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拜師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殘酷到吃人都不會吐骨頭。
夜色朦朧,月亮被烏雲遮蔽了一些,看不清二人的神色,原本被月光映亮的樹冠霎時間變得黯淡無光,一下子寂靜的可怕。
忽而起了風,雲走得快了些,才重見月光,好似剛才的黑暗不曾出現過一樣。
余嵐也不著急聽到回應,她甚少這樣開口,她知道他會考慮的。
許久,才聽善容與道。
「其實,你大可以放心,先不說她是你徒弟,現在又是我徒弟,善家的傳承也沒有那麼可怕。它還是能帶來很多的,你往好處想。」
「再下一代,家族裡的這些東西,總要有傳承。」
「你也相信我,她是合適的人選。既然合適,就不會有危險。」
九州大陸這些古老的家族,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樣。
有黑暗的一面,但也不全都是黑暗。
善容與的話像是給余嵐吃了一顆定心丸,讓她放心把人交到他手上。
「那就請你多費心了。」
「請?我們之間需要用請這個字?而且,這已經是你第二次說了。」
善容與微微皺眉,覺得余嵐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她以前可從來不會這麼在乎一個人。
更不會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與他說這麼多。
「我們之間是不用說這個字,但請你多照顧她的話我還會再說的。」余嵐非常鄭重。
璞玉經世事雕琢能綻放光彩,可她不一樣,她生來就是是明珠,是琉璃,是一塊無瑕的美玉,明珠被浪潮突然掩埋的時候說不了一句話,她要經歷什麼,遇到多少摩擦,沒有人會在乎。
但如果這個過程能減少一些痛苦,對她自己,對再次找到她的人,都是救贖。
「是非因果,皆在人為。人只要不回頭,前面總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倒是你,在人前的時候不苟言笑,人後考慮那麼多……這樣瞻前顧後,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
夜色自月亮復明后好了許多,讓人不想離開,善容與冷不丁地冒出來的一句,也不知道是可惜還是慶幸。
「有嗎。」
被說到的人下意識地應了一句,並不是很在意。
「你自己沒發現嗎?你現在會擔心別人到睡不著覺,會千里迢迢過來見我,會收徒,會開口拜託我……你以前可是不管自己受多重的傷都不會和我說一個字的人,更不會管他人。」善容與列舉了樁樁件件,都是他以前不曾看到過的。
「怎麼說呢,柔軟了許多,不再是余家那個渾身都是硬刺的小姑娘了。」
「善容與,」余嵐停頓了一會兒,「時過境遷了,我也是一個人而已,是人都會變的。」
「我很高興你的改變。」善容與補充道。
這樣的余嵐讓他感覺真實了許多,有血有肉了起來。
「只是,你還是不了解你身邊的人。」起碼,這個小徒弟想要活的千里寒蟬,想進玄境核心結界這件事,她不知道。
她想豁出命去要這個東西的決定,她也不知道。
此時,余嵐還不知道善容與說的是什麼,她已經習慣這人把自己當做大哥哥那高高在上的說話方式,也很坦然地接受他的話。
「我需要了解什麼?了解之後呢?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相互猜忌、不理解,只是因為沒有經他人之事,未受他人之苦。
而現在大家都只是想解決問題罷了,我不善識人又不是個秘密了,沒那麼重要。」
畢竟,她不善識人的後果很多人都知道。而現在,她是不想去識,對於覆璃,她有的是寬容多於辨認。
她是她自己,不需要別人來識。
可惜當年的她不懂,誤入了太多的歧途。
面對余嵐的自嘲,善容與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沒關係,我擅長就行。」
他的那雙眼睛,即便在月色中,也有洞穿一切的能力。就如他能看到覆璃的果斷和猶豫都是同時存在的。
而現在,雙方都得利者,即便余嵐不知道什麼,問題也不大。
正準備結束這個話題時,聽到余嵐突然而來的反問:
「你真的擅長嗎?」
有的人是擅長識別人的長短不錯,但他自己呢?
能看到別人的困苦,能看到希望,可他能看得清自己的執著嗎?
