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要笑不要哭
得知了小天去世的消息以後,宋知非就一直不在狀態。今天幹活的時候甚至還出了一個特大的紕漏,把重達六噸的成品鋁錠給直接砸到了鑄造機上。
鑄造機底下的主軸直接被撞彎,三分之一個車間被迫停產。
「小非啊,你怎麼回事啊?這次的事故,全都是因為你的疏忽大意導致的。還好只是砸了機器,沒有砸到人,如果砸到人,我估計都得滾蛋。」車間主管面無表情地對宋知非說著:「下個月工資,扣你一半,獎金沒有了,你今天先回去吧,反正也幹不了活,回去反省一下,明天再來上班。」
「我知道了,我的錯,我認罰。」宋知非認錯道。
「哎。」主管嘆了口氣,看著宋知非,再次說道:「小非啊,我說你之前還是挺清爽的一個男孩子,現在頭髮怎麼留這麼長,我還是喜歡之前的你。」
宋知非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主管卻在這時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你趕緊先回去吧。」
「好,那我走了。」
宋知非離開主管辦公室,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就離開了廠門。
剛離開不到十米的樣子,就被一輛賓士從後面追上來跟在他旁邊。
「小非,上車。」林青梅搖下車窗,用不容違抗的口氣對宋知非說。
「好吧。」宋知非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小非,你是不是把你的性別給瞞下來了?」
面對林青梅的質疑,宋知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加上小天的事情,她也實在沒有心情多說什麼。
「嘎吱~」林青梅一腳踩住剎車,把車子停在了路邊,然後熄火。
「你看病用的醫保卡是你自己的,上面寫的是男,呵呵。我猜,你的身份證上也寫的是男吧?所以你找工作,也可以用男性的身份來找。」林青梅一口氣不帶停地說著。
「我不管你的什麼證什麼卡,是寫的男或者女還是啥,這些證呀卡呀是怎麼來的。我只希望你能愛惜自己,你一個女孩子,做這種苦力活,每天在四十度的高溫車間裡面,汗流浹背,你不心疼自己,我都心疼!」林青梅說完,拿車上的紙巾給宋知非擦去了臉上的一灘污漬,像這樣的污漬,宋知非臉上還有很多。
宋知非聽完,抬起腦袋睜大了眼:「這工作怎麼了?很丟臉嗎??干臟活累活很羞恥嗎?只要錢來得是正的,再髒的工作也是乾淨的。」
林青梅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氣:「非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這份工作不好,我只是想說,你一個女孩子,真的不適合做這個。」
「大姐,你以為我租房子的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不做這個工作,我哪來的錢養自己。」
「你可以做工資少一點的,不會少很多的,也一樣能養活自己。」林青梅說。
宋知非咬著唇,看著林青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道:「孤兒院!一共七十七個孩子,每個孩子說好的能拿到一個月五百塊錢的資助,實際呢?兩百塊都沒有!」
宋知非低下頭,然後又抬起頭,還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你把你的工資捐給孤兒院了?」
宋知非看著她沒說話。
「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杯水車薪罷了。」宋知非搖搖頭:「年滿十八歲,離開孤兒院的孩子,除了我,還有五個人,每個月都會捐一些錢過去。」
「本來五百塊每人的,怎麼只剩兩百塊了?沒有人調查過嗎?」
宋知非不屑地撇撇嘴:「我怎麼知道去哪兒了,我要是知道的話,我可能就坐牢去了,罪名是殺人,呵呵。」
「那你也不能為了賺錢透支生命!」林青梅打開駕駛室門,從外面繞了一圈來到宋知非這一邊,開門,然後說:「把你的腳給我看看。」
「不,不要了吧...」
「給我看看!」林青梅厲聲瞪著她,後者只能乖乖地伸腳。
脫掉鞋子,襪子,兩隻小巧玲玲的腳丫子就露在了林青梅面前。只是其中一隻的腳背上,突兀地有一塊巨大的淤青,上面還有血絲在滲出來。
「怎麼回事?」
宋知非看著林青梅的眼神,老老實實地回答:「被砸了一下,剛好砸在勞保鞋沒有保護到的地方。」
