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這次還有轉折？

戰鬥幾乎一瞬間就決定了結果，瀕死的魚人在骷髏戰士腳下掙扎，死亡，潰爛。穆恩完全搞不懂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的原因。小白輕輕呻吟，從暈迷中轉醒。

「小白，你醒了。」穆恩暫時放下雜念，低頭看懷中的小白。

小白兩隻聳拉著的耳朵漸漸立了起來，略有迷茫的觀察四周。而這時，召喚出骷髏戰士之後便一直沒有動過的藍色人影，緩緩轉身走來，靴子踏在冰層之上，沉重，堅定。頭盔下模糊不清的臉，似有無盡痛苦，無處訴說。

「唔…」他的聲音空靈而凝重，如深淵中傳來的幽語。正啃噬魚人的骷髏戰士一個個停下動作，轉身，跟隨著他的節奏，踱步而來。

異變！通道隨著巨響而猛然爆裂，一道人影裹著火紅色的鬥氣從天而降，宛若火鳳天翔。

羅霞雙眼赤紅，嘴角微顫，未存絲毫猶豫欺身而起，直衝戰士而去，雙拳之上赤焰迸發，人如匹練略空而過，沿途骷髏甚至沒有回頭，依然執著的跟著戰士走向穆恩，卻在執著中被燎原之火燒盡為灰。

嘭！戰士並未回頭，身後冰牆拔地而起，冰與火的對抗短暫而激烈，拳未建功的羅霞縱身越過戰士，守在穆恩身前。

「少爺。」羅霞聲音中，往日的平和早已不見，只餘燼火撲面。「我來，帶你回家。」

「那個…」穆恩本想說話，羅霞卻再次飛身而上，這讓他的話只好咽回肚子。

被火焰包裹的雙拳化為無數拳影，如毒蛇覓食，將戰士籠罩其中。戰士前進的腳步在羅霞的攻勢下驟停，冰劍織成一張防禦之網，將毒蛇阻擋其外。

空間一時被冰所包裹，被火所照耀，冰火交錯之中則是崩塌。無數碎冰迸起，無數碎冰落下，使得穆恩幾人手忙腳亂。

羅霞腳下冰層融化，紅焰突起，由紅化紫，帶著破空之聲直踹戰士胸前，雖不知他單手抱在胸前的骸骨為何人所留，既然能讓對方只用一手與自己交戰，必然是重要之物。

戰士雖一直處於戰鬥之中，氣勢冰寒而平靜，直到羅霞這一腳，似刺激到了他的逆鱗，雙眼由藍化白，手中冰劍一分為二，交叉胸前，將羅霞千鈞一腳阻擋。而攥著另一把劍的，是他的尾巴。

「唔唔唔…」彷彿野獸的低沉咆哮自盔甲內傳來！「嗷~~~~」聲若狼嘯。戰士如同被刺到傷口的野獸，發起瘋狂反擊，冰焰劍影一時漫天飛舞。

發箍被冰劍破壞的羅霞，長發飄散，以攻對攻，身影如在寒冰中起舞的火鳳，耀眼靈動。

「獸人？」穆恩有些不確定，這戰士的出現方式和戰鬥方式，實在讓他無法跟獸人想到一起。

「嗯…狼族。」小白在強大的風壓下，只能眯著眼睛給出了答案。

「哦！怪不得吼得那麼，獨特。你們狼族還有這種類型的戰士呢？」

「我沒聽說過，也沒見過。」小白搖了搖頭，「我感覺他最開始似乎並沒有惡意。」

穆恩抹了抹鼻子，怎麼說呢，他最開始也是這麼覺得，只不過羅霞…直接上了。

場中戰況還在持續，冰火自古難以相容，整個空間在四散的鬥氣和寒冰的碰撞下，搖搖欲墜。圖靈在艾瑪的幫助下，將時不時掉下的冰塊砸飛，以保護穆恩和小白。

羅霞雙拳找准機會鉗住雙劍，兩腿交替出擊，帶著火焰的呼嘯連環踢在戰士腿部，肩部，腰部，頭部。而後趁對方收縮防禦，左臂紫焰衝天，右拳火光乍現，直奔面門。

戰士雙腳在冰面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向後退去。但是羅霞準備承受攻擊的左臂卻沒有感到預想的劍擊。仔細看向對方，戰士單手捂臉，原本砍向羅霞的冰劍，轉而直向穆恩。

