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泛舟湖中
考試完畢就算放學,大家也都沒收拾桌椅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唯有晴空吃過晚飯又鬼鬼祟祟的溜回學堂,正正經經的把青雨絲的桌椅擺回了原處。
然後又擺回自己的那套桌椅,再然後就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去校正青雨絲桌椅的位置,左挪一寸,后扯一分,來來回回,分毫必究。
知道一炷香的工夫過後,他確保青雨絲的桌椅與考試前的位置完全無二了,才漫不經心的將其他人的桌椅隨便擺了,也不管原來是誰用的,桌子與椅子是否為原配,總之大差不差就心滿意足了。
一陣忙活完后,賊溜溜的關門離去。
青雨絲常說,一草一木,一石一鳥皆有情。她是個愛物之人,對於「鳳姑」如若親人,對於衣服,也是愛惜有加。這套桌椅,只是跟隨了她半月有餘,晴空卻看得出她對這套小葉紫檀榫卯雕刻的桌椅甚是喜歡。
愛屋及烏,關人關情,晴空怎能允許這套桌椅遠離青雨絲呢?物歸原處,完璧歸趙,這便是最踏實最細緻的關懷。
晴空溜達在走廊上,就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青雨絲明日上學之後略微驚訝的小表情,他不由得心中瘙癢不止,竟自嘿嘿傻笑起來。這些痴傻舉動,都是晴空對青雨絲表達情思的獨特小方式。
蒹葭學院之中還有其他幾位教授,分別講授了天圓九州的風土人情,遠古傳說等課業。其中,文永固的一段話引發了無限共鳴。
曾幾何時,有人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是你等可知道,將相無種這種論調,在濤濤歲月之中,只是平民百姓的自我幻想和心中安慰而已。
儘管這句話是平民百姓千百年來的精神嚮往,但古往今來又有幾個出身市井的寡民能夠一飛衝天,榮登高位呢?天圓九州依舊是龍生九子的後人在統治!我文氏一族,也是百年門閥,背靠朝中勢力縱橫交錯,才根深蒂固不易顛覆的!所以,有一個亘古的難題擺在大家面前,那就是如何打通尋常百姓由低到高的上升通道?
再者,所謂權力的要害,沒什麼神秘的。無非就是規矩律法的制定權。只要規矩律法的制定權和維持規矩律法的軍隊酷吏,雙雙握在掌中,留給底層百姓的騰挪之地就消彌殆盡了。
所謂的人上人聚集在一起,就是一座堅城。
即為堅城,首要功用,便是防止城外的人進城。那些率先入得城池的人,會不斷地加固城牆,不斷地給城門上鎖,以阻攔,尚未進城的人企圖拚命擠進城來,分食自己的瓊酒佳肴,分攤自己的柴米金銀。
文永固最後發問:「該如何打破城門,推倒城牆?我在那無生閣思慮半生,也不慎甚明了啊!」
說到此處,文永固喟然長嘆。
在座諸人,鴉雀無聲!
答案何在?天可知曉!
良久的沉默之後,文永固揮揮手,彷彿要把心中的紛亂思緒趕出身體。窗外的小雨時大時小,他雙腿的舊疾處隱隱作痛,但今天,他並沒有坐在輪椅之上。他要講的這些,不允許他平鋪直敘娓娓道來,所以他要挺直腰板慷慨陳詞!
文永固講完這堂課就再也沒有來過蒹葭學院,他留下的質問也沒人能夠回答。即便莽撞如廖橫,痴憨如袁穀子,也是不敢輕言,他們都知道,這個問題超越了他們之前的所有認知。
半個月後,難得的有半天晴朗,恰逢學院休息,一眾學生閑極無聊,便相約著去蒹葭湖上泛舟暢飲。有文賜佑參與其中,蒹葭院長便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湖水泱泱,遠山含黛,微風習習,美酒在懷!青春作伴,暢所欲言,癲兮狂兮,恰在少年!
一隻鸕鶿斜飛而下,雙翅一挺,長長的鳥喙撕開水面,一夾一挑,便有一條小魚被叼了上來。鸕鶿展翅高飛,撲啦啦落到不遠處的水渚之上。
蒹葭學院之中,滿腹經綸的教授們的言傳身教,令眾學生豁然開朗,撥雲見日。各教派新秀大多自幼就受到本教教義熏陶,無暇涉獵其他,經過教授們侃侃而談,悉心教導之後,眾人頓覺自己視野拓寬,心中桎梏漸松。
經過如此密集的學習,令貧民出身越獄在逃的晴空如獲至寶,他大開眼界。生就好奇的他對於之前的生活,只是隨波逐流,逆來順受,偶爾傷心苦悶唯有獨自落淚,偶爾逞強得勢無非百無禁忌。
如此一來,便不免有種渾渾噩噩,浪跡江湖的感覺。曾幾何時,晴空自言自語道,我的眼前總有一層迷霧,縈繞飄渺,不知何時才能徹底散去。
正如文永固所問,從何處來,到何處去,你,司馬晴空,到底是何人?這些疑惑一直或隱或現的覆蓋在心頭,令他不時生出一些惱怒。
經過這些時日的思索探究,晴空心中理想逐漸清晰強大,他再也不想混沌度日,無所適從了!他要用這一生去做一件大事!一件關乎從容的大事!一件關乎天下的大事!
