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就愛喝烈酒

第一百七十章 就愛喝烈酒

「千理劍」雖為正光府上乘劍術,但正光府武學支系之多豈可勝計。俞輕霄依靠著《千理劍譜》武功大進,足以在江湖上立足,但距離開宗立派乃至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去逍遙府將金弋「明媒正娶過門」還遠遠不夠。

金弋一面追憶往事,一面敘述:「我修書給爹爹,但言若俞輕霄死了也絕不獨活。爹爹也派人轉告我,不會再來逼迫我,不過絕無可能答應我與俞輕霄成婚。爹爹他,或許是想等我回心轉意吧......」搖了搖頭,「自那以後,我跟著那負心人定居丹陽郡句容城。那負心人為了立足存身,起初帶著四個幫手開了個武館,收錢教人武功。他是正光府出來的,自然不是尋常武師可比,漸漸名氣大了,就把招牌一換,開宗立派,當上了『千理派』的掌派,別人知我與他的關係,好賴也稱我一聲夫人。現在想來,那時候雖說艱苦,但我與他相敬相愛、互相勉勵,卻算得上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了。」

路行雲道:「如此聽來,俞輕霄倒非一無是處。」

金弋聞言,忙道:「他、他本性純良,實是世間少有的體貼之人。哪知後來墜入歪門邪道,一去不復返。」

路行雲道:「你前邊提到一個妖女?俞輕霄墜入歪門邪道,怕是與那妖女有關吧?」

金弋猛點頭,濃稠的汁液不住從頷下灑落:「正是,但我一開始並未覺察,直到有次那負心人與正光府的劍客決鬥,才感到異常。」

路行雲疑惑道:「等等,你不是說你爹答應不再逼迫你們了,怎麼正光府的人又來了?」

金弋道:「我自小沒離開過逍遙府,與正光府的弟子們也多熟稔。爹爹一道命令下去,正光府自不會大動干戈追殺俞輕霄了,可是私下裡有不少曾與我交好的正光府弟子都以為我是給那負心人擄走的,依然私下明察暗訪,登門尋釁。只要是一對一,每次挑戰那負心人都不會拒絕。他說但凡拒絕一次,就是對我之愛的一次傷害。」

「原來如此。」路行雲暗自搖頭。

「那負心人苦練『千理劍』一系劍術,武功高強,尋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但終歸還是遇上了強敵。那是正光府『破陣劍』一系的正選,我只知他姓黃,在府內頗有名氣,但不記得全名了。他當著那負心人的面說仰慕我已有多年,正要擊殺那負心人,帶我回去。不想這一句話激怒那負心人,兩人於是在大雨中激戰。」金弋的聲線時起時伏,昔日驚險景象歷歷在目,「那黃姓正選的確厲害,想那負心人的劍術已非常厲害,一時半會兒竟也奈何不了他。斗得久了,那黃姓正選耐不住,轉眼見我在旁觀戰,就虛晃一招,徑直來搶我。那負心人念我安危,急忙來救,沒想到這是那黃姓正選設下的圈套,專門為了引他上當,好打破僵局。」

路行雲道:「俞輕霄敗了嗎?」

金弋嘴裡嘶嘶吸著氣,道:「沒有......」躊躇半晌,極力調整情緒,「我當時嚇得呆住,但記得很清楚,那黃姓正選雙腿擺開,雙手橫劍在胸,只見亮光一閃,居然、居然就把那負心人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路行雲道:「哦,是了,正光府『金玉劍系』的守勢『前橋鎖玉』。」他曾與多名正光府劍客先後交手,對他們都用過的基本守勢「前橋鎖玉」十分熟悉,一聽描述便即瞭然,「能以正光府弟子人人慣熟的招式出奇制勝,那黃姓正選必定是主修『金玉劍系』的高手。」

金弋驚奇道:「路大俠,原來你也懂正光府的劍術。」

路行雲苦笑道:「被這招打得多了,能不長記性嗎?」

金弋懵懵懂懂,路行雲道:「你繼續說吧。」

「嗯嗯,好的......」金弋點了點頭,「我見那負心人受重創,幾乎暈厥,那黃姓正選見狀大喜,當下要來拉我。怎料就在一瞬間,那負心人的劍,自背後刺穿了他的胸膛。劍鋒帶血,一點一點都打在我的額頭上......」語調劇烈顫抖,仍然心有餘悸,「那黃姓正選身子倒下,我一眼看去,那負心人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提、提著自己的頭,正從雨中緩緩站起......」

