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炒魷魚

2019年，夏，華國，京城。

時值黃昏，夕陽西下，晚霞布滿了整個暗藍色的天空，絢爛得像一幅色彩分明的油畫，美麗而壯觀。

此時，臨近鬧市區的一棟現代化的摩天大樓中，一群年輕的白領正在辦公桌前悄悄地收拾著自己的物品，準備按點下班，可就在這個時候……

「出去！OUT！GETOUT！」

伴隨著這一陣憤怒的咆哮聲，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紛紛把目光向老闆辦公室的方向投去，然後，他們就看到挺著啤酒肚的老闆十分粗魯地將一名年輕人給推搡了出來。

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那名年輕人約摸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生著一雙劍眉，鼻樑高挺，眼眸中藏著一絲睿智的光芒，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戶玻璃灑在他那張乾淨純粹的臉上，配合著那一身整潔的白襯衫，更顯青春洋溢的氣息。

只是，此時此刻，年輕人的臉上卻掛著些抹不開的愁色。

「想干就干，不想干滾蛋！像你這樣的員工人才市場上我一抓一大把！」肥胖的老闆撂下一句狠話，緊接著「砰」的一聲關上了辦公室的木門。

所有人都被著突如其來的場景弄得不知所措，辦公室里一時間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牆上電子鐘走過的「嗒嗒」聲。

但這種情形，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

幾息后，眾人繼續開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年輕人的眼神中，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幸災樂禍。

「這就是我辛辛苦苦工作換來的結果么？」

年輕人看了一眼面前的木門，搖了搖頭，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工位，他的腳步踏在灰白色的大理石瓷磚上，很是穩健。

沒有人注意到，他臉上的哀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年輕人今年二十六歲，姓顧，名秋風，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兩年前大學畢業后就進入了這家名為「宏信」的教育文化公司。

兩年間，他憑藉著出色的工作能力和長袖善舞、遊刃有餘的交際手腕，贏得了那位肥胖老闆的青睞。

而那位胖老闆呢？自從一年前開始就一個勁地給他承諾升職加薪，但一直以來都只是停留在口頭上，以此來榨取他的剩餘價值。

顧秋風也是鬱悶不已，在經過第N次的委婉提醒后，他失去了耐心，終於，在這個夏日的傍晚，他走進了老闆的辦公室，和他攤牌了……

和顧秋風預料中的一樣，胖老闆終於撕下了披在身上的羊皮，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於是，就有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

……

顧秋風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雙手揉了揉臉頰，然後關閉了桌上的電腦，開始把私人物品一股腦地裝進一個紙箱。

「秋風，你……沒事吧？」一個柔和的女聲忽然飄了過來，其中帶著濃濃的關切味道。

顧秋風習慣性地轉頭看向右邊，那裡是一個女孩的工位。

女孩名叫李文倩，大學學歷，比顧秋風大兩歲，又早一年進入公司，當初曾給了他不小的幫助，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大姐大」。

顧秋風和煦一笑：「倩姐，放心吧，我沒事。」

李文倩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臉上的擔憂之色卻絲毫不減，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說辭。

她正欲再問，卻被一道粗獷的聲音打斷了。

「風哥，風哥！」辦公室外傳來一陣喊聲，未等顧秋風有所回應，一道胖胖的人影就閃了進來，迅速走到他的面前，「剛在咋回事啊？我在廁所里就聽到老闆罵人的聲音，這瘋狗又在逮誰發脾氣呢？」

這胖子說前半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後半句的聲音卻是細若蚊吶。

這畫面有些違和，顧秋風翻了翻白眼，頗有些無語。

這胖子名叫胡超，和顧秋風年齡相當，又一起進的公司，為人爽利，乾脆，又講義氣，算是顧秋風在公司里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

