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末日將臨

「世界末日就要來臨啦！」

站在窗前的湯成仕，挺著大肚子，眯著對龍眼核眼睛，嘴裡不時冒出濃濃酒味，寬厚的手裡拿著本《巨大的災難降臨地球》，怯怯地、喃喃地說道。她的身段比常人高大寬厚，身高1米85，腰圍1.83米，頭顱碩大，頭髮卷且自然黃，鼻子高隆，臉蛋厚實，口大異常，皮膚黃里透白。今晚，她赴了部下專為她舉辦的酒宴后，覺得有些不舒服，沒到街上散步，也沒像往常進行一番娛樂，就回了家，等待丈夫和小女兒歸來。大女兒楊妞已出嫁，沿江工學院畢業后，被分配到濱江市工作。

她想：真可怕！在這世紀之末，千年之末，在自己和丈夫還有一年就要退休時－－明年8月18日，天空的星星將會出現一幅從未有過的奇異景象，可怕的情景：太陽、月亮，以及地球、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海王星、天王星、冥王星等9大行星，將排列成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形狀，屆時世界末日就將來臨，地球將爆炸，將毀滅，世界上的一切都將不會存在……這將是怎樣的慘狀啊！

她也想到了自己和丈夫即將到來的退休：這最後一年，難道不也那樣可怕嗎？－－許多領導，就因把這最後一年，當成了世界末日，承受不了那即將退休的痛苦，對職務更加懷戀不舍，最終生病，甚至英年早逝……而自己和丈夫，又將怎樣面對這殘酷的最後一年呢？－－心裡真沒多少打算，安排呢。

湯成仕朝樓下看去，街道上汽車、摩托車快速行進著，自行車、人力板車緩緩爬行著，街道兩邊來來往往、穿著臃腫的行人，大都撐著雨傘，喇叭聲、自行車鈴聲此起彼伏，偶爾還會聽到吆喝聲，交談聲。街對面的一棟棟樓房，被霓虹燈、廣告牌裝飾著，其中，「老牌江州火鍋」、「宮廷燒雞公」兩塊廣告牌最為明亮顯眼。朝東望去，街道盡頭，市政府修建的「開放的江州歡迎您」宣傳牌，清晰可見。這時，「嗚－－」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從遠處的夜空中飄來，一艘輪船開進江州港了。

丈夫和女兒仍沒回來，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連續劇，冗長緩慢的情節，使湯成仕沒心思再看，她把電視關掉，坐到沙發里。這段時間，江州教育科學研究所工作頭緒多，事情雜，各研究室和辦公室的大小事都得請示她，各縣（區）教研室、基層學校也不時請她指導指導。作為教科所黨政一把手的她，既有權力感，也有不少煩惱。

「單位的事別管它，想點其它事吧！」當一個地方只有一個人時，回憶和想象往往就成了他的最好夥伴。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過去，自己的仕途……

湯成仕出生在抗戰時期的沿江市。父親湯萬金是個商人，一個向上攀升的中產階級。那時，沿江市黨政軍要員中，父親都認識不少，甚至與部分人還有深交。湯成仕尤其自豪的是，母親很迷人，漂亮，能幹，特別善於交際，是當時小有名氣的交際花。她還有個長她4歲的姐姐湯成麗。

每逢周末，達官貴人常常邀請母親前去跳舞，或郊遊，就連當時駐紮在這裡的援華美軍「飛虎隊」空軍官兵，也多次邀請母親前去參加舞會、宴會。「啊，那時真是快樂極了！」湯成仕長大后，常聽母親這樣說，父親和母親為此常常吵架。由於湯成仕個高鼻大，皮白髮卷，湯萬金常懷疑湯成仕不是自己的骨血，具有外籍血統。

