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經風雨江湖憐落花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
長安城外,古道之上,一落魄小生瑀瑀而行,偶爾舉目遠眺長空,嘆吟一句:「秋風依舍別南雁」,又落寞垂首沉思,再接一句:「黃葉垂淚霜滿天。」時而大笑,時而悲愴,令人匪夷所思。
渭水河畔,秦嶺之北秋水鎮外,綠蔭叢中一落破土地廟,裡外聚集十幾個討飯乞丐,或蹲坐,或斜卧,相互嬉笑怒罵,不一而足。正在吃著破碗殘缽之中討來的殘羹剩飯。
而在台階下,古樹旁站立一鐵塔大漢,身後拖著一條似扁擔之物,似鐵非鐵,似木非木,烏黑髮亮,觀其相貌一臉稚嫩,雖生的虎背熊腰,猶似鐵塔,卻年紀不大,濃眉大眼之間充斥乳臭之氣。也就十四五歲。
此子卻面相獃滯,看乞丐吃食饞的汗拉子直流,不時允吸手指,勤舔雙唇,甚是可憐,乞丐們有頑皮者湊上前來,從破碗中拿出一塊窩頭,遞直傻子眼前,傻子伸手欲接。誰知乞丐不懷好心,一甩手卻填入自己口中,弄得傻子憨笑中帶有澀澀苦酸。
而正在此時從不遠處步履蹣跚行來一花甲老者,鬚髮皆白,行動遲緩,手駐竹杖來至眾人傻子眼前,掃了一眼乞丐,顫巍巍道:「爾等妄稱丐幫俠義,此子破衣爛衫,衣不遮體,看來也是無父無母,居無定所之人,本就可憐,再看其貌相獃滯,非痴即傻,你等怎忍心捉弄,真乃豈有此理!」
眾乞丐每日走街串巷,見多識廣,怕得罪江湖中人不敢言語,靜靜觀看,見此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個白饃遞給傻子,傻子想伸手卻又不敢,怕是再被捉弄,老者往前再次一送,傻子驚恐接過,眼神中飄過一絲狂喜,在老者一回神之際,傻子已將白饃囫圇吞棗而下,彷彿沒有吃過一般。
老者搖頭苦笑,前彎腰,后駝背,拄竹棍蹣跚前去,傻子愣愣的看著老者背影,一咧大嘴,傻呵呵一笑,拖拉著扁擔隨老者而去,消失在眾乞丐的視線之中。
出鎮北去已至渭水河畔,此時天色已晚,見鎮外有兩座草堆,老者便斜卧在草堆之上略作休憩。
傻子一步也不曾遠離,不言不語,一臉傻笑也隨後半躺在草堆上。
傻子懷抱扁擔,眼望星空,繁星點點,耳際渭水嘩嘩拍岸,不時見老者刻意的向草堆里鑽了鑽,鼾聲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者醒來,翻身坐起,從自己隨身所帶的破舊布包裹中取出一個葉包,輕輕打開,頓時香氣四溢,原來是一隻烤雞。
老者伸手撕了一隻雞腿大嚼起來,哪傻子鼻翼一動,隨即醒來,眼光貪婪傻色,嘴角就涎,咧嘴傻笑。
老者看著傻子,將手中烤雞剩餘的遞給傻子,傻子驚恐之中眼光迷離,接過來便是狼吞虎咽,口不吐骨。
不一會便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傻子用草擦了擦油污大手,再在破衣襟懷蹭了蹭。
老者笑道:「傻兄弟,你可是地空門人?」
此言一出,傻子愣了片刻,咧嘴驚喜不已,傻笑道:「老伯,你怎麼知道?」
此傻子說話猶如悶雷,渾厚有力,顯然是故意的壓低聲音,隨後又問道:「老伯,我爹活著的時候,曾經經常跟大憨我說什麼地空,天空的,我也不懂,老伯地空是個什麼玩意?」
老者一聽好笑,這傻子甚是可愛,自己承認是地空門人,卻不知地空門為何物,想來此子年齡不大,又有些呆傻,便不覺得可笑了,隨後與傻子說道:「傻兄弟,你聽我講:
從前在陝北崆峒山腳下,有兄弟二人,二人機緣巧合得一江湖異人傳授,一個輕功身法冠絕天下,一個善於鑿牆撅洞,挖地遁土。」
傻子插嘴道:「什麼是挖地遁土啊?」
老者苦笑道:「就是跟老鼠一樣打洞。」
「奧,懂了!」
老者略一沉思,暗道還是說的直白些好,否則此傻子一概不知。
「這兩個人,一個跟飛鳥一樣飛入千家萬戶去偷金銀細軟,一個跟老鼠一樣挖洞也是去偷,便有了後來的天空門,和地空門,不過知道這個門派當今江湖中人少之又少,我偶然從一武林高手哪裡知道,當今這個門派依然存在,門主好像姓俞,叫俞尺。」
傻子一陣狂喜,一拍大腿道:「老伯你真是神仙,連我爹都知道!」
老者一聽,驚訝的無以言表,愣在當場。
此老者白髮凌亂,頭戴破窟窿爛眼子的氈帽,身材瘦骨嶙峋,彎腰駝背,老臉溝壑縱橫,老氣橫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喬裝打扮的小瘋子風易飛,一路北去途徑此地。
在這秋水鎮外,觀察傻子很久,天目神功之下早就窺見此子雖然相貌呆傻,卻是粗中有細,尤其引起注意的是此子手中所拿的那根扁擔。
此扁擔非鐵非木,非銅非竹,通體黝黑,外表看似陳年累月,打磨破舊,兩尖看似一樣,細看則是不同,看來有不同妙用。
小瘋子細思之下才記起在風雲山莊時曾經讀過一本武林札記,裡面曾經記錄江湖中在宋元前朝有一天地門,後來便分為天空,地空二門,而地空門主所用的兵刃便是一扁擔狀畸形兵器。
此物一能防身,二能撅地土遁,扁擔裡面中空,藏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用於開鎖,開棺,開石等所用,因此門派後來有人學來專門盜墓,又有摸金校尉別稱,故被江湖中人所不齒,門人甚少,口口相傳,江湖中人知之也甚少。
小瘋子見傻子年齡比自己還小,卻生的如鐵塔般壯實,孔武有力,雙臂裸露處膚色不均,乃是習練內家功夫所致,此子眼神看似呆傻,偶然間有精光閃爍,乃是傻外表,細心智,說不定是故意掩飾。
傻子聽小瘋子喬裝成的老者一番說辭,聽的連連點頭。
誰知小瘋子話鋒一轉問道:「傻兄弟,你來這秋水鎮可是找人?」
傻子聞聽此言,傻笑戛然而止,隨後便是一臉沉寂,悲壯之色襲上大黑臉,雙目之中沁有淚水似要流出,就聽其悠悠道來:
「老伯,您是好人,大憨我不敢欺瞞,您聽我慢慢說來。
二年前,我爹帶我走南串北到達西安府,投身在城東一張富戶家中做護院,閑時打雜跑腿,為了填飽肚子。
這張老爺也是好人,待我爺倆親如一家,張老爺夫妻膝下無子,只有一女年方八歲,一月前深夜,家中突然飛入一夥蒙面之人,不奪金銀,卻只掠奪我哪菱兒小妹,菱兒被張老爺視為掌上明珠,平日里叫我哥哥長,哥哥短,上樹捉鳥,下河摸魚,我大憨視其為妹妹。
誰知這伙歹人窮凶極惡,入室搶人,我爹爹有些功夫便與其打鬥,誰知不敵,不大一會兒爹爹便被其一劍穿心而亡,張老爺依死護佑,也被其一劍殺死。
大憨我謹記爹爹的話,拿著這地門鏟便一路明察暗訪,誰知找到這秋水鎮便沒了蹤影,身上又沒有錢,只得跟隨丐幫人乞討,今日多虧老伯一饃一雞。大憨我給老伯磕頭了。」
說罷,大憨便跪倒在地,咚咚咚磕起頭來,小瘋子趕忙攙扶起來,眼神中儘是憐憫,不知如何是好。
便道:「大憨,一口飯而已,不必如此,這幾日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就陪你一同找你妹子可好?」
