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臨鋒決敵
果然,釋沙竹站在門外,喘息未定,臉上堅持不肯消失的笑容上下起伏。
「弟弟,你在啊?太好了,哥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他很快平緩了急促的喘息,讓自己看起來從容隨意。
「哥,進來坐!」握瑜緊緊拽住哥哥的胳膊,有一种放開了就再也觸碰不到的預感。
他給哥哥擺好椅子,沏好茶,親切的詢問是否吃過早飯,並且要求他一定要留下來吃午飯。
他的心裡莫名其妙多了一根弦,這根弦告訴他一個難以置信的秘密——能和哥哥多待一刻就是一刻。
「弟弟,別忙了,我不能在這吃午飯。」
釋沙竹拉住要起身出門吩咐小二多加幾個菜的握瑜,眼裡滿是愧疚。
「哥?」握瑜愣住了,好像不能接受哥哥的拒絕,這又加深了釋沙竹的愧疚感。
「弟弟,我過兩天再來陪你吃午飯好嗎?今天真的有事,你先坐下,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釋沙竹几乎是用懇求的口吻,他還從來沒有在弟弟面前如此低三下四。
握瑜心裡的弦發出「噹噹當」的緊急音調,他的身體開始木訥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在了椅子上,並且把雙肘撐在桌面上。
「我想和你說的是石頭的事……」
釋沙竹咬住嘴唇,又一次下了決心,那些話艱難地衝出了口:「你不要告訴他,你找到了我,就讓他一直以為我是他的師父吧。」
握瑜直愣愣望著哥哥,沒有理解哥哥所說的話的含義,這些沒有經過大腦加工的話不能留存多久,所以他不能答應哥哥他會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弟弟,你聽明白了嗎?我不能出來太久,馬上就得回去,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告訴石頭我是他的舅舅。」
釋沙竹的聲音開始顫抖,他不怪弟弟,起初他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也愣了很久。
「這裡……」釋沙竹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我給石頭寫了一封信,你交給他。」
信放在桌面上,握瑜沒有拿起它,它帶著不祥的預兆,帶著訣別的濃厚氣息。
「我要走了……弟弟,能再次遇到你,我……什麼遺憾都沒有了。」
釋沙竹猛然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邊,好像稍微慢了一些就會改變主意。
「哥!」握瑜重重敲了兩下自己的額頭,這裡曾經是智慧的源泉,此刻卻是無法逾越的壁壘。
「我不記得你剛才和我說過什麼,這封信我也不會交給紅石。要說什麼你自己和他說,這封信你自己交給他。」
「弟弟,別這樣,我耗費了一輩子就是為了此時此刻,我必須回去!很快,很快,一切都會結束了。」
「結束后你還會來這裡找我嗎?」握瑜面如土色,眼睛已經無法再尋找光明之下的東西。
「我,會!」釋沙竹奪門而去。
握瑜心裡的弦在「當」的一聲巨響后斷裂,他的手從額頭上滑落,無力的垂在桌面上,他從來沒有發現指縫之間的空隙大的驚人,一切都能從那裡悄悄溜走。
恕妃身著青綠長衫,腳踩繡花布鞋,淡掃蛾眉,手持羅扇,午時前一刻出現在十醴香的門口。
釋沙竹短衣窄袖隨從打扮,緊緊跟在恕妃的身後。
二樓南面最里一間的屋子裡,寶通正襟危坐,面對早已沏好的西湖龍井,嗅著撲鼻而來的茶香,他的思緒與裊裊升騰的熱氣一起在屋裡瀰漫,一起鑽出細小的縫隙,到達更廣闊的空間。
像任何一次等待一樣,他總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穿梭,在痛苦中掙扎,在甜美中沉醉,在憧憬中迷失,在美好中放縱。
他喜歡這種感覺,即使渾身顫抖,撕心裂肺,他也不願自拔。
如果沒有嘗過痛苦,如何知道美好有多美好?
