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因與果

他原本以為太後趙姬是來找茬的，所以拿呂府的奢華說事情。

當然他也還沒有到與太後趙姬必須翻臉的地步，否則他早就拿太陰宮出來說事了。

整個西秦天下，論奢華，誰能奢華過太後趙姬居住的太陰宮。

太後趙姬笑了笑道：「本宮什麼時候就認識你了，難道還不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呂不韋怔了怔，顯然想不到太後趙姬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太後趙姬接著道：「本宮還不容易來你這呂府，你不該請本宮進去坐坐？」

呂不韋方才回神，俯身做了一個虛請的手勢：「太後娘娘請。」

跟著身披鳳袍霞冠的太後趙姬，方才緩步走入了呂府。

偌大的呂府，無數的下人，沒有誰能夠直視這位妖艷無雙的婦人，不是因為她太美，而是因為她是母儀天下的太後娘娘，是當今西秦元武皇帝的生母。

沒有人不敬元武皇帝，更沒有人敢不敬太後娘娘。

當然如果可以，他們還是願意去看一看這份美，去欣賞這份美，

畢竟太後娘娘的美，可謂是冠絕整個西秦。

除了那傳說居住在焦蘭殿里的青陽公主，誰能美得過當今太後娘娘？

從前院到正廳，再從正廳到無人寂靜的後花園，太後趙姬忽然停下了腳步，滿臉感慨：「本宮或許本該是這間府邸的女主人。」

呂不韋臉色微微一變：「還請娘娘慎言。」

太後趙姬看了一眼如今謹小慎微的西秦呂相，那傳說中的虎狼權臣，忍不住笑道：「呂不韋啊呂不韋，看把你嚇得，你以前怎麼不這般膽小，你當年呂氏春秋里說得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的膽子哪裡去了？」

呂不韋：「那時候的臣是趙人，現在的臣是秦人，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任何不合禮儀、規矩的事情，臣都不會去做。」

太後趙姬冷笑道：「呂不韋，曾經貪圖利益的虎狼權臣，怎就變得跟那些迂腐書生一樣，只知道忠義良心，好生無趣。」

呂不韋：「微臣覺得這樣很好。」

太後趙姬：「曾經在趙國，你說過很多話。」

呂不韋：「那些話，微臣記得，只是臣與她終究有緣無分，太后前塵往事便當他過去吧，無需再提。」

太後趙姬笑了笑：「也對，故事故事，便是故去的事情了，何須再提。」

呂不韋俯身行禮：「娘娘聖明。」

太後趙姬：「你可還記得你後來答應了本宮什麼？」

圖窮匕首見，呂不韋臉色微微一變，很是堅決的搖了搖頭：「不行，如今韓趙魏三國以虎狼之師入侵我西秦東境，廣明關危在旦夕。影王朝又對我西秦展開暴風行動，陛下前往罪惡之城九死一生，在這種緊急關頭，我怎麼可能做出犯上作亂的事情，來擾亂整個西秦，我是答應過你對陛下出手，但絕不是在現在，在這西秦隨時有可能滅亡的時候，不僅沒有幫西秦穩定局勢，反而要將整個西秦推入火坑裡，這種事情我呂不韋做不出來。」

太後趙姬微微一笑：「呂相說的，本宮自然明白，而且本宮也不希望西秦滅亡，畢竟這西秦可是哀家的家，沒有誰會做出自焚家園的事情。」

呂不韋冷冷一笑。

他們曾經是夫妻。

除了先帝懷烈，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

自焚家園的事情，別人的確做不出來。

可太後趙姬就不一定了。

這個身披鳳袍霞冠，美艷無雙、除了應青青能夠蓋過她風華少許的婦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向來可以不擇手段，別說是自焚家園了，就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算計，甚至是殺死。

看到呂不韋臉上的冷笑，太後趙姬並不在意。

她笑了笑，接著說道：「呂相這一次你真的誤會哀家了，哀家來不是想讓你對付陛下，而是想讓你除掉魏章。」

聽到魏章這個名字，呂不韋眯了眯眼睛，如同一隻虎狼一般轉過頭凝視著這位心如蛇蠍、毒過猛虎身披鳳袍霞冠，宛如九天風雲都在腳下的高貴女人。

魏章的祖上是華陽太后，也相當於是西秦皇室中人。

甚至有幾個西秦皇室的老傢伙，還想過選魏章當西秦皇室的代言人。

從某種角度上來看，控制著整個西秦世家王公貴族的魏章，也是王玄月最大的助力。

而如今太後趙姬竟然想讓呂不韋去除掉魏章，這等於斷掉王玄月一隻臂膀，其心思很等歹毒？

呂不韋苦笑道：「你還真是想讓我死。」

那一瞬間，太後趙姬眼中的冰川融化，春水蕩漾：「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這個老傢伙不覺得愧疚哀家？」

呂不韋怔了怔，似乎想起了往昔的歲月。

那時候他還不是西秦的虎狼權臣呂相，而是趙國的富商呂不韋。

那時候的呂不韋意氣風發，對美艷無雙的趙姬許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後來的呂不韋，看到了先帝懷烈帝趙熠。

權利對他打開了一扇窗。

他看見了權利，便忍不住想要去打開那扇窗。

於是他誘騙單純的少女，將少女送給了還在趙國做人質的趙熠。

那時候的少女，幻想著那個儒雅而充滿智慧的男人有一朝會來接自己。

結果，迎來的，卻是在趙國生不如死的生活。

終究那個男人負了她。

「呂不韋為什麼？」那年單純而無知、心懷無限美好的少女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再忍忍，等趙熠回到了西秦，就是我們榮華富貴的時候，到時候整個西秦都在我們的腳下。」那年儒雅而充滿智慧的男人眼中閃爍著虎狼一般的光芒。

「什麼榮華富貴，什麼母儀天下，什麼西秦就在我們腳下我不想要了，呂不韋，你帶我走好嗎？我只想我們在一起。」單純而心懷無限美好的少女淚眼婆娑道。

儒雅而充滿智慧的男人目光微微一變，如同虎狼發怒：「你不想要了？現在你已經是趙熠的女人了，如果我們突然放棄，趙國如何容得下我們，他日若是趙熠回到西秦得勢，又怎麼會放過我們，你想死嗎？」

天真無知而單純的少女嚇傻了。

她從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啊。

儒雅而充滿智慧的男人：「趙姬，再忍忍好不好，等到去西秦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於是那個天真無知而單純的少女一直等啊等。

春去夏來，秋去冬歸。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一次她堅持不下去，想要那個儒雅而充滿智慧的男子帶她離開的時候，等來的只有一句再忍忍，等到去西秦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她也想過反抗，但怎麼斗得過那個富可敵國富的男人。

更何況她不過是一個天真無知而單純的女子，被那個才智皆是無雙的男子玩弄於鼓掌之中，拿捏的死死的。

慢慢的天真無知而單純的女子變了。

那些美好、那些簡單在火焰里慢慢化成了灰燼。

那些火焰是絢爛的青春，它們燃燒著少女心中一切的簡單和美好。

那些火是那般的凄美，但世人只看到了那些煙和灰燼。

終有一天，後來的趙姬出現了。

那些衣不蔽體生不如死的日子，扭曲了她的心靈。

她的心中不再有美好和溫暖。

世間至惡，我亦至惡。

你凝望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著你。

想著這些事情，這位西秦虎狼權臣終究忍不住苦笑一聲，這世間萬物不過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

趙姬便是他的因果。

他如今被趙姬逼死，也算是還了趙姬的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