湯成仕3歲時，抗戰勝利了。她很慶幸，自己家沒受到戰爭摧殘，父親的生意反得到了較大發展。每當她想起自己名字的來歷，就會發出輕輕笑聲。

湯成仕周歲時，父親按祖傳起名規矩，請來長輩和親朋，分別用4張5厘米見方的紅紙，用金粉寫上了「仕」、「色」、「財」、「知」4字，放在她面前，讓她抓鬮。她還沒學會走路，只是爬得來。父親雖是商人，但對知識比較看重，有意把「知」字放在了她面前。誰知她把「知」字推向一邊，向稍遠的放有其餘3字的地方爬去。她把那幾塊小紙片撓了撓，一一抓在手裡－－先抓「仕」，然後是「財」，再后是「色」，對「知」字看也沒看。

湯萬金好氣又好笑，只得對眾人道：「二妹長大后肯定不得了，爭強好勝，難以駕御！如不信，請你們試著看。－－這名字你們看怎樣取才好呢？」

在坐親友先是默不作聲，既而議論紛紛，但都沒個好注意。最後，頭髮微白的湯成仕爺爺湯億金站起來，親了親嗓子，慢慢說道：「這名字－－，二妹既然先抓著『仕』字，說明她以後可能喜歡入仕從政，喜歡權力，不妨就按『成』字輩，給她取名湯成仕吧！」

大家認為此言甚妥，但家裡人大多叫她「二妹」或是「小仕」。

湯成仕正上幼兒園時，經常邀請她媽媽娛樂跳舞的美軍「飛虎隊」走了，－－此後她媽媽就再沒見過他們。

湯成仕姐妹都受過良好教育。解放后不久，湯萬金的企業就被公私合營。1958年，姐姐湯成麗高中畢業，考取了大學。1965年，湯成仕報考了江北市師範學院數學系。

大學第二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她帶著3位同學，趁機遊覽了省外一些地方。她原想走遠點，可這時武鬥開始了－－她參加了一次武鬥后，覺得缺乏勇氣膽量，就回家呆著，等待畢業。畢業后，她被派遣到了江州市江心區11中擔任教師。家裡人都取笑她，說她讀了一年書，就大學畢業，真是造化好，便宜極了。

幾年過去了，湯成仕一直教著書，儘管她不時請領導吃吃飯，也不時送送禮，但終未能升遷。她時常想：究竟要哪一天，爺爺給我取的名字才能發揮作用呢？

也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1975年，在「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中，湯成仕抓住機遇，帶領所教班級學生，頂住學校壓力，堅決停課反擊，以利嘴尖牙，伶俐的口才，深入的分析，在校內外反擊出了名，尤其是她的「不反擊，要變色；不反擊，要亡國」觀點，深入人心，很有影響。－－她在運動中入了黨，並被調到了江北區黨校。

在黨校幹了幾年後，她被安排到了江州市市屬第三中學任副校長。1984年，市教育局領導根據其要求，讓她去了局下半行政、半業務的直屬事業單位，一個剛成立兩年的教科所去當副所長，配合教科所長金林進行工作，並許諾她在3年內給予提升。但她只用了1年的時間，就與金林互換了位置，負責起了教科所的黨政工作。

「寧當蛇頭，不當龍尾。離開學校，我因禍得福啦！」－－她時常這樣對親友說。

湯成仕在這裡嘗到了一把手的甜頭，時常埋怨：世上時鐘不知被哪些傢伙調快了，才沒幹多久就只剩一年啦！而這還都是自己通過努力，把年齡縮小了的產物。

昨天，她在清理丈夫書桌時，意外看到了這本《巨大的災難降臨地球》。她不知丈夫怎樣得來的，本不想看它，認為這是宣傳迷信的，但終未擋住誘惑，拿來瞟了瞟，沒想到竟看了起來，且越看越起勁，一口氣把她讀完了。

「還有一年，我就可能退休……還有不到一年，地球就可能發生爆炸，世界的末日就有可能來臨……還有一年……這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想著，沉思著。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教科所辦公室主任高紅星給她講：江州大道街道辦事處通知，明上午9點，將召開轄區各單位年度工作例會，請她參加。湯成仕答道：「我有事，你去參加吧！」

