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知道我仍然會為某雙瞳孔而悸動,只要活著就一定會悸動,生命就是如此堅固的東西,沒有任何人任何意志可以將其打破。可我也知道一切平庸的悸動都比你不上,我真的好想你,我的想念溢出了時間,溢出了空間,我不敢沾染關於你的一切,一旦開啟,身體跟面容都會僵硬,直到不得不面對的社交和寢息。
又一年的四月來到了,殘忍也好,希望也罷,四月不在乎人間賦予的意義如期而至。我想說點心裡話,但是我無話可說,於是沿著這條連接著我跟四月的路慢慢踱步,也不知是要去哪裡,已經過了飯點,我走在這路上是安全的,四月這會必定有點忙碌。不單是四月不想見到我,甚於我也是不想見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劇情是不可能往良性的方向發展的,所以我的不安不會消解。可是明明又如此想念,一日不停的想念,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這份想念究竟意味著什麼,我明明不空虛,有書為伴,內心充盈,我也不寂寞,小滿雖然執拗,但給予了我最大的慰藉。
那麼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讓我無法忘懷。四月也並非完美無缺,不是美若天仙,不算錦心繡口,那麼為何讓我如此難以忘懷。我得到了她又如何,這個世界沒有神,普通的人總是會被普通的生活磨平的,感情又何嘗不會,所有的銘心刻骨總是伴隨著失去,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好像從未有一刻失去四月,她的笑容始終伴隨在我左右,解開我最深的思量和最重的枷鎖。
就是這樣一條短短的街道,兩邊林立著各色飯店的街道,常熟的路總體都是很寬的,可一到飯點這條路卻依然人車混雜,這會總算是清凈點了。但馬上有一種少有的機敏跳出我的身體,打破了這份清凈,這種感覺好像似曾相識,我的餘光捕捉到了那個存在。怎麼可能,這個時間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而且是一個人,整整一年的時間,去年的四月,她的身影成了我最後的殘念,而如今這殘念穿越時間再一次回到這裡,中間拉開的東西彷彿從未發生。我獃獃的望著,幸好路是足夠寬的,停在路邊的麵包車也成為絕好的掩體。她要去哪裡,她似乎不太舒服,藥店的方向就在不遠,我猜到了她這個時間段出現的原因。我躲在麵包車的後面,如同歌曲《追光者》般鎖定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幾乎沒有變化,一年的光陰無法在她年輕的身體上留下痕迹,可我的心卻早已斑駁。她一個人,我該怎麼辦,我該上去嗎?也許不太好吧,我有一肚子的話,可是不該怎麼說,或者說連用什麼樣的情緒說都不知道,對於社交我幾乎已經駕輕就熟,但是我真的能像曾經預想好的一樣雲淡風輕嗎?搞不好也許會讓她避之不及,那我豈不又自討苦吃。我該怎麼辦,她的身影越行越遠,我實在無法定奪,突然,四月蹲了下來,我看不見她,有一輛車停在她的路邊,阻隔了我的目光,是不是很難受,我本能的往前邁了兩步,想要看清她的情況。
我吃力的睜開眼睛,天藍的不像話,從來也沒見過這麼藍的天,連雲都羞澀的躲了起來,周圍嘈雜的聲音混雜著塵土的味道,可是我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它像是飛了起來,又像是重重的墜入深淵,實實的陷入了大地。我的手突然感到一絲暖流,越來越強,似曾相識,一定是我在做夢,四月怎麼離我這麼近,我怕是要死了吧,出現了幻覺。實在是很努力了,我很努力了,可也還是聽不清四月在哭什麼,她豆大的淚珠拍在我臉上,發尖直直的垂在我耳邊,在我和她之間形成兩道烏黑的門帘。我實在聽不清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想說一句「嗨」,可是嘴巴只能在「H」這個音上戛然而止,「AI」的音始終無法落實。該怎麼辦,我突然有好多想說的話,可別說一句,我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身體由重轉輕,越來越輕,似乎馬上要飄起來一樣的輕,感覺比羽毛還要輕的那種輕。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轉瞬間就要魂歸故里,可是我的故里在哪裡,我該去哪裡,我好像哪也不想去,突然強烈的想要留下來,我的身體似乎有了知覺,緊緊的握住了四月的手,連僵硬的臉也緩和了,我的嘴角上揚起一個舒服的弧度,可眼角卻不住的淌下淚來,跟四月滴在我臉上的淚混為一股,流向它該去的地方。
可是我依舊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是看到她的嘴在不斷的抖動,我聽不見,可惡!我聽不見四月的聲音,如果我真的快死了,那麼為什麼連讓我聽見她的機會都沒有,四月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把嘴湊到我的耳邊,她的面龐涼涼的,被滾燙的淚攪動著,我真的聽不見,就算這樣我也聽不見。我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可是我聽不見她的話,她熟悉的體香混雜著腥氣喚醒了我的記憶,可以被稱為幸福的曾經跳躍出我的身體,一段段猶如照片一樣的畫面像書一樣翻過我的腦海,清清楚楚。可是——我仍然聽不見她的聲音。
是不是我要的太多了,所以必須保留一點什麼,但就當是我的奢求,畢竟也命不久矣,就讓我聽清一句好不好,就一句好了,我已經別無他求了啊,真的別無他求了,她的話只要有一句能讓我聽見就心滿意足了,我就可以心滿意足的去那個我不知道是哪的地方了啊。老天啊!你聽見了嗎?
時間似乎是有我的思念那麼長,又似乎只有四月跟我的距離那麼短,我的身體越來越輕,眼皮越來越重,手也漸漸失去對四月的觸感,從涼涼的感覺變得越來越熱,熱的一點其他的感覺都沒有,連滾燙的淚也感覺不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個滾燙的即將要爆炸的輪胎。
我的心裡還在念著一句話:
「我聽不見」
「我聽不見」
「我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