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人心各異
「現在去諸山?」韶華臉色不太好看的將眼睛定在葉梨歌微微凸起的小腹處。
「嗯,三個月了。」
三個多月胎兒已經處於相對穩定期了,理論上來說,經得起鞍馬勞乏了。
「合適嗎?」在韶華的理念中,女人懷孩子是件大事兒,他家媳婦兒如此之嬌,怎麼能夠讓她吃苦呢。
葉梨歌拉過韶華的手,將之覆在自己小腹處,半是撒嬌地說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以前窩在梅園那是身體不好,現在不只是我,就連孩子興許也是願意四處走走看看的呢!」
許是為了回應葉梨歌,韶華只感覺手掌底微微一動,雖然不夠明顯,卻讓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咦,動了呢!」
胎動,一般都是孕婦四個月之後,顯然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個好動的,一聽說要去外邊遊玩,就按捺不住的表示了同意。
「嘻嘻,看來它也想出去走走了。」
抱住韶華的胳膊,自從懷孕后,不知是出於對孩子的考慮還是葉梨歌自己的原因,總之是越來越願意粘韶華了。
不同於以往,以往知葉梨歌有孕,雖喜卻未有什麼切身的體會,如今感知了孩子活生生的存在,韶華一下子感覺自己肩頭沉重了幾倍。
不忍澆滅她眼底興奮的小火苗,在葉梨歌額頭印下輕輕一吻,「倒是無妨,只是父親的婚禮……」
「原也無甚的。」
葉梨歌蹙眉,她不是個大氣的人,尤其是在游冰拒絕了韶長治之後,柳愈竟然拉著柳顏跪在梅園門口,請求她諒解,說是如果求不得原諒,將一直長跪不起,這卻成功的挑起了葉梨歌心底的怒氣。
一直以來,她與柳愈之間原也無多少情誼可言,所以就更談不上什麼怨恨了,不喜他先前的言行,頂多以後少來少往也就是了。
可沒成想柳愈卻用此種方式來逼迫於她,如果自己不原諒那是不是就會落個不夠賢惠,給柳家母子三人下馬威的嫌疑?
只是,葉梨歌從來不是尋常人,也從不用尋常手段處理事情,所以直接讓庄頭把這兄妹二人打暈了,攔了輛馬車送回了韶府。
至於韶老候爺是如何想的,那就不關她的事兒了,總之,她可不想讓這些內宅的齷齪手段玷污了自己。
所以此時一聽韶華的話,葉梨歌就明白了,如果他們不去參加韶長治與柳惠娘的婚禮,那就坐實了自己的小肚雞腸。
只是,葉梨歌搬手指頭算了一下,「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呢,你確定到時候我應該參加婚禮?」
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四五個月了,正是盛夏時節,人來人往的婚禮上什麼人都可能有,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她可不會因為一些無甚相關的人而苦了自己肚子中彌足珍貴的孩子的,所以這婚禮她還真沒想著參加。
似乎是回應葉梨歌的不情願,肚子中的孩子又輕輕碰了碰韶華的手,「咦,孩子好聰明啊!」
參加父親的婚禮,不論是韶華還是韶關,心裡都是十分彆扭。
這種事情,如果當初韶老候爺不是採取如此偏激的方式,興許韶華和韶關還不會這麼彆扭,只是韶老候爺的行為太過極端,兩兄弟現在心裡的疙瘩都沒辦法解開。
「那就這麼辦吧!」
不得不說,因為自小受的並不是儒家那一套教育,韶華身上倒少有這個時代所特有的酸腐,打定主意后,就開始與葉梨歌為出行做準備。
只是在人未離開皇城的時候,隊伍又大了一圈兒,而且還是主動往上湊的。
「你要和阿梨一起去南方?」
坐在韶華對面的韶關音線平平,並沒感覺多麼詫異。
「咳咳,」這事兒做出來總感覺有點兒底氣不足,可又不能不打聲招呼,「不是有那麼句話叫做陽春三月下揚州嘛,這風和日麗的好時節,外出走走不失為一上好之策。」
「嗯,」韶關點頭,喝下手上的茶水,「三弟你說的不錯,以前只顧著四處爭戰,都沒仔細看一看咱們捨命保下的大好河山,尤其還虧待了兩個孩子,如今閑下來也算做個補償吧!」
這件事兒若說韶關也是無計奈何,做為家裡的嫡長孫,嫡長子,一直以來的責任讓他做不出太多的任性,只是,前不久的事情,讓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了。
先是母親富氏,憑一時之氣,一鼓作氣下,確實幹凈利索的處理了富家那一窩子人,可之後富氏就後悔了。
之後沒多久,富茶和富悅又回到了韶府,富茶哭哭唧唧的將當初韶關逼迫富家老太太借印子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這件事情,當初富家老太太可一直沒隱瞞富茶,並且當著富茶的面把韶關罵了個狗血噴頭,所以她對此事是最清楚的。
回到富家之後,阿六齣手足夠利索,直接讓富家賠付了差不多一半兒的家產,方才償還完所欠下的銀錢。
只是,過慣了富貴生活的富家人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秉承著富家老太太的一貫作風,心比天高的富茶根本不可能甘於再過不如意的生活。
她都這樣了,一直在富氏身邊長大的富悅就更過不得富家的這種緊巴巴的日子了,於是這姐倆一合計,跟家裡人打了個招呼,這就又回來了。
憑著富氏對富悅的感情,憑著富家人一直以來的厚臉皮,把一直因為沒生個女兒,心有遺憾,又把所有情感寄托在富家姐妹身上的富氏心疼的肺都不會顫了。
「好孩子,別哭,就在姑母這兒住下了,姑母給你們作主。」富氏夫人是真沒想到長子韶關會如此算計富家人,那可是他嫡親的外祖母呢!