羅霞猛然回頭，卻發現圖靈保持著揮錘的動作，艾瑪正在給他施加防護法術，穆恩則起身護在小白身上，一塊菱形堅冰浮在穆恩頭頂。很顯然，那冰被戰士的劍止住了落勢。

羅霞眉頭緊皺，一時停住攻勢，而後保持面對戰士，一步一步退向穆恩。

「我剛才想說，那個，對方好像沒有惡意。」穆恩心有餘悸的把小白抱開，還不忘回頭看看那尖冰。

「嗯，是我唐突了。」聽到穆恩如此言語，羅霞隨之收起戰鬥姿勢，來到穆恩身旁，為他檢查了一番。

「不是怪你，我還得謝謝你。我的小命總算保住了，能活到第三集了！」此時的穆恩完全沒有說假話，雖然他感覺對方沒有惡意，也不過就是在毫無辦法之下的一種聽天由命，不然呢？打是打不過的，跑又跑不掉。

「屬下失職了。」羅霞說著，眼圈有些泛紅。她覺得很憋屈，自從穆恩參加化蝶試煉以來，已經有好幾次遇到危險，要麼礙於兩國關係，不能迅速排除，要麼顧慮太多，無法帶穆恩直接撤退。這次又是在自己眼前出的問題，就在自己身邊！羅霞有那麼幾瞬間幾乎失去理智，只想將一切礙事的傢伙轟殺至渣。

「嘿嘿，知道你擔心我。」穆恩將小白交給艾瑪，起身抱住羅霞，手指劃過她美麗的眼睛，抹去並不存在的淚水。

「我這不努力活到了你來找我么，而且，你不是也來了么。」抱著羅霞的雙手緊了緊，拍了拍她的後背。「不要自責哦，沒有你，我怕是還沒活到出場就沒了。更別說努力到第三集了。」

「少爺一天都在說什麼傻話。」羅霞勉強笑了，笑容顯得有些不易。

「你都不說抱我一下？」穆恩身體離遠了一些，看向羅霞，卻並沒放手。

「有人…」羅霞難得的臉紅了一下。

「快！啊啊啊啊，果然你還是適合長發啊。」

「長發不方便的。」羅霞一邊小聲說著，一邊環住了穆恩。

「唔…」不知是不是被穆恩和羅霞之間的膩歪噁心到了，藍色戰士動了，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之前放桌椅的位置。冰由地起，幾息之後，跟之前一模一樣的東西又立在了那裡。他將手中的骸骨放到椅子上，手一揮，一層冰罩將之覆蓋。又一揮，幾人身後寒冰破碎，露出了個漆黑的洞口。

符文閃過，三角形大門再度出現，戰士看了幾人一眼，踏入大門，消失不見。

有羅霞在身邊，穆恩的膽氣一下就大了起來。也不再想這些破事中有的沒的，帶著幾人就向洞口走去，經過一番折騰，幾人終於爬回了地上。想想還挺諷刺的，這地下世界竟然還有地下。

「骨舞呢？」終於重見光根的穆恩，重重的呼了口氣。

「我讓她帶著其他人回湖邊的營地了。」羅霞神情有些複雜，想到之前骨舞回來二話沒說，穿著重甲就往水裡跳，最後還是在羅霞的勸說下，才勉強帶著殘餘部隊去湖邊營地的，沒辦法，繼往城的暗精靈，太認人了，穆恩不在，就只有她和骨舞說話最好用。而骨舞，羅霞也是用保住穆恩心血的理由才勸的動。

