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去面對一切
夜色降臨,夏日的炎熱在太陽下山後離去。只留清風和蟬鳴。
忙碌了一天的江安之回到家,得到的卻是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好消息是妹妹回家了。
壞消息是宋淵上門提親了,一家人連結婚時間都商量好了。
江安之:「????」
「怎麼沒人通知我?」
劉國輝不自然的咳嗽了兩聲。
「你在公司忙,就忘了告訴你。」
他也後悔這麼快就同意了這婚事。主要是任珺妮那個丫頭能說會道的說好日子,宋淵也確實是個好小伙。
劉耀光見識了終於任女神說起結婚日子那張嘴,可以說是能把死的說活,能說會道,愣是把爺爺他們套進去了。
他寬慰江安之道:「沒事,再怎麼說結婚也訂在明年春天。」
「大哥你還有大半年來接受這件事。」
江安之冷笑,他是不是還得開心沒有結婚完了才通知他?
宋淵這小子,他什麼都跟他想,助攻他都做了,結果結婚這種大事,他一聲不吭的訂了,愣是不和他講就把自家妹妹拐走了?!
他感覺自己就是自作自受,引狼入室!
之前還在恪盡職守做普通兄妹的江安之終於忍不住了。
掏出手機撥通宋淵的電話,對宋淵一頓噼里啪啦的罵才解氣。
然後在宋淵還沒反應過來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斷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感到一起寂寞和惆悵。
劉耀光在旁邊全程聽他罵完,心情很是舒暢。
他拍拍江安之的肩膀,又安慰道。
「大哥你別想了,至少宋淵是真心對阿珊好。」
江安之沉默了兩秒,嘆了口氣。
「我知道。」
他剛剛回來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全過程。
昨天宋淵和阿珊一起回A市被拍,上了熱搜,被爺爺看到,才有了今天這一出來提親。
他這段時間太忙了,導致把阿珊回來的事全忘了。都是晚上下班才看到的熱搜。
結果一回家,事情已經這樣了。
他抬眼問劉耀光:「阿珊呢?」
劉耀光下巴朝樓上的位置偏了偏。
回答他:「在房間。」
江安之疲憊的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我去看看他。」
劉耀光看著江安之的背影,吐了口氣。
對江安之此時的心情,可以說是感同身受,完全理解。
江濃珊正在房間里看電影。
她沒有別的愛好,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電影,或者一個寫的很好的故事。
門被敲響。
她暫停了電影,去開門。
打開門。是江安之站在門口。
江濃珊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對著江安之笑了笑。
「哥。」
然後請江安之進了房間,坐在沙發上。
兩個人已經兩個多月沒見了。
江安之看著妹妹,覺得她瘦了。於是開口就忘了本來要說的事情。
「你怎麼瘦了。」
江濃珊輕笑一聲,說道:「你和華姐怎麼都這樣說?」
她自己倒沒有太大的感覺。
體重也沒有變。
或許是晒黑了,黑色顯瘦吧。
江安之關懷的說道:「既然回來了。就好好補一補。」
江濃珊非常聽話的乖乖應道:「知道啦。」
她應的太快,江安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繼續說什麼。房間里很快安靜了下來。
大概是太久沒見了,所以找不到話題。房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江安之終於在這種情況下想起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今天宋淵來提親了?」
江濃珊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承認了。
於是江安之又問:「婚期定在多久?」
看著江安之面色微沉,江濃珊心跳不自覺的快了一些。
她小聲說道:「下個月訂婚,明年五月結婚……」
下個月訂婚?!
這一句沒想到,因為劉耀光並沒有告訴他。
他驚呼出聲:「下個月訂婚?!」
江安之一驚呼,江濃珊就更慫了。
「啊……」
江安之:「……」
她的承認像一把刀子扎入他胸口,他感覺剛剛自己打電話罵宋淵都罵輕了……
江安之低下頭,剛好看到江濃珊白凈的手。他腦中一閃而過什麼東西。又問她:「宋淵跟你求婚了嗎?」
江濃珊不知道江安之在想什麼,也非常的誠實搖搖頭。
「還沒有。」
哼,終於讓他找到了突破點。
江安之心裡冷哼一聲。
連婚都沒求宋淵就想騙走他妹妹?沒門!
