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章 夏均憂離番外（上）

歐洲西部，高空中。

下午的天色已經黑得像是黃昏，陰沉沉的鉛灰色烏雲在天幕上翻滾不息，像是潮水的巨浪倒掛滿了整片蒼穹。風起雲湧，似是暴雨欲來，厚厚的雲層間隱隱閃爍出轉瞬即逝的電光。

一架小型飛行器從翻湧的烏雲之中俯衝下來，在低空繞著大圈盤旋，尋找可以降落的地方。

末世已經八年，歐洲大陸也早已成為喪屍和變異動植物的天下，從空中看下去，只見一片蒼蒼莽莽的暗綠色林海，廣袤無邊地在地面上延伸出去。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從空中打了下來，越來越密集，很快便猶如傾盆瓢潑一般。天地間彷彿掛滿了無數道長長的灰白帷幕，一片模糊，望出去什麼也看不清。

「那邊！有一片城市！」

憂離是喪屍，眼力比夏均要好，指著遠處叫起來。夏均眯起眼睛透過雨簾望去，果然看到一望無際的茫茫暗綠色中，地平線上露出一片灰白的色調。他立刻調轉飛行器的方向，往那邊飛去。

跟華夏一樣，歐洲同樣有倖存者基地，而且還不少。這一片地區在末世之前應該是屬於德國的國土，不過現在國界已經沒有意義了。

兩年多以前，墨子卿就是在這附近一個大型基地的研究所裡面，拿到了那種可以抑制喪屍病毒分裂的變異青黴菌，也就是回生過程所需要的重要原料之一。

墨子卿說兩年前他離開的時候，這個基地已經被喪屍大潮所包圍，倖存下來的機率十分渺茫。果然，飛行器飛到基地上方的低空，這才看到，這片城市早就已經荒廢破敗，建築和街道上到處長滿了變異植物，估計不出兩三年就會被周圍的森林徹底吞沒。

「這個基地應該已經被廢棄了。」

夏均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一陣失落。他並不後悔兩年前沒有讓憂離去賭那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公子敢拿自己的命去賭，他卻實在不敢拿憂離的命去賭。

只是到了後來，憂離越來越有了自己的成熟完善的思維，已經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喪屍小姑娘。每次遠遠看見別人家的父母抱著孩子玩，她就跟生了根一樣，一看就能在那裡獃獃地看上一兩個小時。夏均見了也忍不住覺得心酸，所以最終還是和她萬里迢迢地飛到了歐洲，想看看還能不能在這裡找到那種變異青黴菌，繼續進行回生計劃。

這時候風勢越來越大，吹得雨珠漫天亂飄，飛行器也在空中搖搖晃晃。雪亮的閃電不斷地劈下來，雷聲隆隆，再在空中飛行已經很危險了。

廢棄基地里的喪屍倒是不多，憂離現在的等級，也足以震懾住一般喪屍。夏均在基地邊緣找了一片開闊的廣場，降落下來。然後挑了旁邊一棟看過去破敗得不那麼厲害的樓房，打算和憂離進去先休息一下，等這場暴風雨先過去了再說。

外面天色昏暗，樓房的一層大廳裡面黑魆魆的，憂離收集木料點了一堆篝火，架了一鍋水上去燒，然後就怔怔地盯著火焰看，火光在她的面容上跳躍不絕。

她的外貌和夏均剛剛遇到她的時候比起來，七年來完全沒有成長。只是因為喪屍等級的提升，外貌朝人類接近，開始時的小小獠牙和尖銳的指甲都不見了，臉色不再過分蒼白，瞳眸中霧蒙蒙的白色也朝著更加清澈的銀白轉變。喪屍的特徵退去，那張面容完全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人類小女生模樣，看過去就更加稚嫩了。

相比之下，現在已經是個二十七歲成熟男子的夏均，跟二十歲時的大男孩模樣比起來，變化就大得多。這也是憂離一心想要變成人類的另外一個原因，自己永遠年輕，而看著深愛之人慢慢變老，這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的事情。

「等雨停了之後，再在這個基地附近找一找吧。」夏均安慰她，「就算當時喪屍大潮來了，基地里的人也不至於一個都沒能逃出去，肯定會有倖存者，說不定其中還有研究所的工作人員。」

