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晚霞湖畔
頃刻間,諾大的凌府開始喧鬧起來,數千賓客皆沿著府內的晚霞湖依次落座,晚霞湖更是在月與燈火間顯得格外璀璨奪目,其間數萬尾錦鯉朝著晚霞湖中央的杜華亭相擁游去,五光十色,熙攘翻騰,仿若千萬鯉魚躍向龍門,原本平靜的晚霞湖頓時煥發出生機。
此刻,凌蒼穹立於杜華亭穹頂之上,目光如炬,不緊不慢的道:「諸位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我凌蒼穹,代表徽州城所有修士,百姓
,今日以最高禮節,款待諸位貴客,請諸位盡情享用,若有怠慢,還請諸位海涵。」
然後他緊緊盯著不遠處的紅衣男人朗聲道:「不醉不歸。」
眾人齊喝:「不醉不歸。」
只見那紅衣男人將手中的酒杯換作碗,面朝著凌蒼穹豪飲一滿碗后,輕輕的點點頭,帶著善意的笑容,這樣的笑容足以讓同桌的賓客如沐春風,可這樣的笑意在凌蒼穹眼裡卻有一些與常人不一樣的觀感。
」嘭「的一聲。
突然之間,晚霞湖水面陡然炸裂激蕩,湖水正南方,一處巨大的漩渦憑空出現,下一刻,滔天浪花中緩緩浮現出一道漆黑的人影,可借著月光遠遠望去,此人的皮膚又異常的慘白。
隨後,蒼老的聲音緩緩問道:「如今,徽州千里誰主沉浮,四海之內留名者誰?「
眾人心中皆是一凜,四下寂靜無聲。
晚霞湖杜華亭下,凌雲站起身來,饒有興緻的看著那道人影,平靜道:」不錯,是盛境修士。」
凌雲身後的一身勁裝,腰懸雙刀的女人也隨著凌雲站起身,朝亭外探出幾步,眉頭緊鎖,朝遠處高聲道:「前輩,請來上座。」
那人似乎知道女娃娃的身份,明知故問問道:「女娃娃可是這徽州城之主?」
凌雨立刻解釋道:「不是。」
那人輕蔑的笑聲漸漸擴散,笑聲竟傳至府內每個人的耳中,「女娃娃,你我身份不對等,讓凌霄來見我。」
凌霄正是凌雲的義父,也就是凌蒼穹的父親。
「找事?」凌雲心中頓時大喜過望,那人口中的凌霄正是他的義父,也就是凌蒼穹的父親,詐一聽到凌霄的名字,他強壓住內心的急不可耐,知道此人的輩分極高,凌雲索性屏氣凝神,靜靜的等待著凌蒼穹,假如凌蒼穹就站在他的對面,那麼他此刻的神情一定會突然變得很好看,而相比較一直靜靜坐在桌上飲酒的凌雷與凌風,凌雨表現的如往常有些不同,好在凌雲本來就與凌風與凌雷沒太多的私交,所以他們在想什麼,他倒不是很在意,唯一讓他擔憂的是,這個古怪漆黑的身影是老城主的故人朋友就大大不妙,若是敵人,那正符合他的心意,只要凌蒼穹處理的稍有不慎,他便有理由去請那位謫仙人,一旦這位謫仙人現身,徽州城必有變動。
凌蒼穹平靜道:「前輩不請自來,恐怕蒼穹備的酒水遠遠不夠啊。」
黑影似乎是細細打量了凌蒼穹一番,這才嘖嘖道:「你這小子,老子看著你長大,到頭來竟然連杯酒水也不捨得,果然跟你那老爹一樣,小氣,忒小氣了吧,一想起當年老子與凌霄出生入死,到頭來仍舊落得這般境地,當真...當真....」
凌雲心裡莫名的驚喜不已,這次總算等道自己說話的機會了,大聲問道:「前輩遠道而來,徽州城副城主凌雲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凌雲沒想道黑影根本沒有理他這個副城主,而是接著道:「不過打小看你小子就跟旁人不同,現如今看來,凌霄的眼光也不差,既然你看出來老子不是來喝酒的,老子也沒有故意隱藏氣息,那麼你也該明白,老子此行來所為何事了?」
凌蒼穹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如實道:「前輩所想,蒼穹怎知?」
「哈哈,當真不知?」黑影冷笑一聲,突然吐出一口濃痰。
凌蒼穹輕輕擦掉臉上的濃痰,一字字道:「蒼穹當真不知。」
不遠處的紅衣男人眼神微微眯起,疑問道:」徽州城萬年傳承,難道還沒有一個盛七境大修?「
同桌滿頭披肩青絲的漢子道:」老傢伙們不是閉關就是在閉關的路上,恐怕不到千鈞一髮之際,他們是不會出現的吧。「
紅衣男子問道:」哦?那他是友非敵了?「
漢子端起酒杯的手很穩,杯中的酒水如鏡般寧靜,無所謂的道:「關我屁事。」
紅衣男人尷尬的笑了笑,目光同樣探進漢子手中的酒杯中,心道:「原來沒有殺氣,難怪你狗日的這般冷靜。」