林青梅蹲在副駕駛旁,輕輕捧起宋知非那條受傷的腳丫子,手指在那淤青上面輕輕劃過。
「疼嗎?」
「不是很疼。」宋知非回答。
按了一下。
「啊!痛痛痛!」宋知非立刻輕聲呼痛起來。
「你這個傷,走路都費勁吧?」
「還好,能走路。」宋知非語氣依舊冷淡。
「不是能走路就代表沒事的好嗎?」林青梅再次按了按宋知非腳上的淤青,等她齜牙咧嘴地拚命喊疼以後才罷手道:「懲罰你一下。」說完從車子後備箱拿了一個醫藥箱出來給宋知非處理了一下傷,然後回到車裡,準備開車把宋知非送回家。
「要怎麼樣才能辭職?」
「不可能。」
林青梅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勸成功,但心裏面就是存著一點希望。
回到家,宋知非坐到床上,一隻手拿著手機,但是並沒有作任何操作,另一隻手則放在受傷的那隻腳上,傷口那裡依舊傳來陣陣的疼痛。
從小到大,除了院長,沒有人對宋知非這麼關心過了。以前是男人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她都自己扛著,生病了,自己去醫院看病,一個人掛水,一個人回家。在熔鑄車間幹活,胳膊上三天兩頭會被燙個泡,宋知非自己扎破水泡,塗點葯,就算是好了。
如果說十八歲以前還有孤兒院院長照顧他的話,那十八歲以後,她就真的是一個人,度過了每一個或是寒冷,或是炎熱,但孤獨不變的夜晚。
宋知非剛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去她親生父母家樓下看過。他們住在二樓,從樓下望上去,一盞乳白色的吊燈明晃晃地照亮了整個客廳。廚房的窗口,傳來炒菜的聲音,以及菜肴的香氣。
宋知非到最後也沒有看到自己親生父母的樣子,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們一定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眼睛忽然一酸,喉嚨有些哽咽。
滴答,一顆淚花掉在手機屏幕上,順著屏幕倏然流到宋知非手指上。
「很累吧?」林青梅走過去,從後面把她摟住,一雙手把宋知非的手捏到手裡。
好暖和。
宋知非看著頭頂上的吊燈,心想,這光,一定和那時候在樓下看到的光一樣溫馨。
「梅姐姐...嗚嗚嗚~」林青梅溫暖的手,打破了她心裡的最後一絲防線,眼淚像斷了線一樣的珍珠,像天上的流星雨大爆發。
過了一會兒,宋知非抬起腦袋,擦擦眼淚,想想最近發生的事情,突然噗嗤笑了起來。
「我最近怎麼老是在哭。」她自語。
「是啊,老是鼻子就不好看了。」林青梅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說。
宋知非咧開嘴,嘴角笑得彎彎的。過去的終歸已經過去,現在的她,至少已經不是她所討厭的那個身體,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都怪小天那個傢伙,連最後一面也不給我見一下就走了,說好的要每年一起倒計時,以後只能我一個人數了。」宋知非走到窗邊,嗔怪地看了一眼天上,彷彿小天就在那裡似的。
宋知非忽然想起來,自己想做女孩子的事情,只和小天一個人說過,莫非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冥冥之中的聯繫么?
難道小天用生命為我許願了?
答案,只有天知道了。
宋知非最後還是沒有聽梅姐姐的話,依然每天在百鍊廠上班。只是經過這件事以後,兩個人的關係更近了一步,幾乎每天都會打個電話聊聊天什麼的。
聊天的過程中,宋知非驚訝地發現林青梅撇開表面的醫生身份,背地裡居然是一個愛看動漫的宅女。宋知非去過她家裡一趟,第一次深刻了解到,死宅一面牆,北京一套房,不是傳說中的東西。
再加上她一柜子的lo裝cos服,說她是土豪也不為過了。
這天林青梅打電話過來,依舊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邀請」宋知非陪她一起去星期六的LO裝大賽。
「什麼是LO裝大賽?」宋知非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宋知非也沒有多想,算了算日子,剛好星期六她輪休,於是便爽快地答應了。
沒有想到的是,等她星期六如約來到林青梅家裡的時候,等待她的卻是盈盈壞笑的林青梅。
一指滿床的lo裝:「你自己選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