「嗯，幹得好。營地的…」

「殲滅者幾乎全滅，山崩也在其中。其他只有小部分逃出生天。」

「嗯，知道了。」穆恩此時的表情，很平靜。只是稍微想了想，又轉身對身後的圖靈，艾瑪，小白挨個致謝。

「不論如何，謝謝你們。」幾人也不知道穆恩到底是弄的哪一出，只好客氣中連連表示言重了之類的。

在羅霞的帶領下，幾人來到了之前的「營地」位置，如今那裡是一片水淵，漂浮著雜亂的各式物資，箱子。穆恩凝視其中許久，未發一言。

「多久了？」穆恩突然問道。

「快一整天了。」羅霞知道他問的是遇襲之後。

「嗯，走吧，他們應該還沒到，我們搞快點還能追的上，那個營地，也不能久留。」穆恩想起了魚人。

小白雖然柔弱，卻也不是什麼沒吃過苦的大小姐，只有圖靈的小短腿跑起來有些費勁。幾人在羅霞的保護下，終於是追上了前方顯得有些頹廢的隊伍。

骨舞見到羅霞身旁的穆恩，分開人群，幾步衝到穆恩身旁，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啊！斷氣了斷氣了！再不鬆開點我就斷氣了！」穆恩呼喊著，不料骨舞卻摟的更緊了。

「謀殺親夫？」穆恩做出奄奄一息的樣子。

「（笑）」骨舞用雙手將穆恩抓住，使勁甩了甩，就像抖毛巾一樣，果然穆恩又生龍活虎。

「復活！」穆恩大吼一聲，重新振作。

臨時營地中，穆恩大概知道了兩波人的不同遭遇。營地那邊自不用說，骨舞那裡，從最開始只有中低級魔獸，到後來突然出現高級魔獸，而且實力之強，就算骨舞也是使出全力才將之斬殺，十五個小隊也是各有損失。不過相比起留守營地的，那還是好了許多。

統計下來，十五個小隊只有三個小隊左右存活了下來，其他要麼沉屍水底，要麼被水中的魚人趁亂奪命，僅有的十三個中隊長之一，山崩也不能倖免。胖頭魚第一時間被胖頭驢大卸八塊，不然穆恩還想過嘗試一下，看能問出什麼東西不。畢竟骨舞之前翻譯過它的話。

只不過後來問骨舞還能弄懂魚人語不，骨舞搖頭了，只說了兩個字，巧合。簡單安慰了一下眾人，穆恩直接下令撤回繼往城。好在之前繪製的地圖早已拓印多份，並沒什麼損失。一路上穆恩不言不語，總是眉頭緊皺，骨舞不會，羅霞不想打斷他。隊伍回城時的氣氛跟來的時候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顯得略微有些愁雲慘淡。

若干天跋涉之後，探險隊終於回到了繼往城。守在城門的衛兵敏銳的察覺到隊伍詭異的氣氛，他們沒有絲毫廢話，直接將隊伍迎進了城中，安排隊伍各自休息整頓。

早在穆恩出發之前，他就安排了人手將暴風城的東西搬到繼往城來，如今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凝視著上方的星空，傻傻的發獃，連續幾天都不曾下床。

完成任務的蒂花也已經回到了繼往城，面對著持續發獃的穆恩，她也沒設么好辦法，甚至，她嘗試過朝穆恩吐口水。按照以前的經驗，穆恩肯定會跳起來揍她，只不過這次穆恩毫無反應，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做的出來，竟然完全沒效果！

探險隊的事逐漸傳遍了全城，一時間繼往城氣氛詭異難當，各種言語都有，有說這次是被埋伏了的，有說就是單純的被原住民襲擊了的，有說穆恩沒有帶隊經驗能力不行的，有說穆恩是被算計了的，等等等等。

即使是羅霞也沒想到，這次的事情會發展成這樣，然而穆恩就是不管不顧，躺在那裡發獃，只有吃喝方便的時候才會活動活動。

「羅霞姐姐。」某個房間中，蒂花跟在正為穆恩準備食物的羅霞旁邊，「穆恩他不會有事吧，將近兩百的傷亡是有些大，是不是打擊到他了。」蒂花顯得有些擔心。

「是。」

「啊？那怎麼辦啊？」

「等少爺自己爬出來。」

「啊？」

羅霞轉頭沖一旁顯得手足無措的蒂花笑了笑，「少爺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什麼什麼？什麼問題？」

