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篇 (伍)
端陽村口
鸞鳥此時精神無比緊繃,就在剛才,村中祭壇處竟呈現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恐怖氣息。
然此氣過於浩然,絕非檮君這等邪魔能持有。
是為白黎所為。
待氣息消失,鸞鳥便再也無法感知氣流走向,檮君與少年之戰使得端陽村的天地之氣無比紊亂。
真不讓鳥省心啊。
惡奼這邊要照看著,少年那邊亦不能鬆手。
這就是主人常說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鸞鳥嘆了口氣,仰頭視村。
剎那間,鸞鳥張開雙翅,將自己包裹其中。
好在來者無心於此。
一隻實力不濟的鸞鳥而已,神獸又如何。
倘將同為脆弱期的白澤與鸞鳥相比對,檮君定會選擇前者。
它可是揮手間便奴役一村的魔君,這種太平小寵於它而言除了會阻礙修行外,別無益處。
不過要是鸞鳥化作真身,檮君倒是願讓少年出手烤一烤。
對手多年,少年的廚藝它也有所品嘗,這鸞鳥勉強能做個烤雞。
少年自然不會答應,檮君也不會因此耽擱時間,它要去向王彙報此次事件。
至於凶山之地,那可憐的傢伙被自己吞噬乾淨,心之所念的陰陽神通也落到蛇姬的手中,加之劍魂到手,剩下的,倒不算太過重要。
與少年之間的恩怨,不急於一時,更何況此番對方開兩符,劍舞心通,雖未連開,卻也足以使他丟掉大半條性命。
有時,折磨要比直接下手更加使人舒適。
「這傢伙還沒死。」檮君看了眼鸞鳥隨口提醒道,便要前往村外樹林。
聞少年無事,鸞鳥暗自鬆了口氣。
在發現情況不妙時,它便有意識將自己護住,但心中仍擔憂少年是否發生不測,好在安然無事。
不過,也不能全信這傢伙的話,弄不好是將少年打殘,甚至是削成人棍,後半生白黎豈不是廢了。
想到這,鸞鳥心中無比急切,展翅向村中急速飛去。
檮君怎也想不到,鸞鳥竟於半空行燕返之術,再次重歸村口。
鸞鳥左翅之中,藏有一符,曰風伯遛雀。
早在戰鬥開始前少年便其交於鸞鳥,為的就是在他無法及時趕到的關鍵時刻,攔住想要協助蛇姬迅速解決掉對手的檮君。
檮君心中所想沒錯,少年確實無力再戰,而它的情況亦不穩定,抓緊時間閉關修補這僅存鬼將才是。
論陣局布控,它從未在少年身上佔得大便宜,充其量是一些蠅頭小利罷了。
數條風繩於青符之上奔涌而出,交織相錯,化作囚籠將檮君牢牢封在其中。
「檮君,我可不能離開這裡。白黎說過,無論從你口中聽到什麼,都不值得相信,而我的任務,就是盯著你。」
鸞鳥學那少年左翅猛然一張,另以道符從中飛去。
說真的,當少年親口告知它這兩道符的名稱及功效時,它怎也想不到這世間還有此等異物。
遛雀,作囍,認真否?