漢子僅僅瞥了紅衣男人一眼,酒杯中的酒水已經微微蕩漾起來。
紅衣男人訕訕一笑,一手撫著額頭,悻悻然轉過身去,想道:「喜怒無常的都是瘋子,還是瘋子都喜怒無常呢?」
月已圓,寬廣的晚霞湖彷彿一面巨大的明鏡,緩緩升起的霧氣如仙人下凡般緩緩瀰漫,四下里更是出奇的寧靜,彷彿沿著晚霞湖落座的數千人是一座座雕像一般,就連桌上的美味佳肴都逐漸冷卻,無人動筷,而這些客人只有一杯杯的酒水下肚。
可,酒,能安神,亦能壯膽!而所謂飲者,每一次飲酒的所作,所言,所想,皆不相同,皆與他人不同。
嗚呼!正南方的漩渦愈發激蕩,數不清的錦鯉在漩渦的攪動之下逐漸粉碎,猩紅的血液如一條條細線般順著水流緩緩飄來,逐漸消散在晚霞湖中,淡淡的血腥味,使得湖中一些以血肉為食的生物卻悄然而至,它們貪婪的吮吸著錦鯉的血肉,在不經意間又互相撕咬,互相吞噬,天上的明月皎潔如玉,而湖中的月卻蒙上了點點猩紅。
眨眼之間,黑影已至凌蒼穹身前,直到這時,才真正看清黑影的樣貌,身形奇高,卻是個老魁,滿頭銀髮茂盛,卻凌亂不堪,面目蒼老,卻奇白,表情猙獰,卻只像個俗世老翁,只不過此刻的老魁卻渾身濕漉漉的。
凌蒼穹恭敬道:「原來是成伯伯,幾十年沒見,成伯伯風采依舊。」
凌雲比凌蒼穹年齡要大一些,自然也知道這老魁的姓名,成惡人。
成惡人搖了搖頭道:「風采?」然後他又詫異道:「老子與凌霄分別時,記得你不過三歲年紀,怎會認識老子?」
凌蒼穹鄭重道:「家父的兄弟親朋皆有畫像留於凌府,蒼穹自小便跟著父親,將這些叔叔伯伯,嬸嬸阿姨的樣貌都銘記在心,一刻都不敢忘懷,只等著有朝一日諸位回家,好讓凌府上下日日侍奉左右,家父幾乎每日教導蒼穹,對諸位要如父親師傅般敬重,半點不可怠慢,多年來,蒼穹始終銘記於心。」
成惡人似乎並不相信凌蒼穹的說辭,眼神驟然一冷,嘆息道:「家?徽州城只是他凌霄的家,自從跟著凌霄的那一刻起,我等便再沒有家了,要說家的話,老子的家只有徽州城鞋底溝的那座茅屋,若要說朋友,茅屋簡陋,卻還是有著門,門口栓著的那條老狗,就是老子的朋友。」
凌蒼穹呵斥道:「放肆!」
此言一出,亭下幾人同時將手中的酒杯握的粉碎,壯碩身材的凌雷本就是火爆脾氣,平生更沒說出過一個怕字,動身,躍起,已至凌蒼穹身後,而手執一雙筷子的凌風與凌雷如影隨形,三人頓時成品字形站在一起,凌雲與凌雨已繞至老魁身後。
老魁連頭也懶得回,這幾個年輕後輩他並不放在眼裡,他忽然猛吸一口氣,喊道:「凌霄,凌霄,你在哪裡,出來見我!老子出來了!三十年了,你休想關住老子!」
頃刻間,晚霞湖的湖面驟然開始激蕩,隨著老魁一字字的脫口而出,湖面以老魁腳下的點開始,波紋快速的擴散,泛起巨大的漣漪,而這漣漪蔓延到湖岸時,巨大的水花不斷的拍擊著湖岸,捲起一朵朵的巨大浪花。
紅衣男人心驚道:「盛境大修,果然不同凡響。」
身旁的漢子冷靜道:「我長生殿盛境大修難道還少嗎?」
紅衣男子立刻反駁道:「多歸多,能用的又有幾人?瘋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瘋子道:「你曹九思不能用,但不代表我瘋子不能用,你要知道,盛境而已,不是極境!」
曹九思用手背探了探瘋子的額頭,沒好氣道:「極境?你在想什麼?我懷疑你在想屁吃!我懷疑你酒沒喝多,而是天涼了,你發燒了!」說到極境,他忽然想起那個在桃花林中的蒼老身影,那道蒼老的聲音一直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只因那個老人給他的感覺遠遠不止一個極境強者那麼簡單,不然一個落魄的極境強者,他也難免不去動心,即便殺人奪寶已經是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了,但若是以性命為代價,修士中委實沒這麼傻的,更何況很可能要用他手下所有人的性命去作賭注!他知道,瘋子應該也早已看出了這一點,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動手。
想到這裡,曹九思有些后怕,他承認自己當時動心了,但他也明白一個道理,極境強者,永遠不是獨行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