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軍箭陣
朔風凜冽,陰雲蔽空。
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上,雜草蒼勁,迎風颯颯。
由遠及近而來的,是沉悶而又略顯壓抑的馬蹄的轟鳴聲,宛如驚雷炸響,又好似波濤洶湧,擊打在頑強不屈的礁石上,轉瞬間又崩裂開來,經久不絕,聲聲不息。
近了,近了,更近了!
嬴駟遙望著那漸漸被烏雲所遮蔽的蒼茫的原野,雙手重疊在一起,按著青銅劍,握著劍柄的手心都不自覺地滲出絲絲汗液,心情更是為之震顫。
「轟隆隆!……」狂亂的馬蹄聲震耳欲聾。
天邊忽而出現一抹黑點,這抹黑點愈發清晰,漸漸放大,漸漸拉長,終於匯聚成滔天的巨浪,自曠野的另一側傾瀉而下。
以嬴駟的目光所及之處,能夠看見,數以萬計的義渠人騎在馬背上。
他們頭上帶著細絨的氈帽,穿著不一,服飾各異,但都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攥著長矛亦或是銅劍,不時的搖晃著,口中發出宛若鬼哭狼嚎一樣的叫聲,伴隨著這驚天動地的聲勢,真是讓人禁不住頭皮發麻!
「嗷嗚!嗷嗚!嗷嗚!……」
義渠的騎兵風馳電摯一般衝擊而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嬴駟所在的秦軍方陣。
玄色的旌旗之上,書一個小篆字體的「秦」,更有長條形的旌旗繪製著天命玄鳥的圖案,與義渠人的狼頭旗相較之下,兇悍不足,但是更顯昂揚,更顯肅穆。
秦軍分為五個巨大的軍陣,每一軍陣由八千兵將組成。
右側為一個巨大的方陣,左前方為一個大型疏陣,左後方則是嬴駟所在的中軍大纛。
那數千名手執兵器的秦軍銳士,數百匹曳車的戰馬,一列列、一行行,構成規模宏偉、氣勢磅礴的方陣。
他們有的頭挽髮髻,身穿戰袍,足登短靴,手持弓弩,腰佩闊劍,是為衝鋒陷陣的銳士;有的免盔束髮,身穿戰袍,外披鎧甲,手持弓弩,背負銅鏃,是為機智善射的弓箭手。
有的頭戴軟帽,穿袍著甲,足登方口淺履,手持長鈹或者長戈,是為短兵相接的甲士。
還有身穿胡服,外著鎧甲,頭帶軟帽,足登短靴,一手牽馬一手提弓的騎士;有頭帶長冠,兩臂前伸,雙手握髻,技術熟練的御手。
有頭戴長冠,穿戰袍,著長甲,手執吳鉤的低級將領;有頭戴鶡冠,身著黑色或者紅色魚鱗甲,雙手扶劍,氣度非凡的將尉!
秦軍的方陣顯然是經過精心而合理的設計,且不斷演化而來的,絕非義渠人那隻知道橫衝直撞,而雜亂無章的騎兵陣形所能比擬的!
更讓人感到震撼的是,這偌大的方陣,數萬人馬,除了戰馬不時的打著響鼻之外,竟然再無一絲雜音!
「兄長,你緊張嗎?」
嬴駟的身旁,一名騎在馬背上,頂盔摜甲,面白無須,手持一柄闊劍的年輕將領詢問道。
嬴駟微微頷首。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的心中還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畢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年輕將領笑吟吟地道:「兄長,緊張是在所難免的。有的人第一次上戰場嚇得尿褲子的都有!不過兄長切記,對待敵人,絕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公父曾說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沙場之上,敵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愚兄曉得。」嬴駟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兄長且放心。嬴華一定護住你的左右,生死相隨!義渠蠻子欲傷害兄長,必須從我嬴華的屍體上踏過去。」
好一個嬴華!
好一個手足情深!