顧秋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道：「我準備辭職了。」

「啥？你準備辭職了？」胡超當時音量就高了幾分，「幹得好好的為啥要辭職啊？等等……剛才老闆不會是沖你發脾氣吧？」

「秋風，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李文倩的聲音再度傳來。

顧秋風不想在辦公室里解釋太多，看了眼牆上的時鐘，笑著邀請道：「下班一起去吃燒烤，我請客，到時候我們再慢慢聊。」

兩人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

……

夜幕緩緩降臨，華燈初上，將城市帶入了另一個世界。

三人徒步走了十多分鐘，來到平時常來的燒烤攤。

剛剛坐定，一名服務員就把一張菜單遞了過來，三人拿起筆劃了一通，又要了幾瓶啤酒，然後把菜單遞給服務員。

服務員說了聲「稍等」就快步離開了。

很快，幾瓶啤酒就上桌了，至於燒烤，還需要一些時間。

趁著等待的功夫，顧秋風把傍晚發生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

「秋風，本來我準備勸你留下的，可聽你這麼一說，離開反而是個正確的選擇。」李文倩語氣平靜，但卻透著惋惜和遺憾。

「媽拉個巴子的！這頭瘋狗可真不是個東西！任人唯親也就罷了，還搞這套噁心的把戲！」胡超拿起一瓶冰鎮啤酒，咬開瓶蓋，咚咚咚灌了幾口，嘆氣道：「唉，風哥，你這一走，以後公司里我連個夥伴都沒有，太沒意思了。」

看得出來，他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試圖挽留。

「這種事就是一層窗戶紙，沒捅破之前，大家相安無事，一旦捅破，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顧秋風灌了一口酒，接著道：「與其讓老闆炒我魷魚，我還不如自己把自己給炒了。」

這麼一解釋，胡超也不再挽留了，只說道：「風哥，以你的能力和水平，我敢保證，到哪家公司都吃得開，你要是在新公司站穩腳跟了，一定要跟我說一聲，我立馬辭職去投奔你。」

「好說……好說。」顧秋風打著哈哈，「畢竟，苟富貴，勿相忘嘛。」

三人又聊了幾句，服務員就把燒烤送來了，三人吃著說著，幾瓶啤酒下肚，都有些眼花耳熱。

漸漸地，話題就跑偏了。

胡超啃完一根羊肉串，舉起酒瓶，仰起脖子咕嚕嚕直接把一瓶啤酒干到底，大著嗓子道：「么的！做男人真是太難了，彩禮要錢，車子要錢，房子也要錢，靠！老子下輩子乾脆投胎做個女人好了！」

李文倩喝了不少酒，臉上紅彤彤的，聞言，不由啐道：「死胖子，就你這種想法，這輩子永遠找不到女朋友！娶不到媳婦！」

顧秋風則邊吃著羊肉串邊說道：「胖子，既然做男人難，你可以選擇進宮啊！」

李文倩嗤笑一聲，但胡超的腦迴路就有些慢了。

「什麼？」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幾秒鐘后，正當顧秋風準備提示時，他突然嚎叫道：「靠！你才去當太監呢！哼，你們兩個合夥針對我！」

時間在嬉笑打鬧中，悄然流轉。

三人一直吃到晚上九點鐘，結了賬，互相告別，這才各自散去。

顧秋風離開燒烤攤，沿著街道不緊不慢地朝自己租住的小屋走去。

夜間的涼風吹過樹梢，也吹過他的臉龐。

他，漸漸清醒。

等回到自己的小屋時，顧秋風整個人感覺身體清爽，身上的酒氣早就消散無蹤了。

「也不知道追的那本小說今天更新了沒有？外出取材……也應該回來了吧。」

隨手把紙箱子放到牆角，又把單間挎包扔到床上，顧秋風就勢躺了下來，從口袋裡往外面掏手機時，他心裡如此想著。

閱讀網路小說算是顧秋風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平時下班后，如果沒有要緊事，他都會回到自己的出租小屋看小說，有時候沉迷其中，不能自拔，連晚飯都忘記吃，有時候甚至到凌晨四五點才因睏倦難忍而迷迷糊糊地睡下。

大學剛畢業時，他就寫過三本作品，可惜都撲街了，第四本作品剛剛有起色時，卻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不得不放棄。

但是，他一直保持著閱讀的習慣。

取出手機，點開屏幕，顧秋風正想去看看自己一直追的小說有沒有更新時，忽然，一條短視頻彈了出來。

顧秋風一瞧，頓時樂了，這不是網路上紛紛轉載的鬼畜視頻么？想到自己今天的遭遇，他便跟著視頻中的人物大聲念誦起來：

「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因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以至狼心狗肺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住口！無恥老賊，豈不知天下之人，皆願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饒舌！你既為諂諛之臣，只可潛身縮首，苟圖衣食，怎敢在我軍面前妄稱天數！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你即將命歸九泉之下，屆時有何面目去見漢朝二十四代先帝？！……二臣賊子，你枉活七十有六，一生未立寸功，只會搖唇鼓舌！助曹為虐！一條斷脊之犬，還敢在我軍陣前殷殷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