「這事兒你怎麼說?」
富氏夫人哭得眼睛都快腫了,瞪著長子,氣不打一處出。
韶關倒不在意富氏知曉當日的事情,只是沒料到自己母親竟糊塗到了此種地步,此時更是不以為意的瞥了她一眼,「沒什麼可說的。」
欠賬還錢,這個真沒啥可以說的。
富氏被長子的冷血氣得直哆嗦,原以為那錢是長子替她們付的,誰成想竟然是用了這樣的手段,她是真的生氣。
「你不替我們付錢就算了,怎麼可以還算計人?」
韶關挑眉,「如果打的不是韶家人的臉,母親以為兒子會插手?」
嗯,其實具體說來,他也是無孔不入的在想辦法替亡妻報仇,所以這裡根本不關「如果」的事情。
「你,你……」富氏夫人抖著嘴唇,氣的一句話說不出,她原就不是個能言善辯的,此時更是無話可說。
韶關的意思她好歹也聽懂了,無非即是說富家人丟了韶府的人,所以想給一個臉色看看唄,這個道理她懂,可事關娘家人,她根本就不可能淡定得起來。
「既然母親認為兒子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這件事兒不妨就向父親和祖父說個清楚。」
富氏再糊塗也不可能真的去找韶老候爺甚至於韶長治,這件事兒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富家人造的孽,更要命的還有富家老太太想賣韶華和葉梨歌換賞銀的事情。
倒是在一旁裝鵪鶉的富悅和富茶先一步抱了富氏的胳膊,「姑母,氣大傷身,祖母說了,原本就是她老糊塗了,辦了錯事兒怨不得哪個的。」
這話讓富氏順了順氣,其實她也不想想,富家老太太都被餵了啞葯了,如何能說得出話?
不管怎麼說,都成功的給富氏順了個梯子。
喝了一口富悅遞過來的茶水,順了順氣兒,「為娘就不眼你這個孽障一般見識了,回頭你把在你那存著的十萬兩銀票拿給我。」
「何用?」韶關在心煩的同時,也是寒到了極點兒,兩個兒子的份量竟然比不得外人的三言兩語,這是活的多失敗啊。
「兩個丫頭都老大不小了,」富氏揚著下巴,左右看了看兩個含羞帶怯的侄女,「給她們做嫁妝。」
侄女們多乖巧孝順啊,富家原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也沒啥家底兒,自己這個做姑母的好歹給她們置辦一份不菲的嫁妝,以後也能在婆家硬氣些。
韶關垂眉,放下手上的茶水,「可。」
不就是十萬兩嘛,他還沒放在眼裡,之所以收沒是不想便宜了富家老太太,如今既然母親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看來這以後是沒辦法與母親和平相處了。
如果銀子能解決母子兩個之間的矛盾,給她便是。
可事實上,銀子還真不是萬能的。
富氏夫人接下來放緩了語氣:「阿關你也莫要感覺為娘的偏心,茶姐兒看上了臨國候府的葉子衿,這低門高嫁的不容易,為的不在婆家受氣,好歹得給她置辦一份讓人眼紅的嫁妝,你說對吧?」
韶關詫異的抬起頭,眼神打量了一遍屋子中的幾個人,只能是呵呵噠了。
「聽說你與葉子衿候爺相熟,所以你想想辦法。」
為害死妻子的仇人想辦法高嫁,他這心得有多大啊?
