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

宴席

水,從橋下穿過,流經新生出芳綠的菜園,繞過菜園中頹矮的茅屋,靜靜的往山下泄去。

橋旁的古樹,淡去最後一絲殘雪,抽出了嫩芽,地上很潮,水汽鑽進衣服里,冷得瘮人。段曉風箕踞於地,靠在樹上,口中含了一截香蒲。

來者倒拖著槍,槍尖劃過春泥,顯得有幾分陳舊。至段曉風身前,不多言語,自顧一槍送出。段曉風並不睜眼,偏頭躲過這槍,吐出香蒲,想要起身。但出槍人似乎早已預料,變刺為挑。段曉風像已知道出槍人的套路,合指擋下,握拳拉住,用力往自己這邊一扯。出槍人站將不住,往段曉風身邊摔去,段曉風緊接著向下送出一掌,將他打翻在地。

段曉風開口想說什麼,但只是蠕動了幾下嘴唇,便回身朝茅屋走去了。

「李渙,」不多時,段曉風又回到了樹旁,手中多了一條白布包裹著的長物,經年久遠,布已經有些泛黃了,「今日你接過這槍,自己下山去吧。」

「可…師傅,第三套槍法我還根本掌握不了。」李渙猶豫著說,不敢接過那把槍。

「這套槍法你已經習了三年了!我也厭煩了,」段曉風瞟了一眼下山的路,顯得有些焦急,「若是可以完整用出,下山多多操練,腦中多多勾勒細節便是,浪費我三年時間。」段曉風把那槍朝李渙扔去,又開口到:「這槍傳你,也不枉你我師徒一場,一個時辰之後,若還在此山逗留,也不要怪我無情。」

「只是……弟子可有地方做得不對?」李渙只是匆匆跪在地上,「為何今日……」

「叫你滾,你就滾!」段曉風打斷了他,拂袖轉身,又回到草屋中去了。李渙只是怔怔的跪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撿起那槍,恭恭敬敬的朝小屋磕了三個頭,便向山下行去了。

稀里糊塗的下了山,在山下行了半月有餘,李渙總算回到了自己家前。

「李家莊」幾個鎏金大字橫架在本就氣派的門上,莊上很靜,幾乎分辨不出人聲。

李渙心中感慨萬千,下馬緩步走到庄門前,握住門環,大力敲了起來。

「行了行了,」門中拉開了一條小縫,應門的人顯得極為不耐煩,隨後定睛看清了來人,卻又立刻俯下身來,「誒,大…大少爺?怎的今個就回來了?」

「老劉,誰啊?」旁邊又擠上來一個男子,不等他看清,老劉就一腳踹去:「看看看,看什麼看?還不去通知莊主少爺回來了?」說完,還不解氣的干哼一聲,才轉過頭,又向李渙堆起笑臉,迎上去取過行李:「快進去吧少爺,莊主他見到你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李渙有些尷尬的笑笑,詢問道:「我不在的這幾年可有什麼大的變故?」

「也沒什麼,」老劉跟在李渙身後,開始回憶起來,「只是前幾年一直跟我們過不去的『月入樓』突然衰落了不少,他們樓主方顏師被尋來的仇家給打殘了!」

「方顏師?」李渙不太相信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雖說月入樓同李家莊關係一直很僵,但只就方顏師的為人和武功而論,李渙一直都是十分欽佩。他有仇家,李渙一直看不出來,而且他那樣的武功,能叫人打殘,李渙更是想象不出。

「是啊是啊,」老劉越講越激動,「傳聞當時就只是一人到月入樓,便糾纏住他們家全部高手,還打殘了方顏師!」老劉頓了頓,觀察了一眼李渙的表情,又接著講到:「但月入樓那邊的人說,尋仇的那人亦是受了重傷,不過周圍看見的人都說那人一點傷沒受,沒事人似的走掉的!」

「哈哈哈!」不遠處傳來的笑聲打斷了正要繼續問下去的李渙,「哈哈,一隔三年,真是越來越像我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渙的父親,李家莊莊主,李怡祥。

