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年好——」身材高瘦的青年倚在門邊,拉長了聲音,往文衡手裡的袋子里看了一眼,小聲「哇」了一句,「你居然還買了水果,倒也不用這麼客氣。」
文衡穿著及膝的灰色大衣,低頭接過他遞來的拖鞋:「新年快樂。水果是給師母買的。」
陳重笑了起來:「行,那我沒有意見。你師母還在睡覺,你先坐著吧,我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我都還沒吃早飯。」他沒把文衡當外人,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歪頭問他,「你吃了沒?給你整點兒?」
「我吃過了。」文衡搖頭,「你慢慢吃吧。」
他這位老師一點兒沒有大年初一的儀式感,從冰箱里翻出麵包牛奶,一面啃一面走到他對面坐下:「我還真沒想到你回來會找我拜年。」
文衡語氣誠懇:「我還沒有認真道過歉。」
「可別。」陳重咬著面包含糊地笑道,「誰跟我道歉也輪不著你。」
文衡擺弄著桌上的擺件,沉吟片刻:「那不一樣。我沒覺得在這件事上我做錯了,但你確實是因為我才丟的工作——」
陳重認真地白了他一眼:「我辭職的!」他在「辭職」上咬了重音,「什麼叫丟了工作,小崽子會不會說話。」
少年攤手:「行,要不是我你也不會辭職。所以我很抱歉。當時我……我情緒也不是很好,所以沒來得及和你好好道歉。」
陳重三十來歲,平日里坐沒坐相弔兒郎當,當時在學校任教都顯得像個不靠譜的學長,如今在家裡窩了大半年,吃好睡好,看起來更顯小了些。他看了看文衡一本正經的模樣,又好笑又無奈,想了想把手裡還沒開的牛奶推給他:「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別想太多。我那時候也是實在不想幹下去了,又肝又苦工資又低,還要忍受一群觀念陳舊的大叔大媽指手畫腳,還要謝謝你給我個辭職的契機。再說指不准誰連累誰呢。我現在也挺好的,給人補補課吃吃我媳婦兒的軟飯,小日子過得還挺開心。」他十指交叉拖著下巴,神色真摯得和半年多前別無二致,「文衡,同性戀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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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文衡捲起校服的袖子,右手食指把略長的頭髮梳到腦後,順勢撐著額頭嘆了口氣,「可我知道有什麼用?」
他剛滿十八歲,平日里神色卻漠然得全然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也就是在可以信任的人面前才會露出這樣懊惱又無奈的表情。
陳重作為他的數學老師兼競賽指導老師,帶著他去省外參加過幾次比賽,年紀不大性格直爽,同他混得很熟,算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性向的老師。文衡把他當老師當兄弟,也當難得的值得信任的長輩,放學后留在他辦公室做題目,偶爾也會談起自己的事情。
聽他這麼說,陳重也替他發愁:「我覺得你父母都是死腦筋,等你長大些有獨立經濟來源可能就好些了。現在你還是能瞞就瞞吧,反正你也沒對象——你沒有吧?」
文衡一邊說話還能一邊分神寫試卷:「我要是有我還會在這兒寫作業嗎。」
「……倒也是。」陳重悻悻摸了摸下巴,「那不就結了,晚知道一天是一天。等你能賺錢養活自己了就能自己生活了,到時候誰還管得著你呢?我當年想娶我媳婦兒的時候我家裡人也不同意,可我倆自己的日子,關他們什麼事?日子久了他們也就不再提了。」
文衡習慣他三句話不離自己結婚十年依然伉儷情深的妻子,吃了狗糧也只是心平氣和地點點頭:「等我上大學離開了可能就會好起來吧。」
陳重拍拍他肩膀:「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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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衡也不知道謠言是什麼時候開始傳開的。
當局者迷,傳言的主角往往是最後知道傳言本身的。他素來獨來獨往,對別人異樣的眼光熟視無睹,即使覺得周圍氣氛奇怪也從不細想。
一直到庄木義皺著眉頭來找他。庄木義最近忙於集訓,一天到晚不在學校,聽到傳言的時候懷疑了半分鐘人生,轉頭去學校把文衡從班裡揪了出來:「衡哥,你最近在談戀愛?」
文衡被他抓出來的時候腦子裡還在算題目,略微不耐地挑眉:「我閑的嗎。」
從來都嬉皮笑臉的人卻沉下了臉色:「那你最好管管。你知道現在有些人在傳什麼嗎?他們說你在師生戀,」他沒覺得這是個玩笑,「和陳重。」
文衡愣了一下:「重哥不是結婚了嗎?」
「結婚了性質不是更嚴重嗎?」庄木義反問,勾著他的肩膀低聲道,「哥,你長點心吧。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何況陳重平時也得罪了不少人。」你也得罪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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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