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與痛苦共存
儘管現在的時令已經算是冬天了,可這樣熱烈的陽光並沒有讓人感覺到冬天的來臨。
微風吹動著窗紗,陽光照在了沈滄漩的臉上,他緩緩睜開了眼睛,昨晚喝了一宿的酒,現在的他只覺得頭昏腦脹。
他扶著腦袋坐了起來,一轉過頭就看到旁邊躺著的鐵捕頭還在呼呼大睡,地上歪七扭八地放著十來個酒瓶,他這才想起來,昨天從流光城回來之後,就與鐵捕頭來到這家酒樓喝酒。
他推了推鐵捕頭,見他睡得很死,心中得意:「還說再來十個我都不是你的對手,昨晚不知道是誰先倒下了!」
他伸了個懶腰,喊道:「碧霄!碧霄!」
沒有人應他,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對了,這小子自從領不到月錢之後越來越不像話了,懶散懈怠,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沈滄漩伸了個懶腰,已經將昨天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肚子里發出「咕咕」的叫聲,準備起來弄點東西吃。
「老大!老大!」這時候一個捕快急急忙忙跑上來,喘著粗氣喊道:「老大,我總算找著你了,快醒醒!不好了!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鐵捕頭「嗯?」了一聲,咂咂嘴又睡了過去。
「哎,出什麼事兒了?急急忙忙的?這七都城還能有什麼大事?」沈滄漩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另一隻鞋,一邊穿一邊問。
捕快還是使勁兒地搖鐵捕頭:「沈公子,天樞院出大事了!現在整個七都城都炸開了鍋!玄暉侯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稟告聖上了。」
「你慢點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沈滄漩一聽是天樞院,他開始緊張起來。
「天樞院!」捕快都有些說不出口,他嘆了口氣:「唉!昨晚天樞院被歹徒闖入,上下被殺了八口人!包括清王爺和夫人在內,基本上不剩活口啊!」
「什麼!」沈滄漩險些沒有站穩,他聽到這個消息,昏沉的腦袋一下子打了個激靈,但又不可置信地問:「你說的可是真話?這?這怎麼可能!」
「我也不相信是真的,我剛從天樞院過來,馮大人也在,他讓我來找鐵捕頭。」
沈滄漩此時腦袋比潑了一盆冷水還要清醒,他自言自語道:「叔父,姨娘!這.....雪兒!」他想到慕容訣雪,一下子朝著樓下狂奔而去。
這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的腦袋像是要炸裂開來,他一邊朝著天樞院奔跑,一邊在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無法想象會發生這樣的事,昨天他離開天樞院的時候還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他的心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跑著跑著,他的淚水就從眼角流了出來,他的整個童年,幾乎都是在天樞院度過的,慕容清和虞定眉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父母一樣,而慕容訣雪,是他的妹妹。過往種種畫面,全部都湧上他的腦海,沉重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前面就是天樞院了,十多個官差站在門口維持秩序,門口站滿了人,全都是七都城的百姓們,他們一個個擦拭著眼淚往裡面張望。
沈滄漩的心往下沉,他的希望落空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真實地發生了。
他往裡面擠:「讓一讓!讓一讓!」
他終於擠到了門口:「讓我進去,我住在這裡,讓我進去。」
捕快們認識他:「沈公子啊,天樞院出了人命,馮大人讓我們保護現場,誰都不讓進啊!沈公子,這不是開玩笑的,您沒事兒還是回去吧!」
「我回去?我現在就在回去,我就住在天樞院!你們給我讓開!」沈滄漩強行往裡面闖:「就算馮大人在這裡他也不敢攔我!」
捕快們很為難,看到他生氣的樣子,也不敢攔他,只好放他進去:「沈公子,你要有心理準備。」
沈滄漩大步地往裡面走,陽光明媚,天樞院看起來和以前一樣,他沒有看到下人,只看到官差們四處察看。
他一直走到院子里,然後停住了腳步,他聽到了哭聲,院子里的草坪上用白布蓋著八具屍體,清溪,碧霄和兩三個下人跪在屍體旁痛哭流涕。
慕容訣雪站在一顆梅花樹下,神情哀傷,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沈滄漩跑過去抱住她,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雪兒,我以為你也!你沒事吧?怎麼會這樣?」他久久不願意放開慕容訣雪:「對不起!我昨晚不應該走的,我不知道會這樣!雪兒,對不起!」