「見過父親大人。」李渙微微躬下身拜到。「好好好,」李怡祥拍著李渙的後背,「等會我們到房裡好好聊聊。」李怡祥又轉頭向老劉吩咐道:「你帶幾個家丁把渙兒的屋子收拾出來,再去城裡把請帖發出去,明日大宴,給我兒接風洗塵,哈哈哈……」

老劉得令之後,請帖是很快散了出去,但李渙回來的消息也就這麼在城中不脛而走……

很快便到了大宴的日子,李家莊門前也是罕見的擠滿了成堆的人。參加大宴的人很快就擠滿了李家莊的半個廣場,一片祥和景象。

「哈哈,」正是席中,座中的一個男子端起酒杯,站起身來,「今日李莊主令郎學成歸來,只是不知道跟著哪個無名的老前輩虛度了三載?」李渙聽了這話,按捺不住,正要發作,卻被李怡祥按在了位置上。

「這是哪家找來的?」李怡祥壓聲質問這身旁派發請帖的家丁,那幾個家丁只是低著頭,沒有半點言語。

「虛度?」李渙終是站了起來,負手走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人將酒灌入肚中,伸了個懶腰,大笑起來:「什麼意思?反正已經蹭吃蹭飽了,想練練也不是不行。」

「來人,把這廝趕出去!」李怡祥大袖一揮,臉上的怒氣越發明顯。近旁的幾個家丁得令,拿過四下靠在牆上的木棒,朝那人逼去。

這人敢在此地胡鬧,自然會有些來路,他輕輕地別開衣角,漏出腰間的佩劍。本來還悠然吃著菜的一個眼尖的同席見了劍鞘上的紋路,竟一時忘記了吞咽,就那麼楞楞的呆了半晌,才回憶起這劍。「毒楓劍!」他急急吼出,那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還有人記得這柄劍么?」

那幾個靠近的家丁自然是不知道這劍,仍拿著木棒衝上前去。那人持劍上前,家丁見了,齊齊揮棒打下,那人側身躲過,幾劍刺出,全都準確的點在了家丁的腹上,幾個家丁腹部受痛,扔下了木棒,捂著肚子站不起身。若是開鞘,只怕這幾個家丁早已血濺當場。

「你是岳華城什麼人?」若只是躲過那棒李怡祥也不至於如此驚訝,但他所持的劍,和他出劍的速度,無一不在說明他不只是單純的叫囂而已。「岳老頭?」那人撓著頭,繼而笑到,「他在這裡不管事的,我們玩我們的。」

「哼,」李怡祥冷笑一聲,踩桌跳出,「不管你什麼來路,今日敢在這裡胡鬧,必叫你不能安然的走出這裡!」

「誒?」那人似乎有些驚奇,痴痴笑了起來,但目光很快陰沉下來,「是嗎?」聲音很小,語氣很柔,但但凡聞到的人都不禁心悸。

李怡祥踩空而去,那人只是提劍站在原地,面上的笑容分毫未減。李怡祥停在那人面前,直接一拳招呼上去,那人斜踩一步,拉開距離,揮劍砍出。李怡祥拿手硬生生抗下這砍,提步追上,又是一拳轟出。那人側身踢腿,將腿靠在李怡祥手上,又騰空而起,另一條腿架到了李怡祥的脖子上,借力絞腿,想把李怡祥直接絞倒在地!

李怡祥少說十幾年跑江湖的經驗,危機之下見勢騰空,順著那人腿攪動的方向翻了一個側空翻。那人雙腿在空,眼看已要摔倒在地,卻收回手來,按在地上,又藉機在李怡祥身上踩了幾腳。李渙眼看父親有敗北之勢,忙離了宴席回到自己房中,找到了段曉峰傳給自己的那柄長槍。李渙解開布條,又趕會宴中。李怡祥和那人仍打做一團,但李怡祥明顯露怯,口中已有縷縷的血絲溢出。趕到的李渙把槍在手上抖了一抖,幾步跳到空中,直接把槍朝那人扔了過去。

那人斜眼瞥見李渙的飛槍,心下一驚,與李怡祥拉開了距離。

「哦?哦?」他仍只是笑著,只是看見那槍時,臉上多出幾分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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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然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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