其實若說富氏的所言所行於韶關來說,其實已經算是習慣了,一直以來,富氏就偏疼於富家人,這一次的過份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先前的時候,韶關挨了三十五軍棍的刑罰之後,當時病情嚴重,可謂是九死一生,昏迷了好幾天才蘇醒過來,半個多月之後,才勉強能夠起床。
第一時間得到的消息不是安慰,而是兜頭一盆冷水。
那一日韶長治坐在他的病床前,眼神閃爍地說道:「阿關啊,現在感覺如何?」
韶關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可不是熱的,而是下地走一圈,疼的,一個武將,又不能一直窩在床上生贅肉,能動彈的時候自然要下地活動了。
「父親可是有話?」
醒來的第一刻,他就從一雙兒女口中得知了父親要大婚的事情,一個這麼忙的男人,能夠親自過來跟自己聊天,他可不認為是閑的。
「咳咳,」韶長治以拳抵唇,這話是父親吩咐下來的,他也不得不講,雖然他自己也並不太認可此事,而且即便是認可,那也不必急於事,「是這樣子的,前段時間你二弟捎來了書信,說是狄人在前沿活動頻繁。」
韶關不錯眼珠的盯著父親,狄人一直就沒安生過,這個在邊城呆過的將士都知道,此時說來難不成讓自己帶傷回去?
「這事兒本來是為父應該前往的,可如今的情況……」
呃,這話說出來雖不夠痛快,可韶關也明白過來了,父親要娶媳婦了,還在做光棍的兒子就應該替父親上戰場了唄。
韶關也不是個傻的,如果事情擱在從前,他也不會有什麼疑慮,當時就拍板準備回邊城的相關事宜了。
可如今這情況,也不由他不多作考慮,再不濟,一雙兒女急需教育,他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孩子想一下以後和前途吧。
所以,他沒有接下邊的話。
裝在不在意的樣子,蔫蔫地說道:「左右不過一兩個月的事情,若無軍前驛報,父親婚後可帶著愈哥兒一行上場殺敵。」
不待韶長治接話,繼續說道:「病來如山倒,以前的病症全冒出來了,兒子這身子骨一時半會兒的怕是不行了。」
這……面對著素來孝順的長子,韶長治也頗有些尷尬,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這裡邊不有父親的手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把話說完整,「你祖父的意思是說,青黃不接時分,邊城都會發生或大或小的戰事,這些你也是熟悉的。
多得些軍功,還能博個候位。」
一口氣說下這麼多話,韶長治垂頭不敢多看長子一眼,他是真心虛啊!
韶關挑眉,博取軍功換爵位豈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當初韶家的這個一品爵位那也不是韶家先祖跟隨太祖爭戰南北得來的,當時只得了一個三品的爵位,之後又有救駕之功,之後才升成了現如今可世代相襲的一品爵位。
何況是韶家人這麼些年以來,一直爭戰南北,哪裡有過多得?就連一直生活在邊城,馬背上過了大半生的二叔,現如今也不過是個從二品的武將,跟爵位都沒搭上邊兒,何況自己?
「兒子明白了。」
說讓自己爭軍功搏爵位是假,言外之意無非即是,韶家內定的世襲的爵位以後沒你的份了,你歇了這份心吧。
至於說歸哪個嘛,二弟和三弟在身份上都不過關,那指定就是給柳愈這位新晉的四弟嘍。
當時的韶關心都沉到了谷底,甚至於都沒有再多看父親韶長治一眼,緊閉了眸子躺在床上,只是說了一句,「父親,我知道了。」
之後在得知了韶家人確實是從聖地出來之後,就存了別樣的心思,對於韶老候爺和韶長治的再多許諾,他也再不敢抱多大希望。
雖知,從某一個層面上,讓他回到邊城,也是方便祖父在皇城辦一些不可說的事情,也沒能讓他回心轉意。
妻子柳茹的死已經讓他心死了一半兒,如今,對於家裡長輩們的安排,又讓他連餘下的另一半兒都死去了。
之前對於柳愈的遭遇,他其實也心有同情,也想著如果認祖歸宗,做為長兄,也要如對其他兄弟一般對他好一些的,可這重好也是有一定限度的。
不在一起長大的只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也如之前葉梨歌對柳愈的顧忌那般,柳愈此人做事太不擇手段了,比如與桑國人勾結算計韶家人,不只超越了葉梨歌的容忍範圍,連素來在戰場上殺人無算的韶關,都感覺不能容忍這種不分主次的行為。
所以,他在聽得韶華將要和葉梨歌去南方的時候,想都沒有多想的就準備跟隨他們一起。
過了半生的戎馬生涯,妻子沒護住,孩子都差點兒丟了,自己一直在意的韶家嫡長孫的身份,一夕之間就成了個笑話,那還有什麼可堅持的?
在這個亂世之中,興許如葉梨歌和韶華這般,也是極好的。
鑒於韶家人正在緊鑼密鼓的為世子韶長治準備婚事兒,連這兄弟二人啥時候離開的都沒知曉。
一直到有事兒要用到他們二人的時候,才發現,早已經是人去樓空,氣得韶老候爺直接拍碎了眼前的檀木桌子,這些自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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