「如果一個站在懸崖邊向下看的人，即將掉下去，向我求救，問我會怎麼辦。」

「啊？姐姐怎麼說？」

「看著，或者救他。」

「肯定答對了！」蒂花想了想，好像也沒別的選擇。

羅霞卻笑了笑，問蒂花道：「對與錯？是以什麼標準判斷的呢？」

「標準？就是…就是…正義！」

「那什麼是正義呢？」

「幫助弱小！造福一方！」蒂花想了想，她覺得穆恩現在做的也算造福一方？

「那如果在造福一方的過程中，需要屠殺弱小呢？」

「不會……吧。」蒂花有些心虛。

「如果為了造福一方，必須屠殺有些弱小的生物，來供養那一方的人存活呢？」

「這…」

「這都是少爺之前問過我的問題，說遠了。我只是想說，對與錯在每個人心中的標準都不一樣，沒必要任何事都以對錯來評判。」

「嗯…似乎，有道理。」蒂花想了想，無非就是立場的問題而已，並不難懂。

「少爺當時沒說我對，也沒說我錯。他只告訴我他的做法。」

「哦？穆恩會怎麼做？」

「少爺說，他會走過去，告訴對方爬上懸崖的方法，然後推對方一把。」

「啊？」蒂花有些發愣，先不說掉下去之後為什麼摔不死，為什麼要推人家呢？

「我當時也跟你一樣迷惑。」羅霞笑了笑，神色有些懷念，「少爺說，『既然知道前方是懸崖，依然選擇了靠近，那就要自己承擔掉下去的後果。其他人沒有義務幫助他，而告訴他爬上來的方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至於能不能從懸崖下爬上來，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蒂花皺著眉頭，仔細想著這話。

「少爺接著說，『我不在意對與錯，也不在意你認同與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觀點，立場，我不會強求任何人認同於我，沒興趣，也沒有必要。如果恰好有認同我的，那麼大家就是朋友，可以合作。如果不認同，與我也沒有關係，我不需要，也不強求誰認同我。』」

「挺……繞的--！」蒂花皺著半邊眉頭，仔細回想著羅霞的話。

「那這個跟穆恩現在有什麼關係呢？」

「少爺說過，『有些時候，有些人，即使你告訴了對方不要靠近懸崖，以及如何爬上懸崖的方法，對方依然在懸崖底部徘徊。』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蒂花感覺自己在上一趟哲學課？

「因為這些人，雖然知道很多事實，很多道理，但是他們會沉浸在自己的選擇，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所以永遠也爬不上來。」

「我懂了，羅霞姐姐說了這麼多，就是讓我不用擔心穆恩，他會自己爬上來的，是么？」

「聰明。」

「那為什麼之前姐姐不告訴我啊？」

「嗯？」羅霞歪了歪頭，笑的很壞，「第一，你沒問。第二。」羅霞頓了頓，「看你擔心的樣子，很可愛。」

「……」這一瞬間，蒂花想咬人，是不是跟穆恩相處久了的人都這麼欠揍？考慮到自己的戰鬥力只有五的現實，她果斷放棄了。轉而衝到羅霞身後，雙手從背後握住她高聳的峰巒。

「早就想試試了，沒想到手感這麼好。」蒂花學著穆恩的賤相，嘿嘿嘿笑著。

「啪」的一聲，蒂花趕緊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憤然回頭，卻看到穆恩一臉的不滿。

「那是我專用的，你想造反？」穆恩還想乘勝追擊，被蒂花躲開了。

「哎呦，大少爺，您捨得下床了啊？」蒂花陰陽怪氣的說道。

穆恩沒搭理她，湊到羅霞身旁，伸長脖子看她在弄什麼吃的，然後說道：「我覺得這些我吃不完，需要有人陪我一起吃。」

穆恩無視了探出頭指著自己的蒂花，拉著羅霞就走向卧室，還不忘回頭對蒂花說：「那個誰誰誰，把東西端進來，我要先和羅霞談談人生和理想。」

「做精靈能這麼無恥，也是天下頭一號了。」蒂花嘟著嘴，念念叨叨的，將已經準備好的食物端起來，跟了上去。不過她還是挺開心的，能欺負她至少說明穆恩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