「嗯。」憂離點點頭，見燒的那鍋水已經開了，就開始下麵條做晚飯。這幾年夏均把她的習慣教得很好，飲食作息等等完全符合正常的規律，雖然她的味覺和人類不同，但還是練出了一手很不錯的廚藝。

這一場暴雨下到了晚上還沒有停，夏均決定乾脆就在這裡過夜。他剛剛從自己的空間容器裡面取出睡袋，外面的大雨中就傳來了隱約的人聲，還有手電筒的光芒，不過一晃就消失了。

「有人！把篝火滅掉！」

在末世里對於陌生人，有三大基本原則，警惕、警惕、以及警惕。在華夏國內，一個民族的同胞都照樣自相殘殺，更不用說這裡是國外。

憂離立刻滅了篝火，和夏均一起躲到大廳的門邊，謹慎地往外望去。對面正在下著瓢潑大雨的廣場上，果然出現了一群模糊的人影，正在小心地往大樓這邊接近，看樣子似乎有十來個人。

「先躲到大廳後面去。」

因為不清楚對方的實力高低和武器裝備，還是先躲起來比較安全。兩人藏到大廳的角落裡，外面那群人很快就進來了。

這些都是德國人，說的是德語，夏均在七年前上大學的時候接觸過德語，但是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對方進來之後，看到地上熄滅的篝火堆，說了幾句話，夏均不是聽得很懂，大概應該是說剛剛這裡肯定有人之類的。

好不容易碰上活人，而且有可能是之前這個基地的倖存者，夏均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一邊給憂離使了個眼色，一邊雙手拔出兩把槍來，兩人同時走了出來。他的槍口對準那群人，憂離則是以磁系異能噼噼啪啪從牆壁裡面拔出了數十條的鋼筋，懸浮在空中，尖頭也全部朝著對方，將他們圍在中間。

那群人大驚失色。夏均聽幾句德語還行，說就實在說不出來，好在英語口語過關，只能用英語說話，指望他們當中有人也會說英語：「我們沒有敵意，只想請問你們一件事情，附近有沒有這個基地當初的居民倖存下來？」

對方面面相覷，最後走出來一個金棕色頭髮的小夥子，用生硬的英語說：「我們就是。你有什麼事情？」

夏均大喜：「我們來自華夏，是關於喪屍病毒的研究者，這個基地裡面以前有一處研究所，還有沒有裡面的工作人員倖存？」

這幾句話裡面的單詞不那麼常用，夏均比劃了半天，那小夥子才弄懂他的意思。想了想，艱難地表達道：「真正的研究員，好像已經都死了。裡面當助手的，還有兩個活著。」

有人活著總比沒有的好。就算這個基地里肯定沒有了那種變異青黴菌，說不定也可以問出以前他們是怎麼培育出來的，或者是從哪裡採集到的。

夏均跟那小夥子磕磕絆絆地交流了半天，總算得知了他們的情況。這些倖存者在喪屍大潮來臨的時候逃出了基地，等到喪屍大潮過去，因為仍然有不少喪屍滯留在基地內，所以他們不能返回，只能居住在距離基地不遠的一個小鎮上，隔三差五地派一支隊伍進城收集點物資。

小夥子答應帶夏均和憂離回他們的據點，但是不讓他們進去，而是把之前那兩名研究所的助手叫了出來，讓夏均有話直接問他們，問完了就離開。

夏均也並不在意。那兩名助手其中一人會說很流暢的英語，交流起來倒是沒有障礙。他告訴夏均，那種變異青黴菌並非他們培育出來，而是有人外出搜尋物資的時候，偶然從一條裂谷裡面發現的。

「那條裂谷在哪裡？」

「你們要去西都大裂谷？」那個助手連連搖頭，「勸你們還是別去了，西都大裂谷在末世之前就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死亡谷，更不用說現在。底下又深又黑，全是各種變異動物，當初我們基地里派了一百多人的隊伍進去，裡面幾乎都是異能者，結果你猜回來了幾個？……三個人，而且都是帶著重傷回來的。你們就兩個人，不是去送死嗎？」

「能不能告訴我們怎麼去那條裂谷？」憂離像是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很平靜地問道。