路行雲道:「看來他當時就已經有不死之身了。」

金弋戰慄著道:「他在我面前將斷了的腦袋安回脖子上......接著,那妖女就出現了......而後我便嚇暈了過去......等我醒來,心裡好生擔憂,便找那負心人怕他出事,不過他脖頸劍傷全無,竟是安然無恙。我只道世間武學奇妙多端,因為不懂,也沒往這方面多問,只質問他那妖女的來歷,不想那負心人卻向我下跪,保證那妖女只是武學上的朋友,絕無其他關係,唉,我鬼迷心竅,信了他的鬼話!」

路行雲道:「你說的那妖女是什麼人?」

金弋道:「我不清楚,她神出鬼沒,尋覓不到蹤跡,但有幾次那負心人行蹤鬼鬼祟祟,如今想來,當是與那妖女勾搭去啦。」邊說邊嘆氣,「其時我對那負心人相信不已,全然沒有料到他會背叛我。然而過了不久,那負心人突然主動告訴我,他在練一項神功......」

路行雲道:「便是那斷頭不死的神功吧。」

金弋道:「應當是的,他說只要練成了這神功,就誰也不怕,就能堂堂正正回逍遙府向我爹爹提親了。我好生歡喜,問他神功有無練成,他卻說,還缺少最重要的一步。」

路行雲聽到這裡,面色一凝。

金弋的聲音逐漸幽沉:「他對我說,他這神功,需要一個女人為媒,引功入體,他希望我能當他的人媒。我問為什麼,他說他所需要的人媒必須是從未練過武功的空元之身,否則體內元氣與他運起的氣息衝撞,對他不利。而人人體質不一,即便都是空元之身,也有高下優劣之分。我是當世『劍聖』的侄女,天生的空元體質最是合宜,如能相助,他神功必成云云。」

路行雲道:「你答應他了?」

金弋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又有什麼辦法?他甜言蜜語說盡,甚至撒潑打滾、跪地磕頭,我就算有顧忌,也不忍心讓他失望。況且,如果真能幫助他練成神功,他、他就能迎娶我過門,我們就能真真正正在一起了!」

路行雲沉吟道:「斷頭不死,還要利用空元之身修練,他到底在練什麼神功?」

金弋道:「這些我都不懂,但當他把我帶進一間暗房后,我就感到不妙,可為時已晚......」

「此話怎講?」

「暗房裡只有幾支紅燭,黑霧繚繞,那妖女就站在中間,我分明看見,那些黑霧都是從那妖女的口鼻中噴出來的......」

路行雲一愣:「黑霧?」

「我吸了幾口黑霧,當即昏迷過去,沉睡之時,做了好幾個夢,有時像墜入了煉獄被烈火灼燒,有時又像夾在冰縫中冷得透不過氣......嗚嗚嗚嗚......」金弋說著說著忍不住哭泣,「當我再度醒來,我的臉、我的臉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火光斜射在她的臉面一側,直如被反覆犁過的荒田,凹凸起伏,「我找那負心人哭鬧,那負心人任由我打罵,卻始終一語不發,我大哭了三日三夜,他最後卻一走了之。所有人見我醜態,無不避而遠之。我失魂落魄,大病了一場,若非還有親近的丫鬟不離不棄服侍,恐怕、恐怕早已死了......」

路行雲道:「你的臉必定是那妖女造成的,只要找到那妖女,或許還有救治的希望。」

金弋道:「唉,可惜我找她不到。我病體稍稍痊癒,又要去找那負心人,沒成想,卻撞見那負心人與那妖女在一起飲酒取樂,神態舉止甚是親昵。我肝腸寸斷,抽出堂中寶劍就要將那妖女刺死,誰知那負心人居然出手阻攔,讓我不得無禮.....我、我......」她說到這裡,怨憤極了反生疼痛,不禁捂住了胸口,「我讓那負心人殺了那妖女,將我的容貌變回來,那負心人吞吞吐吐,只說時候未到。我又問他何時娶我過門,他還沒說話,那妖女卻肆無忌憚先道......」