大憨聞聽激動的不知所以,雙手握著哪個什麼地門鏟搓來搓去。傻子話語不多,卻心如明鏡,再次跪倒在地,傻呵呵道:「老伯,大憨我已是無家之人,今後就跟隨著你,您不要嫌棄,我有的是力氣,能端茶倒水,能下地幹活,能…」
一番話聽的小瘋子差點樂出聲來,連忙招呼大憨起來,此子倒是傻的可愛,再者想到此子年齡尚幼卻新喪生父,舉目無親,有此子與自己為伴也未嘗不是好事。
余後幾日秋水鎮依舊如昔,農人勤肯,日出而作,早出晚歸,而在鎮中一飯莊閣樓之上,錯落有致擺有五六方桌,樓上食客甚多,臨街窗邊有二桌,一桌是一老一少,老者矍鑠,少者膀大腰圓,桌邊倚一黑木扁擔,青衣皂袍,黑臉傻面。
一桌只有一人,華服公子,玉樹臨風,人間難得一美貌男子,桌上放置一長條木匣,二涼二熱四個佳肴,兩壺美酒,正在自斟自飲。
其它幾桌形色各異,偶爾夾雜幾個江湖人物,持刀佩劍,倒是吃相端莊,不露聲色。
只見中間一桌間有一老者,似是經商過客,與桌間幾人小聲說道:「各位仁兄,可曾聽聞最近西安府接二連三發生怪異之事了嗎?」
「奧,老兄又有何奇聞趣事?」
「昨日老朽從西安府歸來,西安府正張貼告示,懸賞緝拿,說是最近西起西安府,東至潼關,所轄之地接連發生兒童遭劫一案,已經有二三十個大至七八歲,小至二三歲的孩子被捋,朝廷官府也是束手無策,西安府已經是人心惶惶啊!」
「奧,有如此蹊蹺之事,到底是什麼歹人所為,捋去這些孩童做甚?」
「誰可知道啊!」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這是小二正端飯菜至老少一桌,老者咳嗽一聲道:「小二哥,樓下對門店鋪前的哪個管家模樣的人你可認識?」
小二嬉笑著抬眼向樓下望了望道:「老爺子,您老這幾日經常光顧小店,自然不敢欺瞞,哪位管家乃是鎮南杜府的管家,怎麼您老認識?」
老者一捋鬍鬚笑道:「哪裡哪裡,小老兒只是問問而已,哪裡有緣認識如此富戶朋友,哎!小二哥,杜府最近可有什麼喜事嗎?」
小二一撓頭思忖片刻道:「這個倒是不曾聽說!」
「奧!如此多謝小二哥!」
「無妨,無妨,您老慢慢享用,小的先忙,有事您招呼!」
「好說好說!」小二移步而去,老者搖頭輕嘆。
黑傻子咧嘴沉悶問道:「老伯怎麼啦!」
老者自言自語般搖頭道:「奇哉怪哉!什麼大戶人家昨日一車米面油糖,今日一車糕點零食,大戶啊大戶!」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者身後的哪位華服公子手中酒杯略微一頓,隨即便一飲而盡,不時便結賬而去。
老者,小瘋子,早就洞悉一切,心知肚明,微微展老臉一笑,暗喜不已,知道今日夜晚哪杜府定然會風起雲湧,又有好熱鬧看了。
秋水鎮西南角綠樹叢蔭中有一處別院,高牆林立,門楣氣派,院內假山亭廊與眾不同,房屋次鱗比節錯落有致。而在假山旁有一單獨房舍,裡面有燈火透出,獨特處乃是廊檐下風燈點亮,有幾個黑衣人紗巾蒙面,手持寶劍在此把守,似是在為其護法,顯得異常肅靜莊嚴。
隨著兩片樹葉在夜風中飄然落地,房前甬路之上一個白色身影悄然而至,此人一手持長刀倒立於背後,一手甩衣袖宛如閑庭信步,悠然來至這房前空地之上。
風燈搖曳之中黑衣蒙面之人突然警覺,持劍亮門戶斥道:「誰?」聲音尖銳委婉,一聽便是出自女子之口。
而就在同時甬路左右兩旁的假山和涼亭之上也飛落兩個黑影,俱是同一裝束,從頭頂綰髮一看便知皆是女子,且值芳齡。
四五個黑衣蒙面女子瞬間呈半月方位,驚恐之餘身形被眼前之人嚇得一晃,只見來人腳蹬快靴,著錦衣白袍,身材七尺,勻稱有佳,單身材可堪做玉樹臨風,而令人駭者便是此人卻戴一厲鬼面具,青面獠牙,血盆大嘴。
