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墮入地獄
此刻,成惡人看著那張四色光芒編織的網,面若冰霜,網下那些被壓制的瘋狂跳動的熊熊火焰,就好像自己一樣,可無論再怎麼掙扎,也逃不掉,掙不脫。
這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當初行走江湖時的信念,永不言敗,原來現在的自己真的如自己父親當年所講的那般不屑:「呵,再堅定的信念在巨大的實力差距下,一文不值。」可成惡人也不需要他人憐憫,就好像當初的自己在聽到父親打擊自己后,便不再接受父親一丁點的照拂。
離家出走,獨闖江湖,爾來四十有一年矣。
「原來,老子記得竟然這般清楚,那麼是否……父親大人也……不,不可能,四個兒子中他明明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啊,但是父親大人對自己這般嚴格難道不是為了自己好么?難道對其他三個兄弟的放任才是父愛嗎?」幾十年的江湖歷練,成惡人也懂了很多,早已不是那個十幾歲帶點叛逆,於萬事萬物帶點不屑的狂背少年了啊,哪怕成惡人在湖底近二十年,也從未想起過這些,只是被仇恨,被所謂的尊嚴蒙蔽了雙眼,蒙蔽了內心罷了,此刻的他才終於正視一些從不敢輕易回憶的事情。
忽然之間,成惡人的眼前彷彿出現父親的那高大的身影,也忽然想起了父親曾經的一句逆耳之言,「面子重要,還是命重要?」
以前的自己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面子丟了,還要命幹什麼?」。
父親沒有反駁,似乎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只是苦笑不已。
真到了這一刻,成惡人才恍然大悟。
命沒了,什麼都沒了啊,原來,什麼都要自己親身經歷才能相信,可相信之後呢?晚了些,太晚了些。
四個老人不愧為徽州城的守護者,僅僅在成惡人片刻思忖的時間,便合力將火山口噴出的濃煙以及岩漿全部籠罩,不用多久,噴發的火山便要被「鎮壓」下去。
而張大老闆,莫大夫,孔先生幾人才堪堪來到山腳。
莫大夫與孔先生同時落在山腳下的空曠處,駐足不前。
張大老闆心急如焚,道:「咱們為什麼不走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竟絲毫不擔心火山噴發所帶來的恐怖後果。
莫問嘆息道:「整個炎窟被大修設了禁止,咱們上不去了。」
張大老闆心如火燒,不信這個平日里弔兒郎當的江湖術士,還當他又要提些條件,索性看向孔先生,卻沒想到孔先生亦是搖搖頭,無奈的坐在一塊石頭上,遙望遠方星空,一會兒眉眼帶笑,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嘆息不止,不知是有了作詩的靈感,還是靈感猶如流星般轉瞬即逝,所以才忍不住責怪自己抓不住美妙的瞬間。
張大老闆眼看這兩人自顧自的休息,索性背起夏樊便要往山上走去。
莫大夫本要阻攔,孔先生沖著莫大夫搖搖頭,示意由他去吧。
張大老闆本就是一介凡人,只不過得過幾位大修的好處,身體也就比常人好那麼一點罷了,果然,才往山頂的方向攀登不過三步,在觸摸到一處漣漪后,身上的壓力驟然增大,只背著夏樊跨出一步,便「咣當」一聲便趴在地上,想要站起來,更是難如登天,肥胖的身軀之上似乎還有數個自己一般,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更別說夏樊此刻還昏迷在他的背後,真正應了那句俗語,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與此同時,山頂處的一位老者吩咐一旁的聞鈺道:「聞鈺,速去看看北面的山腳,有人越過了禁制。」
聞鈺聞言,點頭后立刻飛身前往。
「孔先生,莫大夫,救……救……」不過片刻,張大老闆竟已是滿臉赤紅,呼吸急促起來,求救的聲音愈發微弱。
聞鈺懸停在空中,用力的往下一瞧,才發現竟是一個凡人和一個重傷不治的少年,他立刻回到方才喚他名字的儒雅老者身邊,恭敬道:「老祖,只不過是兩個凡人誤闖進了禁制罷了,需要我去搭救嗎?」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便與其他幾位老人繼續專心的封印火山。
聞鈺嘆了一聲,立刻飛身前往山腳,而他的身影動作已然被老人察覺,亦是嘆了口氣。
另一位老人幸災樂禍道:「這孩子終究是心腸太好了些啊。」
「多嘴!」
眨眼功夫,聞鈺已來到張大老闆身旁,看著腳下的兩人,只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兩人額頭,便飛身離去。
下一刻,張大老闆悠悠醒來,只覺得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整個人彷彿重新活了過來,這一次他回過頭,見莫大夫與孔先生並未前來,索性繼續背著夏樊朝著山頂艱難走去。
過得許久,孔先生在禪定中醒轉,可並未見到張大老闆的身影,頓時皺起眉,不由的擔憂道:「走吧,去瞧瞧他。」
莫大夫亦是覺得不可思議,這種禁止對於他們二人而言同樣是不敢硬闖,更別說一個背著人的凡人了。
莫大夫頓時起身朝著適才張大老闆前進的路線趕去,一邊大喊不妙,一邊拍打著身後的灰塵,急道:「快,他可不能死。」
可兩人來到那出漣漪前,透過漣漪,哪還有張大老闆的身影?
