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幸福是什麼,其實不重要
想這想那的,累了幾十年,臨了都是一場空。
魏母坐在椅子上眼睛通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精神氣一下子就被抽幹了的樣子,原本還算堅挺的雙肩突然間就垮了下去。
太突然了,任誰也沒法子一下子就能緩過來。
許嘉衍從廚房裡面出來喊了一聲:「微微!」
魏微微抬臉看著他。
「已經這個時候了,我簡單的煮了點面,你,你喊阿姨先吃一點吧!回頭再看看家裡還缺什麼,一起在這邊給置辦了。」
魏微微明白他的意思,將知知放下來去扶魏母:「媽,嘉衍煮了面,我們先吃一點吧,吃了飯,我們再去想哪些要做的。」死去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操持這操持那。有時候想想,死,真的是一種解脫。
魏母倒是沒有堅持,跟著她進了堂屋在桌子邊上坐下。
魏微微去廚房抬了面進屋。
這頓飯吃的格外的安靜,就連知知,好像也察覺到了她們不開心,吃飯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拿著勺子往嘴裡刨面,不時抬眼偷偷打量著魏微微,再看看許嘉衍。
魏母破天荒地的剩了飯,這是在魏微微記憶里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是個視糧食如命的人。
吃完飯,魏微微去洗碗,許嘉衍在外面看著知知,然後試探性的跟魏母開始說話:「阿姨,後天一早我們要去火化場送人,然後將叔叔的骨灰帶回來,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家裡,我的意思是說,家裡安葬他還缺什麼東西嗎?我不太清楚那邊的習俗,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
魏母嘆了口氣道:「其實,什麼都缺。他還不到六十,二十年前就種的做棺木的杉樹早就夠取料了,可是那東西都是過了六十才做的。壽衣,壽衣也沒有準備……」誰能想到會死的這麼突然,好端端的來參加兒子的婚禮,來的時候是人,回去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堆灰。
說著說著突然就停了,看著許嘉衍的目光有些不安,她忘了,這不是魏國安,不是她的兒子,甚至連女婿都還算不上,人家只是跟魏微微剛剛處對象。
「我,你,你不用管這些,不用你管。」
許嘉衍道:「阿姨,我跟微微,就差一場婚禮了,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說完,起身去了廚房,站在門口道:「你們鎮上應該有賣現成棺材的吧?」
魏微微擦了手上的水道:「我記得是有,但是具體什麼情況還是不了解。」
許嘉衍點頭:「那行,那棺木回去直接去鎮上買,其他的我們在這邊置辦好,隨著殯儀車一起帶回去。」
魏微微點點頭:「又要麻煩你了。」
許嘉衍抓過她的手捏了捏:「說的什麼傻話,人生八苦,誰都躲不過。」
說完,折身去屋裡拿了包就出了院子。
魏微微把廚房收拾妥當,然後走出去,魏母坐在院子里正看著知知在丟皮球。
她想了想,拿了板凳在邊上坐了下來:「媽,媽!」
魏母抬眼看著她。
「我知道你難過,但是身體也要的緊,爸走了,就你一個人了,你要好好的。」
魏母抬眼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道:「我不難過,我為什麼要難過,我跟他吵了一輩子,打了一輩子,沒有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他死了,他解脫了,我也解脫了。我只是,只是覺得太突然了,有些不習慣。」
魏微微聞言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到底還是把話問出了口:「既然沒有感情,那,那為什麼當初不離婚?」這話,壓在她心裏面很多年了,記事起,家裡就吵吵鬧鬧,魏父脾氣不好,不是罵人就是打人,不是打她就是打魏母。
魏微微曾不止一次惡毒的想過,這樣的男人,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生孩子。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有家,他就合該當個五保戶,一個人過一輩子。
魏母微微一愣,咧了咧嘴大概是想笑,卻沒有笑出來,露出的是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哪有那麼容易,以前的日子多難啊女人離了婚,哪還有活路。何況還有你們兩個,日子是難過了一些,但是順著他過下來至少有口飯吃,沒凍死,也沒餓死。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過下去,幸福什麼的,就不重要了。」
魏微微抿著嘴,再也說不下去了,院子門被敲響。
她起身去開了門,魏國安去而復返,身後跟著林媛。
魏國安一直知道魏微微的住處,確是第一次真正的上門。
他看著魏微微,嘴唇動了動,半天才發出聲音:「我來和媽和你商量一下爸的後事。」
魏微微笑了笑:「行啊,進來吧!」
剛才有一瞬間,她差點想將門板拍在魏國安的臉上讓他滾的,可是轉念一想,憑什麼呢?
活著的時候,從小到大對他都是寄予厚望,最疼他,竭盡所能的遷就他給他最好的一切,就連死,也是因為希望太厚重,接受不了被他欺騙。
到這種地步,他總該儘儘做兒子的職責了吧?
魏國安和林媛進了院子,到魏母跟前,喊了一聲:「媽!」
魏母看了他一眼,緩緩的閉上眼睛:「你來了正好,你爸走的太突然,什麼都沒有,棺材,壽衣這些你當兒子的該準備的都準備起來。這些年,家裡因為你上學,一點錢都沒有,唯一的積蓄,因為你要結婚,都拿給你了。山裡人,來的簡單,去的也簡單,可是再簡單也得準備兩桌把人湊夠,把他送上山,埋進土裡面。我們一輩子圖什麼,沒圖跟你享多少福,圖的也就是這最後一下,你把人送到地方,兩掀黃土,埋了!」
魏國安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
沒有多留,夫妻倆就出了院子,兩個人步行出了巷子,魏國安轉身看著林媛:「我去趟殯儀館聯繫車,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媛點點頭,目送他上了公交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她一陣恍惚,腦子裡不期然間再次想起來了昨天林父跟她說的那番話。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吸了吸鼻子。
七年了啊,她都是快三十的人了,這條路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她已經走了七年了,回不了頭了。
魏國安一走,魏母整個人都頹了下去,啞著聲喊了一聲:「微微!」
魏微微從屋裡出來聽她道:「給你那個對象,叫什麼?」
「許嘉衍!」
「對,許嘉衍,給小許打個電話,讓他什麼都不要弄了,讓魏國安去,讓你哥去,他是兒子,生他養他,總不能連他一副棺材都享受不到。」
魏微微應下來,給許嘉衍打了個電話,其餘的不管,但是作為魏家姑娘,壽衣還是要給置辦的。
魏父火化之後沒有再在華西做停留,直接送到了殯儀車上,魏母和魏國安跟著一起帶著骨灰回漢源。
許嘉衍開著車,載著魏微微和林媛。
魏父一輩子都好臉面,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語,可死後卻狠狠的來了一波。
老兩口當時是把家裡的雞和豬都託付給一腔之隔的兄弟家照看的,說是要去城裡參加兒子婚禮,誰能想到,這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連屍骨都找不到了,就剩下一把灰。
跟開玩笑似的。
都沒人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