高紅星說：「這……這最好還是叫鍾溶去吧，否則她會有意見的。」

「我叫你參加，你就參加。鍾溶那邊，我自然會給她解釋的。如叫你發言，多談單位成績不就行了。」

「好的，遵命！」高紅星答應了。

一會兒，丈夫楊豺醉醺醺地回來了！他比湯成仕大9歲，江州市江靜縣人，瘦高身材，尖臉盤。他是沿江建築學院土木系畢業的。當年，湯成仕在大學一年級下期，被負心人李猛拋棄時，曾悲痛欲絕，但他沒嫌棄她，反而主動追求，重給了她愛情和溫暖。在湯成仕到黨校時，他從一所中專學校調到了江州輕化工研究院，一年後被提為中層，兩年後升為了院長。他也通過努力，長小了6歲，繼續干著。他長於飲酒，人稱其為「楊千克」，意思是他酒量在1千克以上。他的步步提升，是與他的酒桌努力有關的。

「小仕，我今天又得……得到一個信封，厚厚的，可能是1方（註：即1萬元錢）呢！」楊豺帶著濃濃酒味，慢說道。

「哦，還是你能幹，你那棟科研2號大樓，『大』字還沒一橫，還沒正式招標，就已得到5個信封啦。你這塊臘肉骨頭，竟然有這麼多狗來搶。信不信，可能還有狗來搶，又該你發『洋財』嘍。看你能否打破上次修1號大樓時得到的50方記錄。」

「50方不一定能打破，但接近50方還是有把握的。喂，小仕，你已有4年創收不如我了，看這最後一年能否超我。家裡的500多方，太少了，應抓緊時間搞到800方甚至1000方才是。但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這段時間，外面風聲又有點緊，一定要注意創收鬥爭策略。」

「這我自然明白，彼此彼此。剛才我在給你清理書桌時，翻到了那本《巨大的災難降臨地球》，你看過沒有？」

「看過了！我從同事那兒拿來的。你說地球是否會爆炸，世界末日是否會來到呢？」

「這事不能輕言是否，要辨證看。古代就有杞人憂天，幾年前，木星不是被彗星碰撞，發生了爆炸嗎？」

「你說得有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世紀之末，在我們即將退休時，世界真是多災多難啊！－－我們應抓緊時間，好好享受這最後一年吧。」

「爸，媽，今天我終於贏了1吊（註：即1000元），把過去輸掉的幾方錢贏了些回來。手氣好得很，和了不少大名堂。」開門進屋的小女兒楊妮大聲說道。

楊妮有1·8米多高，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兩年後，楊豺把市工商管理局商局長教書的夫人，從一所小學調進輕化工研究院工作后，不到半個月，楊妮也就去市工商局上班了。

「好，只要我女兒進步就行。」湯成仕鼓勵道，楊豺站在一旁微笑著。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又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母親從沿江市打來了電話，她問訊了全家近況，叮囑道：「小仕，你和楊豺早就該退休了的，－－現在，卻還有一年。儘管如此，也要好好工作啊！」

「媽，您儘管放心。剛才我和楊豺還互談了工作呢。媽，你和爸爸的身體好些了嗎？」

「比過去好些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是不是每天都在吃『中華鱉精』啊？」

「不是！」

「是不是每天都在打太極拳啊？」

「也不是！－－是種類似健身的運動！」

「那是什麼健身運動啊？」

「氣功！」

「什麼氣功？」

「『**』氣功！－－我們的輔導員說，不吃藥打針，什麼病都可醫呢！」

「有這樣神奇嗎？怕是騙人的封建迷信吧！」

「二妹，不準亂說！還有，我們練功的輔導員說了：明年地球就要爆炸，人類將要毀滅，世界末日將要來臨，你們全家可要小心些啊！」

「好！好！我們一定注意，一定小心，也望爸、媽保養好身體，春節時我們全家都回來過年！……行……行！再見！」

湯成仕放下電話，對楊豺道：「地球爆炸確實讓人擔心，但我更擔心的是這即將到來的退休。現在，哪個當官的不把這最後一年當成人生末日，世界末日呢！我們通過了好多努力，才搞到這位置，還想多干好幾年，沒想到，現在又快退啦！－－只爭朝夕，明年退休前，我的工作業績就能超過你，一定能夠超過你。」