火符有名曰祝融之囍,專禁靈體,因造符工序複雜,且材料所求極為苛刻,少年手中也只有一張而已。
此符只得使用一次,靈體益弱,束縛效果愈強。
倘若在祭壇上,少年與對方抗衡時,這類火符定會被鬼狼將所避開,徒為損失。
更何況檮君只是受了重傷而已,又非奄奄一息,怎會刻意防備一隻鳥的攻擊。
若不是少年戰鬥中以傷換傷,消耗鬼霧本體,並利用和合禁陣撕裂了鬼狼將的雙腿,鸞鳥怕是已被掙脫囚籠的檮君一掌拍死。
「呵,果然,與一個終日只知耍弄心機的傢伙在一起,怕是豬也會讀起書來。」
檮君深深看了鸞鳥一眼,隨後閉上眼睛,盤膝而坐,於囚籠中潛心修補自身鬼將身上裂紋。
見對方並沒自己想象中驚慌失措,鸞鳥不甘道:
「你這傢伙,堂堂魔君,怎地如此怯懦,虧得我以為你是個風流人物。」
檮君未曾睜眼,只是開口說道:
「奉勸你勿要挑釁我的耐心,溫言那傢伙我干不掉,對付你倒有餘力。再聒噪,本君便將你煉化為奴,剛好缺只信鳥。」
鸞鳥雖虛,本要服軟,卻念身後少年撐腰,便有了底氣。
張嘴叫囂道:
「來來來,讓小爺我見識見識被白黎打敗的你,為何還敢如此囂張?」
話音剛落,便有一道紫黑長槍衝出禁錮,徑直射向鸞鳥。
「啊。」鸞鳥見自己長尾有一根化作焦黑之狀,頓時怒火中燒,就要好好「教育」下這個沒長眼的傢伙。
小爺的尾巴豈是你等腌臢之物所能觸碰的?
「短時間內我無法趕到這裡,你趁機快去惡奼那裡。」
那根焦黑長尾消散開來,化作流光灌輸到鸞鳥腦海之中。
這是少年何時留下的,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鸞鳥微微一愣,它雖貪玩,卻知深淺,人命要緊,惡人自有惡人磨。
冷哼一聲,鸞鳥不再理會對方,憑少年所留符禁,足以困檮君半柱香時間。
「小爺我走了,拜拜了您哪。」
不過,擔心對方在使出那長槍飛射手段,鸞鳥還是繞了大圈,避免被對方攻擊波及到。
這是戰術撤退,絕不是慫。
鸞鳥如此安慰自己。
檮君見鸞鳥飛向村外,並沒出手阻攔,也無力阻攔。
長槍消耗掉它僅剩不多的冤魂之力,另一部分還要去壓制手中劍魂的躁動,如今連起身都無比困難。
長槍臨於鸞鳥,本該徑直穿透心臟,不料確保那根奇異尾羽半空強變方向,擦身而過。
抬頭看向村中祭壇處,檮君無比惋惜:
「若你有成王之志,怕早就成那子谷之主,掌握天下間生靈命脈,可惜,可惜。」
檮君搖搖頭,閉上眼睛,屏息修神。
···
「這是,妖劍的本來面貌?」
望著對方手中所握之劍,蛇姬吃驚不已。
明明只是一柄斷劍,為何與人一種厚重,壓抑之感。
殊不知
長劍月牙,短劍勝牙,斷劍勝邪,此為三態。
儘管少年與惡奼同念一誓,無奈手中並無正品,所成之物不過短劍之狀。
真正的勝邪正是斷劍。
勝邪劍,每鑄一寸,邪長三分,故只鑄半截。
當年烏閩將其鑄成后,因感其邪力過盛而將其封印。
后被妖王所得,然無解封之言,強行與勝邪相感應,終化血紅劍魂。
這勝邪之劍,本就是天下致邪之物,以邪勝邪,方為此物根本。
「是啊,前輩,它叫勝邪劍。」惡奼長出一口氣,在血色心海詭異力量的加持下,之前所受傷痕快速癒合著。
蛇姬長袖遮嘴,輕笑問道:「你以祓魅者自居,如今為何於妾身一口一個長輩?妾身可是蛇妖一脈呢。」
惡奼愣了下,還未等蛇姬反應過來,一道凌厲劍光便直奔面門而來。
「對哦,我為何還要叫你前輩。」
「多謝提醒。」
惡奼深知自己與對方之間的差距,在確保小白與村中人性命的前提下,自然願將一切雙手奉上。