好男兒志在四方,胸懷天下!
為天地立心,為蒼生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就在此時,眾人但見袁穀子噗通一聲掉到水裡,船上之人一陣驚呼,卻見袁穀子在水裡打了個滾,一口吐出一條小魚,嘿嘿笑著。
「嚇我一跳!」辛燃扒在船舷邊,伸出手去。袁穀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湖水,一把搭在辛燃的手上,嘩啦一聲,跳上小船。
廖橫急乎乎的問道:「袁穀子,怎……怎麼回事?我就和你幹了一杯,難道你就醉了?怎麼還掉到水裡了呢?」
袁穀子拿眼瞥了一下旁邊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秦江河,暗道:「這傢伙,腿伸的那麼長幹嘛,把我絆倒,怎麼也不道個歉。」但他嘴裡卻說:「嘿嘿,庄稼人沒見過好酒,多喝了兩杯,讓大家見笑了!」
晴空扔過去一個毛巾,說:「袁穀子,擦擦,免得著涼!」
袁穀子接過毛巾,感激地說:「沒事,不怕涼!」邊說,邊用毛巾擦頭擦臉。
一旁的秦江河舉起一杯,小聲對身旁的張空說:「張空,來,咱們兄弟干一杯!」
張空呵呵一笑,一飲而盡,而後低聲回答:「多謝多謝!」
秦江河挑眼看了一下四周,見大家三三兩兩都聊得火熱,於是擺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說:「擂台之上,姓袁的鄉巴佬使用奸計才勝了你,不然,張兄你的排名怎會在他之後呢!」
張空看著手中酒杯,說了一句:「秦兄說的是啊!」袁穀子有沒有使用奸計,張空心裡最清楚,但他看破不說破,只是點點頭,與秦江河再干一杯。
此時,秦江河站起身來,走到船頭,舉杯敬大家,說:「我秦江河敬大家一杯,能與各位同窗學習,締結友誼,是我的榮幸啊,榮幸之至!」
眾人也是齊齊舉杯,同飲美酒。
秦江河眼珠一轉,提議道:「我這個人比較好學,見賢思齊,經常和朋友們探討天圓九州的奇人奇事,大好風景,以此來開拓眼界。今日,我有個提議,不如咱們每個人講一個最奇特,或者富有盛大高貴氛圍的事情,給大家助助興。講的有意思呢,可以點一個人喝一杯,講的沒意思呢,自罰一杯!」
聽到這裡,一群少年來了興緻。辛燃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才算有意思還是沒意思?」
秦江河呵呵一笑,說:「舉手表決,超過半數的人覺得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反之亦然。」
孔仁義眼睛一亮,深以為然,立刻起身說道:「秦兄所言甚是啊,有意思!讓我們開始吧!」
子糾見眾人興緻盎然,於是給一旁的二腮幫子使了個眼色。二腮幫子立刻會意,三下五除二就將船中央收拾了出來,然後又快速的將坐墊放滿一圈。
眾少年一一落座,二腮幫子喘了一口粗氣,隨即不敢耽擱,又開了一壇美酒。他將美酒倒入翡翠鴛鴦壺之中,隨時準備上前倒酒。
秦江河落座之後,立刻說:「先定一個順序吧,不如……」他頓了頓,眼角一挑,「不如按照蒹葭湖會比試結果的順序,倒著來吧!」
子糾一聽,心中一動,暗道:「這是什麼老母狗肚子脹氣---狗屁不通的順序,我,晴空和青姑娘可是沒有排名的。」
「當然……」此時,秦江河又補充道,「賜佑少爺作為東家,應該最後一個講,所謂貴人都是壓軸的嘛!至於……」
青雨絲若有所思,心中不免無奈一笑。
晴空「哦」了一聲,喃喃道:「這就是說,頭三折沒好戲嘍!還不如直接點我的名……」
孔仁義和張空立刻贊同道:「好辦法,那就開始吧!」
晴空搖搖頭,冷哼一聲,總不能讓雨絲姑娘先開口吧,於是他無奈道:「我自小在鄉野間長大,要說見識,實在是沒什麼見識……」
晴空努力回想自己的經歷,兒時的事情實在沒什麼值得講的,鎖雲營里的事情沒臉提,暴風營的事情不想提,橫公魚的事情不能提。於是思來想去,只能說一說摘星塔了。畢竟,摘星塔是天下馳名的高樓名塔。
晴空正思忖間,只聽秦江河哈哈一笑,說道:「司馬晴空怕是說不出來什麼太有見識的事情吧!自罰一杯哦!不能抵賴……」
晴空兩眼一瞪,心中一萬句髒話飄過,暗道:「我不就是慢了半拍嘛,怎麼就讓你給堵住了呢!」
「我……」晴空提高嗓音,剛要辯解,但剎那間看到青雨絲投來的一束意味深長的目光,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緊接著,青雨絲微微搖搖頭,晴空立即會意,跟秦江河這種人,沒必要爭執。隨即改口道:「我認罰!哈哈,認罰!」
話音未落,手中空杯已經被二腮幫子斟滿了酒。二腮幫子朝晴空嘿嘿一笑,嗖的一聲躥回了原位。
晴空一飲而盡,拿眼皮夾了一下對面的秦江河,心道,看來這杯酒,無論如何我都要喝下肚子的。我說慢了,你說我說不出,我若說得出,你又會說不夠盛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