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篇 (肆)
桑樹谷
他發誓,自己自清晨后便不敢再生窺視之心。
至於少年為何要來自己這裡,他也想不通。
青衣男子拘謹的站在一旁,偷瞄著坐在一塊石頭上的白衣少年,莫名恐慌。
清晨一條火龍他便難以抵抗,這次來,該不會是要秋後算賬吧。
想到這裡,青衣男子有些絕望。
想要將生還的希望交付正吃著燒餅的鸞鳥,可覺得自己快餓死的鸞鳥只顧把東西往嘴裡塞,哪有時間理會他。
少年沒說話,青衣男子便不敢亂動,只能硬著頭皮站在這裡。
等到鸞鳥神色滿足摸著自己鼓鼓的肚子,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后,這一人一鳥的晚餐才算結束。
「來,說說看,你的要求。」
等到鸞鳥將最後一粒燒餅芝麻吞下去后少年才轉頭問道。
鸞鳥吃飽后舒適的靠在石頭上,看看少年,又側過頭看著青衣男子,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少年看似氣勢凶凶,好在他並沒有像自己預想中直接動手,只是來到男子面前吃晚飯而已。
與鸞鳥此時的安心不同,青衣男子在聽到少年的話語后,背後的汗毛全部豎起,危機感縈繞在他的整個腦海。
少年眉間輕挑,眼神中還帶著幾分笑意,這讓青衣男子沒理由想起笑裡藏刀。
他必須要回答,還要說真話,哪怕有一句是假,自己都會死。
這一點他十分肯定,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少年絕不是他能抗衡的。
「我想拜託你,給桑梓帶些東西。」
青衣男子低著頭暗自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想來白衣少年能夠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應該也已經見過她了吧。
青衣男子有些沮喪,在得到少年的允許后,有些脫力的坐在了地上。
「慢慢講,我現在不會殺了你,說不定我會答應你。」
少年笑著安慰道。
他在離開桑梓家時還會對青衣男子抱著懷疑態度,那麼現在經過自己的確認,自然就沒有下殺手的道理了。
青衣男子努力的平復自己心中的忐忑,他很清楚,這件事能不能出現轉折,就要看他的故事是否能讓少年滿意了。
「公子,我的真身您也見過,正是山谷陰側那株植物,而我在人間的名字被叫作半夏。」
昨夜少年曾經以元神化火降臨山谷,想必早就知曉他的身份。
「什麼!半夏?哇,沒想到你竟然能吃?」過於興奮的鸞鳥剛要起身便被少年一巴掌摁了下來。
「不許多嘴。」少年說道。
鸞鳥雖被少年摁在地上,一雙狹長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青衣男子。
半夏這種植物肯定要比昨夜自己吃的人蔘美味多了吧。
被鸞鳥緊盯著的青衣男子後背有些發涼,就像自己被對方扒光了衣服般尷尬與不自在。
趕緊向少年求助,他還真怕這隻鳥擺脫了少年的控制,直接給他吃了。
即便羽毛顏色不同,但形貌未變,修行多年的他自然能一眼便認出這隻月白色大鳥正是神話中的鸞鳥。
換做其他飛禽,連它的葉子都無法觸及,更別提吞噬。
而世間尖銳物眾,唯鸞鳥之啄可化萬物。
「咳!」少年見青衣男子眼神求助自己,點點頭,三朵妃色火苗悄然浮現在少年的手腕處,隨風在鸞鳥周身旋轉,化作一座與外界隔絕的火焰牢籠。
少年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鸞鳥的腦袋,沒也有理會籠中的抗議聲,眼光望向男子,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青衣男子將眼神從火籠處艱難的挪開,有些僵硬的咽了下唾沫,拋去修為不談,這妃色火焰終究還是草木精怪最大的敵人。
此時他與少年相對而坐,妃色火籠在兩人間無聲的燃燒著,宛如好友對談。
青衣男子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手心,很難想到之前那個恐怖威壓的危險人物與眼前這個眼神平靜的少年竟是同一人。
「沒事,請繼續。」
···
作為一株生活在山谷中的普通半夏,它本不該擁有修行天分。
只因八百年前,在這座不起眼的山谷中誕生一隻天賦異稟的麋鹿。
於百年後,麋鹿修行大乘,那日,山谷上空陰雲密布,雨降三旬,村人皆稱神跡。
此後,桑樹谷便被靈氣所包圍,山中生靈自然順水推舟接受了這份得天獨厚的饋贈。
隨後麋鹿選擇離開,而桑樹谷內的生靈也在靈氣的作用下逐漸擁有了自己的靈智,並能行修鍊之舉。
可誰也想不到,自那以後,桑樹谷的靈氣便不再增長,再加上化形后的生靈紛紛離開此地,山谷靈氣越發淡薄。
萬物以靈為修行根本,死後,體內之靈重饋於天地,循環往複,乃天地之道也。
不過,離開后的生靈直到死去,也不曾再回到這座偏僻的桑樹谷,桑樹谷內的靈氣自然也不會再得到任何反饋。
又七十年,桑樹谷早已不復當初模樣,靈氣稀少不說,環境也是無比惡劣,能在山谷中生存的動物自然也就少之又少。
而它剛誕生於山谷之中。
自半夏出生起,彷彿第二隻麋鹿,遊盪在山谷內的稀薄靈氣不斷被其吸收。
就這樣,三年又三年,九年後半夏終於將整座桑樹谷僅剩不多的靈氣吸收乾淨,而它也真正邁進了修行大門。
隨著桑樹谷的靈氣枯竭,除半夏以外,就連野草也無法存活下來。
整座桑木谷猶如暮年老人,死氣沉沉。
待半夏百年後修鍊成人後,與前輩們想法想用,也想去外面天下闖闖。
於是它選擇離開這裡,同時也將整座山谷的生機盡數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