那個助手心地還算不錯，勸了他們幾句，看他們尤其是憂離實在冥頑不靈，也沒有辦法，把裂谷的位置和路線給了他們。

西都大裂谷距離這裡有四百多公里，附近地形崎嶇，飛行器無法降落，只能先飛到距離最近的一座鎮子上，然後再開車前往。

那個助手沒有誇大其詞。這條裂谷就像是大地上面豁開一條深深的傷口，站在裂谷上方往下望去，下面一片黑魆魆的，深不見底，兩邊都是刀劈斧削一般的筆直陡崖。

陰風從裂谷之中長驅而過，嗚咽凄厲，猶如鬼泣之聲，聽得人脊背上寒意陣陣。下方幽深黑暗的深淵，陰森而恐怖，像是一個魔鬼吞噬活人的黑暗巨口，又彷彿一道從人間通往地獄盡頭的死亡裂縫。

光是站在這裡看著就感覺夠瘮人的了，就連夏均站在裂谷邊緣，也條件反射性地跳了幾下眼皮。

不過這種地方倒確實是很可能生長有那種變異青黴菌，因為他以前在朝臨基地研究所裡面就了解過它的生長習性，喜歡陰冷、潮濕和黑暗，跟裂谷底部的環境十分符合。

「我們先下去看看。」

這裂谷一看就是兇險無比，夏均從空間容器裡面拿了好幾架重型槍械出來，掛在身上，然後和憂離一起，乘坐飛盤從裂谷上方緩緩往下降落。

裂谷寬度只有不到百米，兩側的峭壁幾乎可達九十度，往下降落了幾百米之後，上方距離已經十分遙遠的天空就成了細細的一條線，照射下來的天光越來越少，周圍也越來越幽暗。

夏均打開戰術手電筒，往下面照去，下方不再是深不可測的黑暗，而是照到了一片灰濛濛的平地，似乎是到達了谷底。地面看過去挺乾淨的，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滿地怪石崢嶸，荊棘叢生，群魔亂舞。

就是那地面的質地有點奇怪，不像是土地，不像是沙地，更不像是岩石，倒是有點……朦朦朧朧，輕薄柔軟得像是紗幔一樣的感覺？

「停下！」夏均猛然喊了起來，「往上飛！那不是地面，是蜘蛛網！」

他話音剛剛落下，從底下那層灰濛濛的網紗狀物質裡面，突然猶如閃電般躥出一條極長的黑色細線來，卷向空中他的那個飛盤！

那條細線只有一般的充電線那麼粗，這般突然地瞬間襲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清楚。夏均只感覺眼前有一道似有似無的影子微弱地一晃，反射性地抬手連開數槍，細線的直徑還沒有子彈大，而且速度又快得出奇，根本就打不中。

「嗖！……」

憂離以磁系異能將夏均的金屬飛盤吸了過去，堪堪避開那條黑色細線。然而，這時下面那層厚厚的絲狀物裡面，已經冒出了無數條像這樣的黑色細線，密密麻麻地飄蕩擺動，極細極長而又極其柔軟靈活，看上去就像是巨人的大叢大叢黑色頭髮，長滿了裂谷的底部，瘋狂地朝他們纏上來！

憂離靈活地操縱兩人的飛盤，一邊七繞八拐地躲避黑色細線的糾纏，一邊往裂谷上方疾飛。數百數千萬條黑色細線形成的巨浪，在他們後面衝天而起，緊隨不舍。還有大群大群千奇百怪叫不出名字的變異昆蟲，也從下面飛了起來，裂谷中回蕩著一片令人頭暈耳鳴的嗡嗡聲。

彷彿是被他們的動靜所驚擾，整個裂谷都像是蘇醒了過來。兩邊黑魆魆的峭壁就像是活了一樣，竟然開始隱隱地扭曲蠕動，彷彿什麼動物的腸道，要把他們吞噬在裡面。

夏均和憂離的飛盤快要到達裂谷口的時候，兩邊峭壁上的幾個巨大洞穴裡面，突然橫空冒出十來條肥大無比的蠕蟲狀生物，朝著他們噴出一團惡臭無比的土黃色氣體！

夏均不用想也知道這氣體不是什麼好東西，眼看無法躲過，只能飛快地朝著那團濃濃的氣體開了一炮，氣流將那團氣流衝散開來，他們就從中間狹窄的空隙里險之又險地穿了過去。

腳下只聽到一陣「嘶嘶」聲，所踩的飛盤似乎還是碰到了氣體，正在飛快地融化縮小。好在兩人這時候也已經衝出了裂谷，在兩個飛盤都徹底消失之前，被拋到裂谷旁邊的一塊空地上，總算是驚險逃脫。