那些女子心性,自然嚇得一驚后便全神戒備,劍尖早就指向來人,其中一個呵斥道:「什麼人膽敢夜闖民宅,難道不怕王法?」
白袍人此時倒背雙手,橫握長刀,坦然自若就聽其冷冷說道:「民宅,我看是賊窩吧!」
那些持劍女子剛欲打算理論,卻在此時突然被一語打斷。
「天鷹教羅剎門秋水分舵,擄獲西安府童男童女取其精血修鍊西域邪功血魔掌,我想比賊窩更甚!」
眾人尋聲望去,只見就在剛才黑衣女子從上飄落的假山山尖之上穩穩端坐一人,還翹著二郎腿,一邊晃著一邊說道。
白袍人心中一喜,此人正是白天在酒樓之上說話的哪個佝僂老者,看來今晚自己並不孤單。
而哪些黑衣女子更加驚恐,一則是恐懼自己本門秘密被江湖人物探知。二則做下人神共憤之不齒之事。三則壇主修鍊邪功定被中原武林所圍攻,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幾個黑衣人知道事情敗露,多說無益,擺劍就刺,且手中長劍招式狠辣,劍劍奪命,直取白袍人。
白袍人見黑衣女不容分說,長劍便至,劍尖嘶嘶破空之聲眨眼即到,招式更是無從分辨。
兩女子分左右殺招施出,來人卻巋然不動,心中一喜,幾寸之間便刺入來人心腹,勝負已定,突然間就覺自己下腹一陣冰涼飛過,破腹之痛隨即襲身,從未離開過的眼神根本沒有看清來人如何拔刀,便在冤屈之中瞬間魂歸西去。
噹啷兩聲寶劍落地,嬌軀隨即撲騰栽倒在地,白袍人仍舊不變姿勢,另外幾個黑衣女子見姐妹送命,雙目放火,起手便欲一齊殺向來人。
突然間就聽嘩啦啦一陣破窗之聲傳來,隨著木屑紛飛,紅色煙氳籠罩之中有一紅色人影瞬間而出,動作快捷,間不容髮,一愣間就聽鐺鐺兩聲清脆的金屬相交之音響徹夜裡。
白袍人和紅色人影轉瞬便交手,身形隨即分開,各自注視對手。雙方如何出手只有二人自知,此時只見場地之上多了一個紅裝婦人,半老徐娘,一臉嫵媚之態,流波暗送,令人心神恍惚。
白袍持刀人頭戴厲鬼面具看不清臉色變化,卻依舊臨風不動,場上一時陷入一片沉寂。
死寂被一陣凌亂腳步聲打破,呼啦啦一齊從各個房舍之中陸續奔來十幾人,人群頗為怪異,皆是女子裝束,唯獨只有一個虯髯老者是男人。
白袍人心中暗忖,天鷹教羅剎門原來皆是女子,哪個老者便是白天所見的管家,原來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
突然間就見白袍人手中三尺有餘的直式唐刀慢慢從刀鞘中緩緩而出,在夜色燈火輝映之下碩放出陣陣青氳寒氣,逼人心魄,不寒而慄。
「天鷹邪教,荼毒中原,人見人殺,交出那些被擄孩童,爺爺我留你們個全屍,否則便讓爾等身首異處!」
白袍人一字一句,聲聲入耳,好似義憤填膺無法遏制一般從牙縫中迸出。嚇得這些圍攻之人身形一個趔趄。
只見哪紅衣婦人,腰肢亂顫,臉面之上脂粉濃重,腥紅雙唇厚重有餘,伸纖指一攏長發,手掌心卻泛起紫紅之色。嬌滴滴道:「吆~!哪裡來的帥氣小伙,感情是看中老娘寂寞難耐,送老娘嘗嘗鮮不成!」
說罷便是一陣狂笑,白袍人見其污言穢語,放浪形骸,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有一股妖媚之氣,看來這個老妖婆邪功還差點火候,不然不會如此搔首弄姿引人視線。
果不其然,就在白袍人思忖之際,就見紅衣女一手正撫摸粉頸,一手抵腰際卻突然發力,十指暴漲,紅氣瀰漫,電光石火間兩隻血紅手掌攜腥風撲面而至。