江安之冷著臉說道:「等他求了婚再說訂婚的事吧?否則一切免談!」
江濃珊看著江安之臭烘烘的臉,心裡湧上一種不一樣的暖意,她突然笑了一聲。在江安之狐疑的看著她時,點點頭說:「好啊。」
她的答應終於讓江安之感覺到了一絲欣慰。
恩對,不能讓宋淵輕而易舉的得到妹妹!
他重新抬眼,剛好看見她一直保持著笑意的臉。眼中沒有壓抑,很是清澈。
江安之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從前那個沉重的江濃珊從面前這個人身上消散了,只剩一個輕鬆而純真的妹妹。
他想起父親,想起母親,之前的治療,然後自己陷入一種壓抑之中,開口道:「阿珊你現在好了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偏偏江濃珊還聽懂了。
她先是表情滯了一下,然後露出笑,語速緩慢的回答道:「我現在,挺好的。」
在江安之心裡,一直很在意父親,哪怕他最在意的妹妹恨極了父親,也沒能讓他放下這份在意。
他心中忐忑不安,想要問的話就在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江濃珊卻一直沒有打斷他,只等他說出口。
半響,江安之終於艱難的問出這個問題。
「你現在……還恨爸爸嗎。」
恨嗎。
這是江濃珊這段時間以來,也在反覆思考的一個問題。
她還恨不恨他。
好像什麼都放下了生活開心了,又好像想起他,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就在江安之覺得失望,大概她不會回答時。
江濃珊開口說道:「我明天想和余叔見一面。」
這是去拍《四面楚歌》之前她就想做的事。但因為去拍戲了,生生耽擱了。
江安之獃滯的看著江濃珊,表情凝固,然後緩緩應了一聲:「好……」
然後他好像想起了什麼。
抬眸看向江濃珊。
問:「你怎麼知道我認識余叔……?」
江濃珊是因為包被搶,意外和余叔認識的,這件事除了她,只有宋淵知道,他該是不知道的。
現在她直接說出余叔。他卻沒問,她也不驚訝,就說明……她是不是知道了他知道?
江濃珊笑了笑。
「宋淵告訴你的吧。」
「有時候宋淵也會知道一些他明明不該知道的事,後來我就猜到了。」
她哥哥和她男友,來往還挺密切的。兩人還互相分享情報。
江安之怕她誤會,之前她不原諒他的冷漠還歷歷在目,他急著想解釋。
「阿珊我……」
她卻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
她聲音輕柔,抬頭看著他。
笑容乾淨,真的看不見一絲別的含意。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我不怪你。」
他們沒有做一件對不起她,傷害她的事。她也再不是固執己見,封鎖自我的小姑娘。她接受他們的好,願意麵對,願意回報,這樣反而更快樂。
何況,江安之有權利知道余叔的存在。有權利從余叔那裡聽到父親的過往。
江安之感覺簡直無比舒心暢快。
他看著豁達的妹妹,感受到了她好像真的從陰霾里走出來的美好。
江安之心情真的無比愉悅。
這種愉悅,是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過的。
江濃珊還在笑著對他說。
「所以明天,哥哥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內心巨大的喜悅讓他快要喜極而泣。
江安之張口要說話,喉嚨哽咽了。
他忍住眼淚,卻依然眼角泛著水光。
笑著回答她:「我當然願意。」
你知道,我一直在期待你從困境里走出來,與我相見。
現在,今天,我感覺自己好像終於等到了。
……
翌日
進入九月後,午後的時間依然熱的不行。
怕被拍,江濃珊還是不得不穿著短袖和長褲,戴好了口罩和帽子。
她今天坐的江安之的車,宋淵的車跟在他們的車后,一起到了和余叔約定好的茶坊。
私人茶坊隱私保密做的更好。
江濃珊進了訂的包間,終於取下了口罩和帽子。