「盾牌手,出列——」大纛之下,國尉車英厲喝一聲。
一陣旌旗閃動,只見披著重甲,膀大腰圓的一眾盾牌手,紛紛舉著長方形的巨盾,迅速自疏陣那邊而出,來到秦軍方陣的前沿地帶,將巨盾往地上一壓。
隨著「砰砰」的一陣巨響,盾牌連接著盾牌,緊密無間,宛如銅牆鐵壁一般,牢牢的擋在秦軍方陣的前面。
眼看著義渠騎兵的衝勁不減,車英面容冷肅之下,更是大手一揮,暴喝道:「弓弩手,準備!」
又是一陣旌旗搖動。
看見令旗所指,待在方陣內的弓弩手登時將勁矢搭在弦上,亦或是放置入機括當中。
值得一提的是,秦軍的弓弩種類是迥然不同的。
除了鐵胎硬弓,使用最多的還是踏弩或者手弩。
隨著車英的一聲令下,弓弩手們紛紛腳踩踏機括,以坐姿同時利用臂、足、腰之力張弓的弩。使用時將身平坐地上,以弩平放面前。
他們的左右腳掌俱揣入拇內,緊接弩劈,撬上腰鉤,鉤住弩弦。兩手拉腰鉤索,兩腳掌往前一蹬。劈體往後一倒,一齊用力,才能來開弩弦,掛上機括。
踏弩的射程和威力能給敵人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放箭!」
一剎那,弓弩所射出去的勁矢宛如蝗蟲過境一般,遍布整個天穹。隨後勁矢又急轉直下,帶著破空的響聲密密麻麻的射向疾馳而來的義渠騎兵。
在一名義渠人的瞳孔之中,勁矢好似一抹黑點,愈發清晰,愈發逼近。
驟然之間,他根本無法閃躲,只能任憑弩箭帶著強烈的勁風穿透了自己的胸腔!
「啊啊!……」
「噗嗤嗤!」
正在衝刺當中的義渠騎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秦軍的弩箭無情的射中,在他們的身上綻放出一朵又一朵妖嬈的血花!
弩箭的威力十分犀利。
有的弩箭能穿胸而過,余勁未消,又射中身後的義渠人。
義渠人所穿的大多都是皮甲,少許銅甲,甚至是連最基本的甲胄都沒有,只有一身的獸皮衣裳,根本無法擋住弩箭的穿透力。
秦軍僅一輪箭雨,就射殺了成百上千的義渠人,讓他們人仰馬翻,哀鴻遍野。
秦軍的箭陣果然厲害!
倖存的義渠人,在劫後餘生之餘,仍舊感到心驚膽戰。
在他們的印象當中,秦軍雖在勇武與血氣方面,不下於義渠人,以至於武器裝備可能更勝一籌。但是之前秦人並不寬裕,甚至跟他們義渠人一樣,只能穿著簡陋而老舊的盔甲,拿著銹跡斑斑的武器作戰!
在二十多年前,義渠人南下牧馬,對秦國燒殺搶掠,可是猶入無人之境的!
為何秦國能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又是幾輪箭雨發射出去,義渠人為之傷亡慘重。
「啾!」
「吁——」
義渠人胯下的戰馬被勁矢射中,血流汨汨,隨之哀鳴一聲,撒開蹄子飛倒在地上。馬背上的義渠人固然騎術精湛,但是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甩飛出去,滾落馬下。
「啊!」
他瞪大眼睛,滿臉驚懼的神色,但是還來不及說話,背後的戰友因為勒不住韁繩,其胯下的戰馬就一躍而起,蹄子生生的力壓下去。
「噗嗤!」
馬蹄直接砸在那義渠人的臉龐上,一道血箭噴薄而出,他的整張臉都為之扭曲,身軀只能抽搐不已!
義渠人好不容易衝到秦軍方陣的前沿地帶,但是為其巨大的盾牌所阻,都摔得人仰馬翻,慘叫不迭。
更讓他們感到恐懼的是,秦軍的盾牌陣又漸漸收縮,露出中間的一個長矛陣。
不少在衝刺之中,根本勒不住韁繩的義渠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胯下的戰馬發瘋一般衝過去。
「噗嗤嗤!」
這些秦軍士卒手中的長矛整整長六七米!
根本無須橫掃,無須突刺,就讓義渠騎兵連人帶馬地衝擊過來,宛若飛蛾撲火一樣,爆出一陣又一陣的血霧,隨後墜馬而亡!
一些試圖穿過秦軍盾牌陣的義渠人也遭受巨大創傷。
他們適才衝到盾牌陣那裡,妄想揮動戰矛橫掃,秦軍的甲士更先人一步,或從巨盾上突刺,或從巨盾下的缺口突刺,不是刺中義渠人的身體,就是刺中他們胯下的戰馬。
嬴駟在大纛那裡看的是一陣心驚肉跳。
義渠人是來送死的吧?
而國尉車英看見態勢如此,還沒下令進攻,又高聲道:「長劍手,出陣!」
盾牌陣又露出一個缺口,整整一千名手持長劍的秦軍銳士齊步走出方陣。
他們披堅執銳,志氣昂揚,他們手中的長劍更是非同凡響。一般的青銅劍只有三尺或者四尺,但是這些秦軍甲士的長劍,卻是又長又寬,每一把,足足是六尺有餘!
這樣的長劍,輕而鋒銳,還能大大增加砍殺的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