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英雄冢（2）

天耀十五年春，京城御史大夫許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御史大夫許家三女許連心性行溫良，知書達理，才貌雙全，秀外慧中，今特招入宮為妃，冊封一品連妃，賜居連清殿，欽此！」

宣讀的杜公公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伸手將御史大夫許大人扶起來，討好地說：「許大人，您養了個好女兒啊，恭喜恭喜。」

許大人謙虛的笑了笑：「哪裡哪裡，以後小女在宮中還勞煩公公多多照顧。」說話間他將一包銀子塞進了杜公公的衣袖，杜公公默默收下，老臉笑得更燦爛了：「應該的應該的，那咱家就先回去復旨了。」

「公公慢走。」

御史大夫夫婦倆笑意盈盈地將杜公公送走，不曾看見身後的三女許連心自聽到聖旨的那一刻就蒼白了臉色，許夫人轉過頭驀然瞥見女兒毫無血色的臉頓時嚇得不輕：「連心，你這是怎麼了？」

許連心落下兩行清淚，哭著說：「娘，女兒不想入宮。」

「閉嘴！說什麼傻話！」許夫人慌亂地捂住女兒的嘴巴低喝道：「聖旨都下了，這種話是能亂說的嗎？」

許大人走過來微沉的臉色顯示他的不悅：「不管你願不願意，如今已成定局，你就是死了屍體也得抬進宮，所以別給我想些亂七八糟的。」

許大人輕哼一聲拂袖離開，許夫人心疼地看著淚流不已的女兒道：「連心吶，你跟將軍府公子已經不可能了，你就放下吧。」

許連心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流淚。

許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留下許連心站在原地，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予城，對不起……

皇命不可違抗。

天耀十五年春，御史大夫三女許連心入宮，冊封連妃，賜居連清殿。

同年冬，將軍府二公子江予城率軍大敗南蠻，雙方停戰，江小將軍得勝歸朝，帝大喜，設接風宴舉國歡慶。

「江小將軍真是少年英豪，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江老將軍真是教子有方啊。」

一干官員圍著江老將軍和巴結恭賀，老將軍笑容滿面一一應付。

然，事件的主人公江小將軍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說了兩句就站在旁邊閉上嘴，也不知在想什麼。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連妃娘娘駕到！」

隨著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響起，江予城彷彿瞬間活了過來，突然抬眸，一眼撞進那同樣往他這邊看來的視線，四目相對，竟已物是人非，當初那個清秀雋雅的少女已經變成了昳麗艷艷的少婦。

帝王的妃子，如一條鴻溝，狠狠地將他們分隔在兩岸。

江予城看著她，忍不住極輕極輕地喚道：「連心……」

「予城，你瞧，我叫連心，你叫予城，豈不是予心連城，天生一對？」少女指著紙上工工整整四個小楷字體笑得眉眼彎彎。

少年彎了彎唇，目中皆是溫柔，抬手揉了揉少女柔軟的髮絲：「連心，你放心，我一定會擊退南蠻，待我凱旋歸來日，連我一片心，予你一座城，與你相看盛世長安。」

少女將頭輕輕地靠在少年的腰間，雙手環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幸福的笑容比那明媚的春光還要燦爛，她輕輕道：「好，我一定會等你。」

可她終究是負了他們的諾言，她沒有等他。

江老將軍背後扯了扯江予城的衣角不悅提醒：「予城，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再去想了，別忘了這裡是皇宮！」

江予城驚覺回神，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居然隨著許連心移動，忙垂眸掩去情思，卻難掩心中悲涼滄桑。

「我知道了。」

白日的鵝毛大雪到夜晚已經悄然停下，厚厚的白雪像是雪白的地毯在琉璃宮燈的燈光下折射著彩色的光芒，殿內觥籌交錯，依稀還能聽見文武百官言笑晏晏。

許連心借故回寢宮更換衣裳返回的路上，毫無意外地在轉角處看見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人影。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揮退太監和宮女，趁著沒人注意，悄悄地走了過去，喚了一聲：「予城……」

江予城轉過身，方才見她出來了，自己也借故出來，等在這裡就是為了見她一面，雖然知道這於理不合，但今後她深居後宮再見一面怕是困難。

少年精緻如玉的臉龐亦如當初，只是多了幾分從戰場上下來的銳氣。

許連心仰起頭努力將眼淚逼回去，再看向他時已經換上了恰到好處的笑容：「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她變得不一樣了，比以前堅強了，也懂得強顏歡笑了。

這是江予城近距離看她的第一反應，看到她臉上的笑，就像是有一把刀在凌遲他的心臟，他張口：「連心，我……」

她連忙抬起手制止他：「予城，對不起，終究是我負了你。」

「我不怪你，這並非你的錯。」

皇帝的旨意，他們都是臣子又如何能反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要一個官家女入宮為妃？

許連心望著他笑了，亦如當初的純真。

江予城也笑了，卻難掩幾分苦澀。

一時之間，相望無言。

「皇上，這連妃妹妹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不會出什麼事吧？」皇后小聲詢問，說話間她的目光掃視全場，在看到某個空座位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縷幽光，故意輕聲吐氣呢喃：「咦？怎麼江小將軍不在座位？」

聲音很小，卻足夠皇帝一人聽到了，忍不住皺了皺眉招來旁邊候著的杜公公：「去看看連妃怎麼還沒回來。」

杜公公忙領著兩個小太監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巧看見換好衣裳的許連心與正要進來的江予城微微頷首，而江予城也在規規矩矩地行禮，看樣子，兩人似乎是碰巧在門口撞見了。

杜公公忙迎上前道：「哎喲，我的連妃娘娘唉，陛下見您許久不來，特地叫咱家前來尋您。」

許連心溫柔笑道：「勞煩公公了。」

「不敢不敢。」杜公公忙道，微微弓著身：「娘娘請！江小將軍請！」

許連心和江予城一前一後走進來，眾人的目光落在他們倆身上。

倏然想起這連妃娘娘未曾進宮之前似是與江小將軍兩情相悅，如今兩人同框就使得眾人的目光開始變得隱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