余叔是江安之打電話約的,事前不知道江濃珊會來。
這會兒看到面前取下偽裝的小姑娘,不覺半邊身子都僵了僵。
想起上一次她的崩潰反應,余叔苦笑,該來的總會來的,即使一個江安之原諒他,卻不見得江濃珊也會原諒他。
不過她要是把這股怨恨放到自己身上,而不是老江身上,也算是他心裡更安心一些了。
江濃珊左邊坐著宋淵,右邊坐著江安之,余叔坐在她對面。
她看著余叔難堪的表情,開口說道:「余叔,是我拜託我哥哥,來找你的。」
余叔嘴唇動了動,聲音厚重而疲倦。
「我知道。」
看到她,他就知道了。
江濃珊看著余叔,她自己心裡也有些不安。儘管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但真要面對時,還是會感覺不安和忐忑。
「余叔,我想知道……關於我爸爸……他的所有事。」
余叔抬眼看著江濃珊。
發現沒有預料之中的暴怒和責備,或是一點怨恨。小姑娘聲音在抖,卻非常輕柔,他感覺不到一絲她的針對。
余叔在江濃珊抖動的眼神中,終於點頭說道:「好。」
他當然願意全部告訴她。
余叔端起桌上的茶杯,先喝了一口,才開始講。
「你父親……是個好人。」
「他這個人,正直,樂觀。總是對周圍的人很好。」
「從前當兵時,他跟我一個班的,我們整個營啊,就屬他最優秀!」
「一個大男人,內務做得好的第一,各項訓練也第一,又樂於助人,長的還帥。所以在我們部隊,他人緣特別好。」
「但就是這麼一個完美的人,他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比如他為人溫暖對誰都好,但其實是個孤兒。他說他最大的夢想是有個家,一個漂亮的老婆,聽話的兒子,可愛的女兒。」
「他說上天對他很好,雖然他沒爹沒媽,卻很早就實現了這個夢想。他說老婆不能給我們看,但兒子和女兒可以。於是他常常跟我們分享他女兒的照片。」
「他總是驕傲的說,小丫頭長的像他。眼睛鼻子哪裡都像。說他女兒會叫他爸爸了,說他再做幾年,就回家和老婆孩子待一起了。」
「很多人問他,為啥來當兵?他娶了那麼有錢的老婆,還留在部隊做什麼?大家都不懂。直到有一次喝了酒,他才借著醉意說,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孤兒院的院長對他有恩,卻早早過世了。院長死之前,他曾哭著說,還沒來得及報答他的恩情,他怎麼就走了。於是院長說,那你去幫助更多的人吧。報答給國家,是國家養了你。」
「你父親一直記得這句話。所以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報效國家,一定要幫助別人,把老院長的精神傳承下去。」
「即使後來遇見你母親,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誓言。」
「但是……就在你父親要退伍的那一年……」
「最後一次活動里,他為了救我……以身殉職。」
余叔說到這裡,停頓了。
故事好像結束了,卻又好像沒有。
他提起過往,差點眼淚決堤,最終忍住了。
余叔又忍不住為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多說幾句。
「小…阿珊啊……你父親真的很愛你。」
「你和你哥哥,你母親,是他生平最大的夢想。」
「如果不是因為救我,他真的會回來看著你長大。」
「我知道,造成你悲慘的童年你也是個受害者。但你的父親……他真的是個英雄。」
「如果你心裡難過,你就怪叔叔吧……」
「是叔叔讓你失去了父親,是叔叔害你沒有了家。」
「但叔叔真的求求你……別再恨你爸爸了……」
他說到這裡終於說不下去了。
嗓子被堵著一樣,再也說不出話。
茶室瞬間安靜了。
只聽到外面有走動的聲音,和一些很小聲的交談聲。
每個人好像都屏住了呼吸,一言不發。
他們的目光都看向江濃珊。
她低著頭,看不見眼睛,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