可現在,端陽村僅剩小纓與他,祭壇那邊生死未卜,而白澤也被對方榨掉最後價值。
他什麼都沒有了,不過好在還有勝邪劍,有它,便有機會救下白澤與小纓。
蛇姬扭身躲開血紅劍光,未等轉身,只覺背後殺意襲來。
衣袖輕揮,淺淡香味於空氣中瀰漫開來。
惡奼前行勢頭驟然僵住,低頭看去,腳下不知何時顯化烏黑泥潭,其上漂浮著數不盡的枯枝爛葉,此時皆作長蛇之狀,將他全身牢牢纏住。
「呵,小傢伙,來,讓妾身仔細觀摩下這勝邪劍到底如何了得。」
說著,由草木凝成嬰兒手臂般粗壯的長蛇緩緩來到惡奼身前,張嘴咬向惡奼握劍雙手。
及至一寸,蛇牙近觸於手背,蛇姬卻皺起細眉,破天荒謹慎起來。
惡奼身前長蛇,化作碎葉四散開來。
「被發現了。」惡奼低聲笑道。
惡奼猛然一掙,不再掩飾,周身所縛之蛇眼露紅光,宛如活物,緩緩從其身上滑下。
蛇姬歪著頭看向這個再次令她無比驚訝的人類,心中盤算著等下要如何才能逼問出這勝邪劍的秘密。
至於那幾條草蛇,無非被反控起來,於她而言倒是談不上威脅。
「啪!」玉手輕拍,惡奼身旁的草蛇好似遇見天敵般緊忙鑽回泥潭之中。
不遠處的惡奼忽地向後滑去,身前泥潭中,一隻巨大且醜陋的長毛怪手正四處搜尋著什麼。
無果后才堪堪重回泥潭。
惡奼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若非自己感知到腳下一絲危險,及時撤去,此時怕是已被這怪手抓進泥池之中。
果然,蛇姬這種不知活過多少年的老怪物,僅憑自己與勝邪劍還遠遠不夠。
這便是商賈世家與暴發戶之間的差距,修行深厚倒是其次,論起經驗,他差太多。
惡奼閉上眼睛,於心海中那個自我相溝通,再次睜眼。
這在蛇姬看來不過是平復心情的手段罷了,此時怕是思考著要怎樣才能打敗自己。
天真!
妾身要真想要了你的性命,豈會等到現在?
然而,惡奼視線中,樹林雖未曾改變,卻有一些區域,包括蛇姬腳下,密布著無數黑色絲線。
身前那處泥潭更是這般場景。
原來如此。
斷劍揮舞,惡奼將周身被蛇姬所布設的長線一一砍斷,而後猛然向前橫掃,連帶著泥潭處所延伸過來的一併除掉。
「看穿了我的陷阱?你真是令妾身越來越感興趣了,加入子谷,如何?」
子谷?是她與那檮君所在的組織?
惡奼隨有不解,可還是張口說道:
「不了,把小白還我,你可以走。」
「嗯?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敢以這種語氣?」
蛇姬冷笑著,抬手作勢,便要將這不知好歹的東西直接吞噬。
小小螻蟻,撿到塊金子,真以為自己是皇帝了?
「之前不敢,現在亦不敢。」惡奼說道,手中斷劍向前猛然刺去,剎那間,血紅劍氣宛如風吹落葉般盡數刮向對方。
「很好。」蛇姬怒極反笑,無數長蛇平地而起,與劍氣碰撞起來。
倘若是少年與之相對,自然也會不斷用話語刺激對方,惡奼誤打誤撞間發現了蛇姬性格上存在的致命缺點。
剛腹自用
起初自己被對方表面的掩飾所影響,未曾思慮這一方面。但從被對方打落在地到現在,惡奼心中觀念得以證實。
蛇姬,平靜時宛如伺機毒蛇,暴怒時卻往往會行事魯莽。
而能夠引她發怒的,只有從身份上下手。
以螻蟻之姿挑釁子谷魔將。
以下犯上!
果不其然,對方上當了。
勝邪劍解除封印后,每每惡奼與心中祭壇處相通,便能察覺周身所存在的異常之氣,並以線狀呈現於眼中。
烏閩稱之為:
燭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