白袍人心中大駭,果然老妖婆先發制人,率先出手,且邪功威力如此浩瀚。情急之下身形早就聞風而起,頓時不見蹤影,紅衣女掌風撲空,疾換身形,驚魂甫定。
待定睛發覺白袍人無蹤影,大感危急,移形換影,旋即轉身可是為時已晚,突然間就見一股寒氣破紅霧而至,正好與自己扭轉身形針鋒相對,退無可退,進亦不能,只得提功力斜里飛縱,可是卻慢了半拍。
聞聽清脆撕帛聲響,一條玉腿橫陳在眾人眼前地面之上,隨即羅衫褪去,膚色滑白如雪。
紅衣女身形甫一落地,疼痛難忍,情急之下伸手急忙點穴止血。白袍人此時殺意正濃,不想間歇,想一蹴而就,唐刀一個繁花,青芒剛至頭頂,「喠~!」一聲琴音響徹整個夜空,久久回蕩。
白袍人好似入定一般,僵立當場,而就在此時黑衣人群之中,分立兩廂從中款步走出一人,身穿鵝黃色錦繡羅裙,衣袂飄飄,臉上若桃花怒放,牡丹盛開,如天仙玄女,國色天香。懷抱一銅色古琴,蓮步巍巍顫顫來至近前。
美貌女子抱琴而至,臉色不溫不火,波瀾不驚,目光卻一直注視著白袍人手中的那柄泛著藍光,不沾血漬的長刀,目不轉睛。
此女繼續行進幾步,不畏殺機,雕琢美唇微微張開,幾乎不聞的輕輕說了兩個字:「青霖!」
此二字白袍人聞聽猶如晴天霹靂,緩緩將長刀落下,鬥志全無,彷彿陷入無邊遐想。
此時場上卻戰情突變,黑衣人已將哪紅衣斷腿婦人抬去救治,在其他黑衣女子的嚴陣以待中簇擁著哪抱琴女子頃刻間便散去,在白袍人的心思甫定之時飛身而去,散了個無影無蹤。
「本來想看個熱鬧,誰知是如此這般意猶未盡,真乃意亂情迷誤終身,望月樓上意中人。大憨,我們開工嘮!」
此時見院牆角處鑽出一渾厚黑影,手持碗口粗扁擔,咧大嘴笑呵呵道:「好咧!」說罷便晃著大身板,揮舞著扁擔翻箱倒櫃而去。
真乃一語驚醒夢中人,白袍人還刀入鞘,一抱拳拱手說道:「不知老前輩乃何方高人,又怎知在下之來龍去脈?」
「少俠勿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少俠今日除暴安良俠義之舉,老朽欽佩,還是先辦正事要緊,以後便自知也!」小老頭說罷,不再理會,慢騰騰走下假山,找尋傻小子大憨而去。
白袍人伸手摘下厲鬼面具,露出一副俊美面容,搖頭一笑道:「哎!此事還多虧老前輩明言提點。」
「奧?好說好說!」二人四目相對,哈哈大笑。
小瘋子與大憨四處尋找被囚孩童時便暗暗發笑,差點笑出聲來,暗喜自己易容變聲之術如火純青,連自己相處日久的結義兄弟葉有神都毫無覺察,真乃天衣無縫也。
原來此人正是青城事了,一路北來的雲中鶴葉有神。
自從了卻青城一事,百無聊賴,舉目無親,倍感凄涼之甚,還是遊俠江湖,四海為家的好,猛然間想起小義兄風易飛要去山西恆山北麓杏花寨,去參加自己的表哥新婚喜慶,自己何不跟隨去看個熱鬧,反正閑來無事可做,順便行俠江湖也好。
不想二兄弟真是上天奇緣,有在這秋水鎮不期而遇,又恰逢西安府孩童被劫一事,小瘋子自從收留大憨后,便在這秋水鎮明察暗訪,最後查訪到鎮子西南角的杜府。
察覺此府中人行事詭秘,少有外出,但卻用度頗多。夜裡趁大憨沉睡之際,飛遁夜探,再加上自己太乙步太過玄虛,來去如風,杜府更是毫無覺察。
才探知這個杜府乃是天鷹教秋水鎮秘密分舵,舵主便是哪個紅衣婦人杜幽芳,捉孩童是才其精血習練血魔功,此功法甚是邪門,行功是紅霧瀰漫,猝然出掌,令人防不勝防,擊中者血脈僨張,爆血而亡在一時片刻。
於是酒樓中巧遇葉有神一路北來,也想看看自己這位義弟所練習的快刀三式威力如何,可否有所長進才出言提醒,葉有神果然不負所望,刀法大成,小瘋子自然喜不自禁矣!