路行雲瞧見她滿臉稠液中混雜著血絲,好生憐憫,勸道:「不用說了。」

金弋慘笑幾聲道:「事到如今,說了也無妨,反正那句話已然深深刻在了我的心底。咳,咳咳咳,那妖女說,像我這樣的醜八怪爛蛤蟆怎能配得上俞大掌派風流倜儻。說完,當著我的面,坐到了那負心人的腿上。那負心人雖然面容尷尬,將她推開,卻、卻從始至終,未再看我一眼!」

路行雲搖頭道:「造孽、造孽......」

金弋凄然道:「路大俠,我當真是『醜八怪爛蛤蟆』嗎?」

路行雲正色道:「在我看來,那妖女心如蛇蠍,才是醜八怪爛蛤蟆!」

金弋笑道:「路大俠,謝謝你安慰我。」

路行雲道:「那麼俞輕霄的神功練成了嗎?還是說,他找你,只是那妖女的詭計,故意毀了你的容貌?」

金弋抱著腦袋道:「他一定是練成了神功的!要是我的容貌沒毀,那妖女哪裡比得上我?那負心人說今生今世只要我一人便足夠,他、他不會騙我!」

路行雲看著她歇斯底里的模樣,連連嘆息:「但他終究還是騙了你。」

金弋尖聲道:「那妖女一定是用了什麼妖術,懾住了霄哥的心魄,否則霄哥與我立過山盟海誓,豈會背叛我,他可是說過一定會娶我的!」

路行雲想到了蘇蠻榮利可汗中蠱惑術的事,道:「這確實有可能......厲害的蠱惑術確實能操控人心。那妖女旁門左道,或許與之相關......」

還未說完,金弋大喜著撲過來,雙手抓住路行雲的胳膊搖晃:「路大俠,我就知道,霄哥不是壞人,一定是受了那妖女的蠱惑!」爛肉散發的惡臭,一陣接著一陣彌散開來。

路行雲道:「這件事尚未可知,至少聯繫到俞輕霄斷頭不死,沒有那麼簡單。」

金弋鬆開手,回過神,受到驚嚇也似慌慌張張退到角落:「對、對不住路大俠,我失禮了。」戰戰兢兢,很是自卑。

路行雲還想說幾句寬慰話,卻聽金弋續道:「我見不得那負心人與那妖女作態,當即心如死灰,不顧一切跑了出去,但想一死了之,免得苦楚。唉,只是我笨手笨腳,在途中被荊棘絆倒,摔暈了過去。這一暈,就像是一瓢冷水,讓我冷靜了不少。醒了后,我想起了姆媽說過的話,就是那句『善報惡報,皆有定數。一報還一報』的話。我想,我一意孤行,害死了姆媽、害苦了爹爹,更害死了許多為我而來的正光府弟子,變成這般醜惡模樣,是我的惡報,我理應受著。但我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從此一心向善,總會有善報再來的。所以,我說服了自己,慢慢忍耐,慢慢等待,終於、終於等到了路大俠你!」說話間雙手撫胸,顯然寧靜了不少。

路行雲道:「俞輕霄還有那妖女後來為難過你嗎?」

金弋搖頭道:「那倒沒有,那負心人像是心中有愧,一應吃喝用度都按例撥付,只是不願見我。我怎麼也見不到他,卻比死了還難受。大半個月前,親近的丫鬟偷偷對我說,那負心人帶著四大組頭和那妖女出遠門了,似要去汝南郡辦事。我覺得這恐怕是我見他的機會,隨後簡單收拾了行李,獨自一人便跑了出來,追尋他的蹤跡。只是,唉,他們都是練武之人,行走甚快,我走得慢,有時還不認路,又不敢問人,只怕一問把自己的性命也問沒了......只能晝伏夜出,摸小路走,皇天不負苦心人,也算是來到了這裡。」

路行雲道:「你一個弱女子跋涉千里,而且......咳咳,其實經歷的困難比尋常人更多,卻還能安全無傷,足見機智與運氣,這些都是你的善報。」

金弋失落道:「可是這些還不夠,我......」

路行雲沉聲道:「我會替你要個說法。」頓了頓,補充一句,「找俞輕霄要個說法。」

金弋道:「路大俠,你古道熱腸幫助我,可是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

路行雲笑笑道:「沒什麼好報答的,真要報答,等辦完了事,給我買幾壇酒便是。」

金弋道:「什麼酒?」

「烈酒。」路行雲淡淡說道,「酒越烈越香,我路行雲就愛喝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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