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九十九章 瞳孔 楠囡的陰暗
楠囡有些察覺到了什麼,她發現顧昀的右眼瞳孔的顏色很特別,是全黑著的,但是她左邊的那個瞳孔卻是棕黑色的。若是不細看,還真的就會忽略了去,是根本就看不出來的那樣。但是,現在顧昀和楠囡實在是湊得太近了些,特別是臉和臉的距離,更是近到不像話來了,就只差三四根手指頭就可以完完全全的貼在了一起去了。所以,楠囡也不得不把顧昀的右半顆瞳仁看得更加仔細了些。
顧昀的那顆瞳仁不僅是顏色上是有些許的差異來的,在她的眼珠的正中間還是閃爍出了一點的光亮來了。之前楠囡沒有在意,是因為顧昀的一雙荔枝眼中,本就是如螢火般的發著光,透著亮來的。可是,現在楠囡細細一看,這才是發現了,竟是連這兩種亮光都是蘊含著細小的差別來的。
顧昀的左眼的亮光,是很清澈得來的,乾乾淨淨的樣子,透徹得很,楠囡是相當容易的就能夠從這裡頭髮現出自己的倒像來的,而且還是一副分外清晰的模樣。那眼眸中的亮光像極了在黑夜中的,冷冷的月亮照射下來的一抹清光。是涔涔著的,非常清冷,但也皎潔,只有小小的一抹,卻是四散著,遍布了她整個眼眶而來。很是純粹,不帶有一點的雜質於污穢,楠囡看著這般的眼神,看著這眼裡滲透出來的那一點微光。楠囡是認為確實是極好的,也自是特別少見的。她很少能夠遇到,像顧昀那般純潔著的瞳眸。也正是因為如此,楠囡才會在顧昀的面前會感到十分的慚愧,她只能是因此比對著而感到了自慚形穢了起來。說到底,楠囡依舊是有些難於面對著這般透徹著的瞳光來的,看著它,楠囡總覺得它是把自己給看透了的那樣。這樣的星星光亮,楠囡是不敢去接近著的。她認為這就像是一個涅槃那樣,它雖然是光亮的,卻是如一面鏡子的一樣,不由分說的就把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種卑微,那種污穢,那種恐懼給原原本本的就照射出來了。楠囡總是會有一種,在顧昀的眼裡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被自己所埋藏起來的,那個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去面對著的,躲在心底里最陰暗的角落裡的那個卑微到不能再渺小的自己。
但是,顧昀的右眼所散出來的光亮,卻是沒能給楠囡這種特彆強烈的,特別抗拒著的那一種感覺。那光亮是給了楠囡一種特別不真實的感覺,是虛無的,是縹緲著的來的,是假到讓人能夠一看就看穿出來的。那顆瞳孔之中雖說也是散發出光亮得來的,但是,無論怎麼看,楠囡都覺得這光亮是不切實際的。就像,就像是家中的日照燈的那樣。雖說亮,卻唯獨少了那一點的真實感。而且,它的光太過於露骨了一些,卻偏偏又是黯沉著的。就如同是在一隻發著光的燈泡上圍上了一圈的黑色紗幔的那樣,有些不大清楚,有光,卻無法讓人看得真切。楠囡想從那顆眼眸中看出自己的倒影來,卻發現,只有那薄薄的一層而已,就宛如是被人特意的刻畫了上去的一般。不夠清晰,不夠澈亮,不夠清楚,是冷漠的,是有著一點不自然的隔膜存在著的。
楠囡看著這樣的一雙,兩顆完全迥然不同的眼睛。她的心底似乎是猜出來了些什麼,不免是感到了些許的驚訝來了,悲憫交雜,敬佩更多。但不袒露於面,她很清楚,顧昀根本就不需要這些徒有其表的東西,或是任何的這種於她來講不值一提的情感。所以,楠囡即便是看出來了,也察覺出來了,心裡驚異著,感嘆著,憐惜著,卻仍舊是一副泰然若安般的神情。仍舊是坦然著的樣子,似乎什麼都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但卻並不在意。她故意的面無表情,神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其實,也不過是在心底里的一種抑制罷了。卻偏偏,顧昀對此又是一無所知的,真的就天真的認為了,也自顧自的相信著,這全都是楠囡的一種特別而已。
「怎麼了?」楠囡問道,她稍稍往後退了一小步,仍舊是不大能夠接受同顧昀的一種親密接觸。但楠囡的動作始終自然,並不會讓顧昀有所察覺到她的任何一種抵觸。她雖說是後退著的,但也不過是一點的距離而已,也沒能夠掙脫開顧昀搭在她的肩膀上的雙手。但是因為楠囡的可以移動,顧昀卻是有所感知到了,她便是先行鬆開了她的兩隻手,也鬆開了於楠囡而言的一種極不自在的禁錮。
顧昀鬆開了雙手,上半身便也是只好後退了去,同她自己的下半身一道站直了去。於是,便又是同楠囡隔出了一點的距離來了。這看似是顧昀的一種自主的動作,是她甘願的後退。其實,也不過是在楠囡的暗示,在她的一個潛在的推波助瀾下完成的。也許,顧昀是沒有察覺的,她還當自己是自願鬆開了楠囡的肩膀。但楠囡很清楚,事實的真相併非如此。