可是今夜令小瘋子懵懂不解者便是哪個懷抱古琴的王筱英為何在此地現身,聽聞結義兄弟易忠良言道,此女乃是從天鷹師爺龐中嶽處解救,救她時已被老賊龐中嶽糟蹋破身,心甘情願服侍易忠良左右,武功被廢,只會操琴。
當日望月樓一會,小瘋子暗查此女卻會峨眉雙修媚功,嫵媚勾人,嬌妻花語柔卻從未提及凌雲榭還有此一門媚功,當時便心存疑慮。而義弟葉有神卻被其迷戀的五迷三道,不知南北,雖然與大哥易忠良好言相勸此女非其情投意合之人,然一見鍾情世間哪個能逃脫的了。只得望洋興嘆,隔岸觀之。
書歸正傳,且說三人見杜府此刻已是人去樓空,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小瘋子不便說破,佝僂身形,亦步亦趨最後在自己端坐的假山之下發現一個偌大密室,此事還得歸功於地空門傳人大憨,別看其呆傻,然心中所學甚豐。
想哪地空門本來就精通掘地盜墓,自然對密室暗道知之甚詳,何處是機關消掣,何處是密室甬道,陷阱箭弩,陰陽上下,明暗掩飾等等學問不淺,包羅萬象。
好在大憨皆能分辨,才找到這假山機關密室,見其洞口掩飾巧妙,看來是出自名家之手,悉心經營,順甬道下至密室內,臭氣熏天,裡面大大小小有十幾間密室,拿火把查看,只見密室無人把守,裡面騷動一片,不時有啼哭聲陣陣傳來。
密室內三五成群關押著算是孩童,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小孩子們見有人近前,嚇得亂作一團,啕嚎不止,怕是又厄運纏身,屁滾尿流,稚嫩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哪讓人心碎的驚恐。
此情此景,看的小瘋子,葉有神,大憨三人眼淚直在眼中轉圈,心中更是瑟瑟發抖。
「黑哥!哇~!」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才將三人驚醒,只見從人群中竄出一披頭散髮的小姑娘,飛也似的奔向大憨,大憨撒手扔棍,附身便一把將小姑娘抱在懷中,此時的兄妹之情得以完全詮釋。
「哎!哎哎!菱兒,是憨哥哥我,是憨哥哥我,來救你了!」
小姑娘摟抱著大憨粗大的脖頸,啕嚎大哭,驚天動地,哇哇大叫,眼淚鼻涕橫流,哭著伸嘴便咬,大憨黑臉之上也是流滿淚水,任其咬扯自己的肩頭,撇嘴說道:「菱兒使勁咬黑哥,使勁咬都怪黑哥哥來晚了!」
此情此景令人悄然落淚,小瘋子伸出手拍了拍大憨,拿火把來至其他孩子跟前,附身蹲下,伸手沖那些少卻了一些驚恐的孩子們,顫巍巍道:「孩子們,別怕,那些賊人已經被我們打跑了,別怕,別怕,來來,我們送你們回家找你們的爹娘。」
小孩子們見一同關押的菱兒姐姐撲入哥哥懷中,知道此事是真,個個哭著,委屈的抽泣著也一同撲入小瘋子懷中,小瘋子此時此刻已渾然忘卻了自己也是一個半大孩子,自己此刻便是一耄耋老者,將孩子們攬在懷中也是潸然淚下。
「好好好,不怕不怕!」而黯然神傷的心中卻浮現出記憶中小時候,娘親慈眉善目哄自己睡覺的一幕一幕。
葉有神不再猶豫,揮刀砍斷其他密室銅鎖,放出其他孩童,數了數,總共有三十二個。氣的葉有神緊握青霖刀柄,渾身顫抖。