這何嘗不是一道深淵。
「我可以。」
善容與看向余嵐的眼睛,堅定中又帶著一絲柔和。
他知道余嵐說的是什麼,他知道。
——
拜師儀式雖有些倉促,但是也在夜裡就開始準備了。
該有的物件一樣都不少,但大殿之外,除了必要的儀制侍從之外,能看見的只有一人,玄冠玉帶,負手而立。
「城主。」覆璃走進,強者的威壓才減輕了些許。
她能感受到這是善家主對她的善意。
也正是這樣的威壓,這場拜師儀式才可以沒有別人打擾。
她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什麼是強者。
若不是有人帶她進來,這後山,她還不知道有如此宏偉的大殿,外頭看,也不過是一片平靜得湖水,偶爾只是有幾隻鳥飛過罷了。
真是強者之下,皆是螻蟻。
雖說昨晚余嵐宗師已經告知她一些關鍵的事物,但一夜之間能有這些,善容與的重視還是讓覆璃吃驚的。
「小離,你師父應該與你說過,拜了我這個師父,就要受我善家的傳承,你可做好準備了?」
善容與開門見山,這一問,他不怕覆璃反悔,但是要她有足夠的決心。這條路不難,但也不容易,需要有足夠的耐力和抗壓能力,堅持不住就會被反噬。
「昨日回去之後,我也認思考了我現在的處境,確實如同爛泥一般,與其被吞噬,不如向前,而且是活著的向前。
所以,無論前路是什麼,我都會走下去,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
善容與滿意覆璃的回答,如果沒有牽絆,他反而會擔心她堅持不下去。
「既然……」
「姑娘好魄力。」
還沒等善容與把話說完,殿內就走出一老者,銀須白髮,看到覆璃的時候眼睛一亮。
「你這小子,你也沒說你要收的這徒兒是個姑娘啊?」
「我沒說?」
「你沒說!要知道是個姑娘我多少得準備一份見面禮啊。」
「您可別嚇著小姑娘,您最好的見面禮就是當這個見證人。」
老頭兒沒好氣地瞪了善容與一眼,便轉過來對覆璃道:
「也罷,老夫隱世這麼多年,被他這小子拉出來,還以為是要成親了,結果……不過也是好事兒好事兒,有個徒弟總比什麼都沒有強,他這一脈也總算有個傳承。
不過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從來沒見過?」
老頭兒覺得,能讓善容與破例收徒的人無非兩種,一種是天賦異稟,另一種必是與善家未來至關重要,能給善家帶來利益的。
而這姑娘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有什麼天賦,那隻能是後者。
「我……自幼與哥哥相依為命,後來有幸得李家收為義女。」
一時間,覆璃竟有些錯亂,已經有很久都沒人問過她是誰這個問題了。
這些日子從江城出來跟著余嵐宗師,在師父面前她是半個江家人,在西璃,她是代替江寒的使官,而在江寒面前,她是陳離,是李家義女的哥哥。
「男」扮女裝這些日子,沒有人會問她的身份,即便是在善家主前,也沒有多問一句。
覆璃努力讓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剛剛那一下,著實心跳漏了一拍,慌亂間,也不知有沒有說錯什麼,只求不要看出什麼才好……
「李家?」老頭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沒聽說過。」
突然想到什麼,老頭兒又開口道:「聽說你也是余嵐那丫頭的徒弟?」
「是,蒙宗師大人不棄,幸拜為師,先生認識我師父?」
「小離,他是余家和善家上一任家主的至交好友,也是現在九州大陸唯一的半神巔峰。你可以叫他師公。」
早有準備的善容與沒有讓話題進行下去,剛剛那一下,他能很明顯地感受到覆璃的變化,不過這都不重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江家的兒媳也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當的,余嵐信任的人,他也會毫無保留地去信任。
及時拉開了話題,覆璃也鬆了口氣,但是他的介紹給覆璃震撼卻不小。
她以為,這一位應該是善家的某位權老,卻不想是那個世界的巔峰,若是有其他人在場,必是連對視都不敢的。
而此時,這老頭一點威壓都沒有,平易近人得連威嚴都快沒有了。
「誒?師公可以叫,但是我不是你朋友嗎?提那兩個做什麼。你不僅不告訴我你收了個女娃子,還不把老夫當朋友!」
「沒提前通知你是因為不能讓別人知道太多,不過為了日後,見證人不能少。」
面對老頭兒的控訴,善容與覺得余嵐說的是對的,為了玄境也好,為了保護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傳承人也好,都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昨夜回去之後他連夜去山裡把人從床上拖了回來,才能讓這場拜師儀式順利進行。
「這年頭怎麼都喜歡收女娃子。」
善容與和覆璃說話時,老頭又輕聲嘀咕。
雖然不響,可三個人隔的也不遠,都聽見了。
「您老知道這句話聽起來像什麼嗎?」
老頭兒的幾句話差點讓善容與心梗,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像什麼?」
「您自己多想想。」
善容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圖謀不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