「『工作業績』那麼多方面，你都能超過我？」楊豺說道。

「就單指『創收』方面吧！」

「那是主要的，即使這方面，你也不一定超得了。如再加上點精神方面的，你就更不一定超得了！」

「精神哪方面的？」

「編書！」

「編書我也不怕呢。創收加上編書的『業績』，那可就『兩個文明』一起抓了！這樣，我就更能勝你呢！」

「那就加上各種榮譽、得獎、出國吧！」

「加上這些，我也不怕！」

「既然你樣樣都不怕，我們乾脆進行一場名利業績競賽，便於以後好決出勝負－－你敢不敢？」楊豺顯然被湯成仕逼慌了，逼急了。

「敢！進行名利競賽－－這主意不錯！不錯！好安逸，好刺激呃！－－那就搞個方案吧！」

「不，時間都這樣晚了，明天再干吧！」

「明天干？－－那可不行！即使今晚少睡點覺，熬點夜，也要把方案搞出來！」

「那你負責執筆。」

「這有什麼了不得？制訂管人東西，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競賽名稱該怎麼取呢？－－叫夫妻爭名撈錢競賽，行不行？」

「夫妻爭名撈錢競賽……夫妻爭名撈錢競賽，不如叫夫妻名利競賽。」

「夫妻名利競賽？我覺得也不怎麼好聽，只能私下叫，正式名稱乾脆就叫業績競賽，既文雅，又革命。」

「好！好！這名稱太漂亮了！假設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是在進行工作競賽呢。」

他們商定了競賽內容、分值等等問題。－－最終形成了進行該競賽方案：湯成仕、楊豺業績競賽方案

湯成仕和楊豺為加強社會主義兩個文明的建設，經雙方商定，特制訂以下業績競賽方案：

一、業績競賽的內容：

1．物質文明建設：

包括：除工資以外的各種創收

註：因為工資是由國家確定和下發的，不能證明其自身的業績，故不能列入競賽。

2．精神文明建設：

包括：編撰各種書報刊；獲得的各種榮譽（含出國）；參加的各種科研課題；獲得的各種先進；等等。

二、兩個文明建設量化標準（不封頂）：

1．每創收1000元：1分

2．每編寫1本書：1分

3．每出版1期報紙：0·1分

4．每出版1期刊物：0·5分

5．每獲得一種市級榮譽：2分

6．每獲得一種省級榮譽：4分

7．每獲得一種國家級榮譽：6分

8．每出國到1個國家：5分

三、作法：

競賽雙方將自己的業績及其得分，每個月作好統一登記、換算和合計，便於互相監督。最後，以分值多者為勝者。

四、競賽時間：

從方案制訂后的簽字之日起開始，至1999年12月31日。

五、獎勵：

競賽取勝的一方，有權做自己喜歡的任何一件事，敗者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進行反對。

六、其他：

本方案一式兩份，各人持1份。簽有雙方姓名者，即為有效。

競賽方案簽訂與執行者：湯成仕

楊豺

1998年12月16日「楊豺，這場競賽，我贏定了！」

「鹿死誰手，誰能知道呢！－－難道你有啥絕招嗎？」

「我心裡已快速想好了一個『競賽總體安排』，但不想告訴你，你就等著看我的行動，看我的競賽業績吧！」

……

有「打油詩」云：爾系中山狼，

得志更猖狂。

世界「末日」近，

夫妻競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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