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退婚難
風雪呼呼吹進破屋,唐綿瘦小的身子顯得愈發單薄。
公惟殊正欲將她抱起,手下卻先觸摸到一樣冰涼堅硬之物。撩開她的衣袖,玄鐵鎖鏈赫然映入眼帘。
接著,他在她腳腕上又看見了兩根同樣的鎖鏈。霎時間,盛怒殺氣在他眼中聚集,比狂風暴雪還要可怕。
「殿下。」侍衛走過來,將手中鑰匙交到公惟殊手上。
唐綿被大麾包裹著嚴嚴實實,她雖看不見公惟殊的動作,但隨著手腳重物感的消失,不難判斷他替自己解開了鎖鏈。
在來京都的路上,她想過許多種會與荊王見面的情形,偏偏世事總是出人意料。
不過這樣也好,興許見到這般狼狽醜陋的自己,荊王心生嫌棄便會同意退婚。
她還沉浸在有可能順利退婚的喜悅中,荊王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大跨步出了破屋。
該死!這女人渾身冷的跟塊冰鐵一樣。
活了十六年,除了她爹,唐綿還是頭一回被男人抱。雖然隔著大麾,但她仍然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獨有的冷冽氣息,不禁紅了臉。
好在,有大麾擋著臉,不至於讓荊王發現自己害羞的心思。
公惟殊抱著唐綿進了馬車,車內燃著暖爐很是暖和。
天知道她凍了有幾個時辰,為了讓她身子早些回暖,公惟殊特意將暖爐往她身邊靠了靠。
過了一會兒,唐綿覺得身上冷意消散了不少,手腳也不再僵硬時,這才小心翼翼將臉從大麾里伸出來,撲閃著一雙大眼,好巧不巧正對上荊王的視線。
好一雙凌厲的眼睛!
只一眼,唐綿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嚇得她慌忙垂下眼眸,不敢與之對視。
「兔大點的膽子,竟也敢隻身來京都?」荊王哼了一聲,手指輕點了一下唐綿的額頭。
不疼不癢的被戳了一下腦門,唐綿覺得心塞,他這話是嫌棄她懦弱?
唐綿低著腦袋不言不語,荊王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卻也不作多問。
半晌后,唐綿因為馬車搖搖晃晃而有些昏昏欲睡時,一張紙忽然貼在她的腦門上。
紙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黑字,唐綿凝神定睛,旁的字沒顧看,倒直接盯住了紙上最大的倆字。
休書!
驚喜著實來的有些出乎意料,可唐綿轉念一想,又不明白了。
「為何是休書,而不是退婚?」
公惟殊眼角輕挑,淡淡道:「退婚,無異於當著天下人的面打皇上的臉。你以為,打了皇上的臉,你還有命活著離開京都城?」
唐綿心裡咯噔一下,荊王說的不無道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天子威儀向來不容許任何人踐踏。
「可你我二人尚未成婚,這休書也派不上用場啊。」她皺著眉頭,神情費解。
「婚要成,休書要簽。等成完婚,你拿著這休書離開京都,依舊是自由身。」公惟殊波瀾不驚地看著她,語氣平淡的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之事。
乍一看,他這主意正合唐綿心意。可她晃腦袋一想,仍然覺得不夠靠譜。
「你這休書,我不簽。」
「不簽?」公惟殊復問一遍,清冷的面容之上難得露出一絲裂縫。
派去永州的探子從唐綿母親處打聽到消息,說丫頭不願嫁荊王,此番進京為的就是退婚。
如今,公惟殊能拿出休書,便已然是默許了她不嫁他的心意。可眼下,她倒是又不願意了?
「嗯。」唐綿一邊漫不經心應著,一邊低著小腦袋,兩隻手伸進胸口的衣服里,四處摸尋著什麼東西。
「奇怪,哪兒去了?」她喃喃著,順手將身上的大麾扒拉開些,又毫無顧忌的解開外衣衣帶。
公惟殊眼眸一暗,沉聲道:「你做什麼?」
說話間,她已經將外衣敞開。因其裡面穿著皆是緊身之衣,雖不至暴露,卻也顯露出了一副玲瓏身段。
男人的眼眸愈發暗沉,偏偏某人一心惦記著找東西,並未察覺。
唐綿抖了抖外衣,一張紙箋飄飄然落在腳邊,小丫頭瞬間眉開眼笑起來:「找到了。」
快速繫上衣帶后,唐綿展開紙箋,將寫滿字的那一面舉給荊王看。
公惟殊眯起眼眸,一眼便看見紙箋上的「休夫」二字。
「你要休夫?」冰冷若寒潭的話語,彷彿連暖爐都凍上了三分。
唐綿縮縮脖子點點頭,笑的一臉狗腿:「來的路上我都想好了,若是皇上不同意退婚,那我就寫一封休書。原本是想等到成婚後再拿出來給殿下您,沒想到殿下竟也同我存了一樣的心思。既是不謀而合,殿下又如此坦蕩,那我也便不藏著掖著了。」
公惟殊身子前傾,烏雲密布的容顏一寸寸向她逼近。在距離她面前只有一尺長的位置停下,輕啟薄唇:「為何是休夫?」
唐綿不寒而慄,本能告訴她應該逃離,可她早已被他困在這方寸之地,奈何退無可退,進不敢進,只得硬著頭皮老老實實回話。
「雖說成婚是為無奈之舉,但到底是天子賜婚,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若是退婚不成,我與你成了婚又遭你休妻,怕是要被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
「若只我一人受些流言蜚語也就罷了,可我阿娘有何之過?她和我爹救了皇上,不求錢財不求功名,反倒因此賠上了女兒一生的名聲和幸福。她年紀大了,身子又不好,是禁不住一星半點打擊的……」
說到這裡,她已然有了哽咽之聲。定了定情緒后,她對上公惟殊深邃不可測的眼眸,神情堅定的繼續說道。
「荊王殿下您若休妻,我便是萬劫不復。可我若休夫,不僅能保全我和我娘的名聲,於殿下而言也不會有何損傷。我在永州時,便聽說您是京中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您身份尊貴,又從不與一般人計較。即便我休夫,黔國上下也不會有人敢說您半個不好。再者,京中欽慕殿下的貴女不在少數,日後殿下您總會找到值得攜手終老的女子。」
字字句句盡顯一片肺腑之言,聽得公惟殊都不禁有些晃神。
唐綿被他盯著看了許久,一顆心如鼓在胸惴惴不安。方才所言,前半段都是真話,至於後半段休夫對荊王名譽是否真的無損傷,她其實也只是編了個好話,並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