事,不想真存於世間。」
「聽說要得秘籍,還得過遮雀寺山門守寺人這一關。嘿嘿,到底是真是假,司馬輕其實也在懷疑。」一言嚇到眾人,司馬輕反而爽笑起來,「或許緇衣堂故意放出謠言,想先駭退一批膽怯怕事的宵小,這路數也不少見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季兄不必太往心裡去。」
縱然他這麼說,季河東仍然有些失神,訕訕點頭,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