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一念之差
九嬰房間的燈還亮著，甚至，在蕭玉官踏入他院落的時候，看到他大門敞開，從室內飄出一陣水果茶的甜香。
就好像當初他在南山木屋等她那樣，彷彿早就料到她回來一樣。
她舉步上前踏入那為她敞開的大門。
九嬰已經換了一身居家的衣裳，一身隨意寬鬆的打扮，沒折損他半分好看的容顏，倒是讓他看起來更像一位親切熟悉的兄長。
只是當那溫潤的嗓音說出：「玉官來得正巧，我這剛好煮了水果茶醒醒酒，你也過來喝兩杯吧。」
說得好像不是在等她一樣，蕭玉官也沒有戳破，走到矮桌的對面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說：「我也聞著這茶香，想著煮茶的人是否故意用茶召喚我過來，沒想到竟是神尊半夜醒酒。」
九嬰將煮得成色很好的果茶，倒入她面前的水晶茶杯中，不管是茶還是杯子都顯得分外誘人，他笑著說：「做你所想，這何嘗不叫心有靈犀。」
蕭玉官端起水晶茶杯，看著剔透的茶杯折射果茶的色澤：「還以為神尊會說這叫姜太公垂釣。」
九嬰將自己的茶杯倒上，一邊將茶壺重新放回小炭爐上，一邊問：「非要這麼叫也不是不可以。」
說著他左手扶了右手寬大的袖子，持起茶杯掀起長長的眼睫看向蕭玉官，笑容可掬地再說：「只是，誰是姜太公，誰是魚兒呢？」
言下之意，到底是蕭玉官釣他還是他釣蕭玉官，這還真不好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兩人目光對視，皆是泰然自若，誰也看不出誰心裡的想法，但又自覺猜得七七八八，誰也不信任誰，所以不說破也說不破，兩人茶杯相碰，各自飲了杯中酸甜又微微帶澀的果茶。
還是九嬰先開口：「我很少羨慕一個人，但我確實很羨慕那隻大老虎，甚至可以說是嫉妒，因為他不僅將你培養得很好，而你對他始終死心塌地。」
蕭玉官：「這大概就是所謂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九嬰：「是啊，要換是我，說什麼也不會將你換出去。」
蕭玉官卻看向他笑了：「我說的是神尊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九嬰愣了一下，莞爾：「你的意思是，如今我算是替代白虎得到你了嗎？」
蕭玉官：「那倒不是，而是你自己一直擁有，但卻也沒珍惜。」
九嬰瞬間明白，她指的是九尾，眼底驟然閃過一絲暗淡，還有不想面對的不悅，但他只將這些清晰隱藏在眼底，並沒表露在臉上，只是靜靜喝茶。
蕭玉官卻繼續說：「比起鳳凰我差遠了，至少在知道白虎神君一直在欺瞞我時，我想做的是讓他加倍品嘗我的痛苦，鳳凰不一樣，他能為了你為了九神門委屈求全，可境遇如此他卻依舊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是我或是你都做不到他那樣的霍達。你以為他在天界這麼多年卻一直沒被抓住把柄是因為他卑躬屈膝嗎，不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聰明，也因為他從來不當自己是為了天庭，而是為了你與九神門還有萬物蒼生，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清醒。」
九嬰無可否認。
蕭玉官說：「他那麼一個愛自由的一個人，卻沒有一天是為了自己活著，而你擁有那麼好的他，卻羨慕著別人毀掉了他。」
九嬰放在唇前的水晶杯早就空了，但他一直沒將杯子放下，眼底有對蕭玉官不留情面的惱，也有傷害九尾的悔，許久之後，他才將空杯子從唇前移開，輕輕放在了桌面。
「九神門世代未天庭鞠躬盡瘁，但不知何時起，我聽神父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忍讓，所以忍讓再忍讓的結果是九神門最終亡命天涯的結局。」
他面上依舊很平靜，只是眼睛卻逐漸空洞沒有任何錶情，他用白色的隔熱帕子再次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九神門本族原本也算人丁興旺，我小時候有很多兄弟姐妹，我從未想過會是我坐上九神門主的位置，因為我在他們之中資質平平，所以從未有過繼承的責任感，整日遊歷三界樂不思蜀，而我們當中最小的弟弟鳳凰出生了，我便帶著他遊山玩水，那時總被父母責備說，遲早一日會將我們家老幺也帶的不務正業。」
他盯著桌上的茶沉默了片刻，然後端起來喝了一口，嘴角扯出笑容：「我總覺得九神門藏龍卧虎人多勢眾，盡聽得九神門率領眾部屢立戰功，九神門功勛赫赫，但可能我活得太久了，所以慢慢覺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從不大熟悉的遠親到親如手足的近親，他們一個一個戰亡的消息，然後我發現，天庭給我們九神門立的英魂碑逐漸比九神門的人更多。
而天庭依舊因為魚目混珠的個例，懷疑九神門的忠心，多次試探，反覆考驗，父神還是讓我們忍，忍著忍著，九神門就剩下我與鳳凰還有漫山的墓碑。」
九嬰說著笑了，可看著蕭玉官的眼睛卻是紅的，「我父母兄長戰死的諸神之戰，天帝居然懷疑是我所策劃。」
蕭玉官卻反問：「那是你策劃的嗎？」
九嬰被問得一愣，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猛然止住，靜默看了她許久，然後無奈道：「蕭玉官，你確實清醒得殘忍，尋常人聽到這些不該共鳴，我都快說哭了。」
蕭玉官卻再次發問：「那是你策劃的嗎？」
九嬰那好看的，總是吟著溫潤儒雅又親切的笑容終於徹底從他面上消失得一乾二淨，甚至他面部有些抽搐，看蕭玉官的眼神里有了幾分兇狠。
「本神尊若說沒有你信嗎？」
蕭玉官依舊面不改色，很淡然地看著他：「你說我就信。」
九嬰再用接近冰冷的聲音看著她許久，又似在逼自己回想起當初的事，面部微微有些扭曲，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說道：「我沒有。」
蕭玉官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評，只是端起茶壺給自己續了一杯茶。
九嬰深呼吸，呼出那一口長長的氣讓他胸口微微顫抖：「但我確實曾經與父神提議，說天地不仁想要將我九神門置於死地，何不與獸神合作攻天，就算爭不得天界，也能讓混元大陸與天庭分庭抗禮，自立門戶。但被父神狠狠罵了一通，而沒過多久，獸神就發動了攻天之戰，父神與母神竟也懷疑是否是我與獸神合謀，可是，我最後悔的是沒與獸神合謀，還跟著父兄為天庭誅殺獸族，若非這一念之差，我九神門如何會落得家破人亡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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