有的時候,楠囡也很痛恨於自己的這一點。她會覺得自己再不是一個天真到不染塵埃的青少年了,她分明是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年齡的女孩。也是一個如花般青蔥歲月的年紀。這樣的一個時期,應當還是會帶著些懵懂的,是積極的,是青春洋溢著的,是純粹活潑,如一抹亮濛濛的陽光似的。乾淨純澈,溫暖柔和。可楠囡自己心裡是非常明白著的,她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她懦弱,她膽小,甚至還有著自己的陰暗一面。她有著敏銳的洞察能力,可以很清楚的就能感知到,察覺出來大部分人的一種心裡活動,她能夠很輕易地猜出大多數人的一種情感變化。楠囡已經忘記了自己什麼時候突然有著這樣的一種能力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到就是連楠囡自己也近乎是要將其給忘卻來了。總而言之,她是非常能夠察言觀色的。這一點,說好也好,說差也差。
楠囡有時會慶幸著自己有這樣的一種敏感的存在,她洞察人心,才能夠保全自己不被傷害。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楠囡才會由此感到了痛苦,她成天成日的不自覺的就會去觀察別人對於她的一種看法。其實無關緊要,也根本不值一提,但卻反倒使得她是要糾結於此,痛苦於此的。因為能看穿,所以才會多想,以此才會保守折磨。這樣,楠囡怎可不厭惡自己的這一點。還不如當一個什麼都不知曉的傻瓜,沒有煩惱,不會惱人,該有多好。
楠囡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是生著病的,不光是厭食症,她的心,也是得了病的。不去同任何人交流,是抵觸,是排斥,更是一種恐懼和害怕。她情願把自己關在一個逼仄的環境里,那也來得去接觸外界要好的很多,最起碼,在一個狹小的角落裡,楠囡是能夠感到實實在在的安全感來的。外界於她來講,太空曠了,空曠的一眼望不到邊,是虛的,根本就沒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實質感。這樣,楠囡是會感到不安的,是會感到焦慮的。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楠囡逐漸意識到,自己是很難同任何人交流的。她不願意同任何的,不相識的人說話,就是連一個輕微的觸碰,她都是會感到反感著的。若不是有著一切開口的必要,楠囡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她封閉著自己,不給自己同旁人交流的機會。楠囡覺得這是毫無必要的,而且,她很害怕,她也更加不知道要怎麼同別人開口說話。楠囡已經把自己從頭到腳的包圍了起來,而且,也已經是過去太久太久的時間了。久到楠囡甚至有了一種自己在逐漸發霉,在逐漸腐蝕,在逐漸縮在一個角落裡慢慢地,獨自一人的不住地,不停地潰爛了下去。
楠囡有時會因此感到焦慮,感到鬱結,但更多的時候,卻是相當平靜著的。或者說,只是不掙扎而已,她很累了,也沒有精力去做著任何的反抗了。楠囡有的時候會想,這種生活或許才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她認命了,甘心情願的去接受好了。也就是在這樣逐漸糜爛的日子裡,楠囡逐步逐步的失去了本應當是伴隨著她的那一份天真和純粹。
楠囡有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不諳世事,那種極度的認真和嚴肅,或許會被人當作是一種無邪,是孩童般的稚氣。但其實,只是因為楠囡許久都不接觸人了,她忘了,也不明白要怎樣同旁人維持著一種交流的態度。這些,統統都是楠囡所不能夠了解和明白的,所以,有的時候,她才會顯出那樣的一種笨拙的感覺來。
但其實,楠囡並不是這樣的一副樣子,她是一個特別複雜的存在。有著強大的自尊心,卻也是脆弱極了的,稍稍一個觸碰,「啪嗒」一聲,就碎了,還碎了個稀爛,再怎麼粘也是粘不完全了。偏偏,她自己又是珍視得要命,甚至是比她自己的性命看得還要重要的許多來。不讓人觸碰,更別說讓人有任何的接觸,逾界的機會了。
也正是這樣的一種自尊心,在此的基礎的趨勢下,楠囡久而久之,就在自己的周圍樹立起了一座高高的桅檣起來。就在這座桅檣之中,她摒棄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了,那些美好的存在也是幾乎都在頃刻間,一點一點的消失不見了去,不復存在。同時,又被迫的,接受著一些與其相悖的情感變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