沈滄漩沒有聽到慕容訣雪說話,只覺得她呼吸微弱,眼神渙散,抓著她的手問:「雪兒,你怎麼了?你說說話,我知道你很難受,哥哥來了,哥哥陪著你。」
碧霄走到沈滄漩的身邊低聲地說:「少爺,我們從發現郡主的時候她就已經這樣了,我想她是受了很大的打擊,我們勸她回去休息會兒她也不願意,要不您說說,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沈滄漩點點頭,對慕容訣雪說:「雪兒,你累嗎?我扶你到房間里去休息吧!這裡有馮大人還有這麼多捕快,他們會處理好的。你要振作一點,知道嗎?」
沈滄漩正要拉著她離開這裡,慕容訣雪突然情緒激動地甩開他的手:「我不走!我不要休息!我要陪著爹和娘!他們還會醒來的,他們只是睡著了。」她跪到慕容清和虞定眉地身旁,揭開白布,然後開始查看他們的傷口:「清溪,你去把針線拿來,還有止血散,包紮帶,全都拿過來,爹說我的醫術高超,我能救活他的,我能救活他們的。快,快去拿!」
沈滄漩把慕容訣雪抱起來:「雪兒,你別這樣!叔父和姨娘已經走了,他們已經走了!誰都救不了他們,你冷靜點。」
「滄漩哥哥,你別攔我,我能救他們的,不然我跟著爹爹學醫有什麼用?我連最親的人都救不了嗎?爹和娘還等著我呢!」她涕淚橫流,掙扎著暈了過去。
「小姐!」清溪趕緊過來查看。
沈滄漩把慕容訣雪抱起來:「我想她是太傷心了,我抱她去房間里休息。」
沈滄漩抱著慕容訣雪往樓上走,剛走到樓梯口才看到鐵捕頭急急忙忙地趕來,兩人打了個照面,沈滄漩第一次嚴肅地說:「一定要查出兇手!」
鐵捕頭點點頭,往院子里走去。
沈滄漩把慕容訣雪放到床上,然後給她把被子蓋好,摸了摸她的額頭,看到平日里活蹦亂跳的她變得脆弱憔悴,他難以想象她遭受了什麼樣的痛苦?沈滄漩只覺得心痛不已。
他正要起身去給慕容訣雪倒杯水,慕容訣雪一把拉住他:「滄漩哥哥,你別走,我害怕。」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沈滄漩坐回原位:「我只是想給你倒杯水,你的嘴唇都乾裂了。雪兒,我不走,你快睡會兒吧,你千萬不能再有事。」
「我睡不著,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爹和娘,看到他們被殺的時候,我救不了他們!我好恨我自己啊!滄漩哥哥,怎麼辦?我真的不想他們離開我,我不要!」慕容訣雪說到這裡,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沈滄漩看到她這麼傷心也忍不住流下淚來,但是他在慕容訣雪面前必須得堅強,他把淚水擦掉,又幫慕容訣雪擦拭眼淚,安慰著她:「雪兒,叔父和姨娘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但是他們的心裡是記掛著你的。你知道嗎?我娘去世的時候,好多人來參加她的葬禮,他們見到我,就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說我還這麼小就沒有娘了,太可憐了。他們只知我可憐,並不知道我的難過,還有我對娘親的想念。」沈滄漩笑中帶淚:「他們說,很能體會我的心情,其實這種事,沒有誰能體會誰,因為沒有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你永遠無法去體會。」
「雪兒,若是可以,我真想代你去受苦,可是我不能。不管發生什麼,我相信,叔父和姨娘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我希望你知道,我明白你的感受,而且我會告訴你,這種痛苦會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但最終,你會找到方法與這種痛苦共存。你會做噩夢,每一天醒來的時候,這都會是你想到的第一件事。直到有一天,你有了更重要的事。」
慕容訣雪握著沈滄漩的手不願意撒開,她的淚水終於停止了流淌,哽咽著問:「什麼才是更重要的事?你找到更重要的事了嗎?」
「很難說,但是我知道我該往哪個方向去找了。是你和式微讓我明白,生活不會在某一刻終止,儘管你真的很想在那一刻終止,可能,天不遂人願吧!我們,並非孤單一人。」沈滄漩把慕容訣雪的手塞進被窩:「雪兒,什麼都不要想了,好好的睡一覺,等你睡醒了,還有更多的事要做,但是,我都陪著你。」
「滄漩哥哥,你說睡一覺醒來,還會變成以前的樣子嗎?」慕容訣雪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隨後眼眸又垂了下來:「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滄漩哥哥,我睡不著!」
這時候白式微敲門走了進來,手機拿著一個瓶子:「她需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