小瘋子回過神來細細查看那些孩童,還有幾個氣若遊絲依然遊走在死亡邊緣。小瘋子不敢怠慢,趕緊為其推宮活血,輸入一絲柔和內力,保其心脈。
三人左抱一個右抱一個,背背一個,將這些孩童挪出這骯髒密室。來至地面之上,葉有神一旁戒備,怕羅剎門人去而復返。
小瘋子將孩童們帶至一空地之上,沖葉有神抱拳道:「有勞少俠護佑片刻,我等二人去找尋一下看看有無馬車,也好將這些苦命孩童速速帶離此地!」
葉有神拱手會意,小瘋子轉身而去,大憨倒是實誠,寸步不離,哪菱兒也背在身後,不離其身,小瘋子暗暗一笑,搖頭不止。
馬車是有,可是卻無馬匹,大憨力大無窮,自然駕轅拉車不在話下。孩童們悉數被放置在馬車之上,大開正門,即刻出門而去。
來至秋水鎮大街之上,老者小瘋子沖葉有神一努嘴,一揚手,葉有神片刻后才領會其意。便扯來嗓子大喊道:「各位鄉親父老,速速出門查看,被賊人劫奪失蹤的孩子們已被我等找到,速請秋水鎮保長前來,報知官府,悉數領回。」
街邊店鋪,不大一會兒便見有燈火亮起,陸陸續續有人開窗探看,膽大者披衣開門,從門縫中看個究竟。
只見大街之上一無蓬馬車,車上載滿大小不等的孩童,模樣狼狽,顯然是劫難重生,旁邊站立三人,一個是近日來鎮上的一老一少,和一華服公子,手握長刀,定然是江湖異人。
街坊鄰居壯著膽子來至大街之上,三三二二來至近前,有好事者早就稟報當地保長,不時一壯鑠老者來至馬車旁,驚顫顫問道:「敢問幾位俠客,此事可是真的?」
小瘋子清咳一聲,大聲道:「各位街坊們,此事千真萬確,這不孩子們全部在此。」說罷一指車上,保長見后當然不再懷疑。
保長謹慎,拉小瘋子衣袖來至僻靜處,拱手相問道:「老俠客,此失蹤孩童怎會在我們這個小鎮找到,此事如若被官府知曉,我小鎮豈不大禍臨頭乎!」
「保長無需多慮,老朽且問你,此鎮東南杜府你知道多少?」
保長聞聽一臉茫然,沉思許久才道:「不敢欺瞞老俠客,杜府在此地已有五六年光景,深居簡出,與我秋水鎮民秋毫無犯,老管家言道老爺婦人皆在外地經商,少回家,忙經營,難道此府有隱秘不成?」
小瘋子一捋頜下白須道:「保長不知,此府甚是隱匿,乃江湖邪派隱居於此,那些孩童便是被其所擄,受盡折磨,培植其後繼之人,保長即刻派人稟報官府,言明此事乃江湖隱秘門派天鷹教所為,你鎮皆可免除牽連!」
「如此甚好,甚好,小老兒即刻星夜兼程派人稟報官家,但願遇難呈祥!」
二人言罷,保長便安排少壯即刻稟明官府,孩童安排專人看管伺候,小瘋子攜二人揚長而去。
客棧內一夜勞頓,疲憊不堪,相繼酣然入睡,小瘋子卻心懷鬼胎,夜不能寐,趁天色未亮,起身悄然離去,天明而歸,旁人一無察覺。
天亮官府捕快結隊而至,處理一切善後,查抄杜府,收穫頗豐,金銀細軟,往來文書果然是天鷹餘孽作祟,余后便是皆大歡喜,敲鑼打鼓喜慶而去。
西安府城東側,有一富戶人家,門前掛孝,白色籠罩,家人雖褪去孝服,卻滿面愁容。
而此時的大門口處站立三人,一佝僂老者,一鐵塔黑漢,肩上扛一可愛女童,對襟童裝,臉蛋紅撲可愛,三人邁步入宅,家人見是小主人和護院之子失而復歸,自然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這個民間小院,喜憂參半,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