孔先生一跺腳道:「壞了,該不會是粉身碎骨了吧。」
莫大夫同樣有此擔憂,「得,那真就白跑一趟了。」
「咱們如何是好?」
莫大夫怒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我就說跟著跟著,你偏不讓!現在鬧成這幅局面,咱們回到徽州城,豈不是要落個殺人兇手的名頭?」
孔先生略微思忖,只怕此刻回到徽州城,可能真的會如同莫問所說,不是殺人兇手,偏要被冠上殺人兇手的名頭了。
「怎麼辦?」
莫問沉默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
孔先生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出畫本子,斜眼道:「咱們離開徽州吧。」
莫問愣了愣,「怎麼?仇不報了?」
孔先生微笑道:「我覺得仇既然要報,那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也不晚。」
莫問怔了一陣,點了點頭。
下一刻,兩人拔地而起,化作流光,朝著成洲的方向疾速而去。
………
「這炎窟,真是好棘手啊。」老人訝異道。
儒雅老者左側的長白鬍子老者斜眼嘖嘖道:「老聞啊,你這就有點那個了,比現在還大的局面,咱們徽州城遇到過多少次了,也不見你這樣感慨啊,怎麼?是老了還是不中用了,還是老了又不中用了?」
被喚作老聞的儒雅老者立刻冷笑道:「十個,十次,一晚上,不成問題,老東西,你行嗎?」
此話一出,老人右側的布袍老者立刻拆台道:「然後扶牆而出?」
儒雅老者對面的青衫老者更是接著道:「只怕是落荒而逃還差不多。」
儒雅老者不服氣的道:「好啊,老周,連你也敢小瞧我?趕明兒去怡春院比比?」
老周正要甩開膀子好好的跟老聞打打嘴炮,剛要開口。
老聞突然察覺到聞鈺已然歸來,頓時表情嚴肅道:「幾位認真些,再有一個時辰,炎窟便能再封印百年。」
話畢,聞鈺已至老者身後,拱手道:「幾位老祖不辭辛苦,替晚輩解決此事,日後幾位老祖若有吩咐,聞鈺定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老周適才話到嘴邊卻要硬生生憋了回去,極為不爽,立刻插話道:「老夫倒有一件小事請你幫忙啊。」
聞鈺欣然道:「周老祖儘管吩咐。」
老周悠悠然道:「後天一早,你獨自一人可在城中的怡春樓的後門等著便是,到時候只需你扶一個老傢伙回周主山即可。」
聞鈺有些詫異,不禁脫口而出:「啊?」他雖然他不曾去過,也不曾想去,但這不代表他不知道怡春樓是個什麼地方。
「敢問周老祖,是周主山上哪位前輩需要在下幫忙扶著?莫不成那位前輩是受了些傷,所以在怡春樓靜養?」
「咳咳。」儒雅老者有些奇怪。
老周絲毫不理會這不怎麼隱晦的示意信號,哈哈笑道:「那位啊,今日倒不曾受傷,但明天晚上就不一定了。」
聞鈺愣了愣,也不再詢問,只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儒雅老者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道:「聞鈺,後天你帶蒼穹那孩子上山一趟,山主有事交代。」
聞鈺應了一聲,指著被壓制的成惡人又問道:「幾位老祖,他該怎麼處置?」
青衫老者率先開口,「這等腌臢之人留著作甚,索性丟進炎窟,一了百了。」
聞鈺抿起嘴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老周搖了搖頭,又沖著聞鈺笑盈盈的說道:「老夫記得你之前說火山是被這小子衝破的封印,既然他想害咱們徽州城,那麼這個罪他就該自己受著,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要想不被人知道是絕無可能的,而且,咱們總要給那些當著那些凡人的面,給他們一個交代才好啊。」
此言一出,其他幾位老人亦是笑笑,心照不宣。
聞鈺怔了一陣,深呼吸一口氣,聽不出是悲是喜,點頭恭敬道:「周老祖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