裂谷中的那些變異昆蟲以及不知道是什麼的怪異生物，並沒有跟著追出來，而是慢慢地縮了回去，似乎是它們並不喜歡離開這條裂谷。

夏均先是帶著憂離退開數百米，確認無事之後，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有餘悸。

那個助手說以前他們一百多個異能者進入這條裂谷，最後只有三個人活著出來，果然一點都不奇怪。要是換成他姐姐和姐夫這樣的超高實力異能者，大概還能闖得進去，但也很危險。他和憂離兩人的實力，根本就不夠看的。

一股有些奇怪的氣味傳來，夏均低頭一看，憂離的一邊小腿估計是也碰到了那巨型蠕蟲噴出的氣體，褲腳已經完全爛成了破布條，她露在外面的小腿也一片漆黑，皮肉乾枯萎縮下去，像是一截被火燒過的焦炭一樣。

夏均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引出清水來幫憂離沖洗，然後拿了白骨魔芋提取液給她。憂離搖搖頭：「不用浪費，過一會兒自己就會恢復了。」

她的喪屍等級提升之後，重生能力也變得更強。他們就帶了那麼多白骨魔芋提取液，用了就沒了。

憂離抬起頭，蹙眉望著遠處的裂谷：「這裡不能下去了，換一個地方試試看？」

「換一個地方我估計也是一樣的。」夏均嘆了口氣，「從剛才的情況看來，裂谷裡面的生物密度很大，一般不會出現有些地方稠密有些地方稀疏的情況。」

果然，兩人往前走了十幾公里，到達裂谷的尾部半段，裡面也是一樣滿是怪物的兇險情形。甚至這裡裂谷更狹窄，也更加陰暗和難以活動，兩人下降了不到三百米，就被逼得不得不退出來。

夏均看憂離一臉的失落，很不忍心，但眼下擺在面前的事實很明顯，憑他們的實力，連裂谷的底部都到不了，更不用說在下面搜尋。

「我們先回去吧？」他試探著問道，「看看下次能不能帶一批高實力的異能者隊伍過來，再下去搜尋。」

他這麼說其實就是為了安慰憂離。這一趟來得本來就不容易，如果現在回去，就跟放棄差不多，不太可能再來第二趟了。

從華夏到德國萬里迢迢，他們的飛行器不能持續飛這麼遠的路程，當初只能半飛行半開車地過來，路上波折重重，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德國氣候四季分明，只有冬季濕潤多雨，適合變異青黴菌的生長，過了這個季節，氣溫一高，恐怕就找不到了。

更何況，朝臨基地裡面已經沒有了任務制度，高實力異能者現在大都有穩定的工作，恐怕沒有多少人會願意長途跋涉過半個地球，來這麼危險的地方玩命。

憂離聽得出夏均的意思，但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半晌，便點了點頭。

夏均鬆了一口氣。他本來以為憂離執念那麼深，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棄，都做好了苦口婆心長篇大論說服她的準備，沒想到她這麼好說話，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兩人回到他們之前降落飛行器的那個小鎮上，準備在這裡過一夜，第二天再起飛返回。憂離看過去除了十分失落以外，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夏均也並未多想，只是安慰了她半天，看她心情似乎好些了，這才去睡覺。

然而他這一覺睡得竟然反常地格外沉，天昏地暗，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才醒過來。剛剛恢復清醒，他馬上就直覺地感到了不對勁，睜開眼睛一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籠罩在他周圍的一片防禦層的光芒。

這種能量防禦層是基地里的異能者開發出來，平時封存，撐開之後可以維持二十四小時時間，一般的攻擊都無法打破。

夏均猛然坐起身來，關閉防禦層，往周圍一看，憂離早就不見了蹤影。

他立刻反應過來，昨天晚上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肯定是在那時給他下了安眠藥，而她趁著他熟睡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偷偷去了裂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