經過走廊時,釋沙竹左右張望,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此處。
在約定的那一間門前停下,他以不可輕視的節奏,霸氣的敲響了門,
寶通起身應門,帶著威武的蚩尤面具,躲在後面的眼睛發出友好的光芒。
「娘娘,小心!」釋沙竹一手持劍,身體擋在恕妃前面,護住她。
恕妃凝神注視,對約他見面的人耍弄外表上的花招發出輕蔑的笑聲:「怎麼,閣下見不得人?」
「得罪娘娘,只是在下自小就有這個癖好,不帶上頭盔渾身不自在,還請娘娘見諒。」寶通側身舉手,「娘娘,請!」
「娘娘,不要輕信於人,這裡陰森黑暗,擔心有詐!」釋沙竹始終保持著戒備的姿勢。
「欸,人家不是說了嗎,這是自小就有的癖好。人有三六九等,自是千秋百態,你聽說過一種尿炕的癖好嗎?那可不只是黃毛小兒的特權,有的成年人就好這口,。」
恕妃譏諷的話語伴著咯咯的笑聲,在頭盔後面那對友好的眼睛上盪起微不足道的漣漪,在遙遠的過去,寶通就已經學會了對抗嘲笑,這是他人生獲得的第一個經驗。
「娘娘,請!」寶通重複,語調自始至終沒有改變。
「九竹,讓開,人家請我們進去,我們不能失了風度。」
恕妃收起笑聲,臉上依舊留著餘味。
釋沙竹不情願的收起擋在恕妃面前的手臂,放下劍,側身給恕妃讓出一條路。
恕妃大步走進屋內,面對窗,豪爽坐下,她的眼睛沒有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也沒有看寶通一眼,始終望著窗外飛舞的縷縷金光。
「娘娘,嘗一嘗在下沏的西湖龍井。」
寶通往一個精緻的茶盞里注入香氣四溢的龍井茶,輕輕推到恕妃面前。
「本宮不喜歡喝西湖龍井。」恕妃一口拒絕。
「哦,那娘娘……」寶通還沒有摸清恕妃的脾性。
「廢話少說,直接說你找本宮來做什麼?」
「呵呵,娘娘乾脆利落,不愧是女中豪傑,那在下就開門見山了,在下想與娘娘合作。」
寶通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濃,濃得裹住了其他所有的意圖。
「怎麼合作?」恕妃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娘娘有陳漢軍,在下也有一幫人馬,我們合力據燕軍於高資港,將他們扼於長江之北。」
寶通獨自端起醉人的龍井抿了一口,他的友好絕不低三下四。
「合力?」恕妃停留在臉上始終未消逝的餘味又逐漸燦爛起來,「本宮為何要與人合力?」
「燕軍的勢力不容小覷,三年以來,他們逐漸壯大,從北方打到了南方,皇上屢屢受挫,朝廷先後損失了百萬軍馬……如果娘娘想要萬無一失的話,還是考慮考慮與在下合力……」
恕妃連續眨了兩下眼睛,彷彿她又濃又密的睫毛上落了灰塵,又彷彿窗前的萬縷金光轉瞬間變了面目,窮凶極惡朝她撲來。
她終於把目光落在面前的龍井上,在清綠宜人的色調中重建她缺失的思考。
她不是沒有估計過燕軍的實力,但是在急於求成的自大中,她忽略了應該謹慎的問題,她哥哥曾經敗於此處,她也毫無理由地重蹈了覆轍。
「你有多少人?」恕妃端正了自己的態度,除了消除掉不禮貌的嘲笑,還增添了一份認真。
「比娘娘的陳漢軍稍遜一籌,不過只要兩軍合力,一定能大敗燕軍。」
寶通不動聲色,恕妃的轉變早在他意料之中,不是因為他能言善辯,只是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和恕妃提起這個問題。
「你想要什麼?」恕妃看向那個蚩尤面具,艱難地從隱藏在後面的一雙眼睛中捕捉信息。
「在下什麼也不要,只要娘娘善待在下的族人,在下就心滿意足了。」
寶通深邃的眼睛里沒有貪婪,沒有慾望,他可信的像是一個天底下最單純的孩子。
「你真的沒有其他目的?」
恕妃的惶惑不肯輕易表露出來,她在思考是否有能力將面前的這個人掌握在手中。
「娘娘恐怕不知道我的族人有多麼淳樸善良,他們什麼都不苛求,只想在屬於他們的那片土地上安居樂業。我現在不能告訴娘娘我的族人在哪裡,等到娘娘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自然就會知道了。」
「娘娘……」
釋沙竹從旁提醒,他在不知不覺中移到了離寶通僅有一臂的距離,這在恕妃看來,純粹是出於對她的保護。
恕妃伸出一隻手阻攔釋沙竹,在那一脈相承的自信中,她做出了決定——和寶通合作。
「好,我們可以合作,我也可以答應你善待你的族人,不過,如果你痴心妄想,莫怪本宮手下無情。」
恕妃用陰冷的聲線強調了雙方合作不可逾越的底線。
「娘娘,放心吧!不過我想提醒娘娘,在我們合力擊敗燕軍之前,娘娘切不可輕舉妄動。」
「輕舉妄動?你是何意?」
恕妃有種被冒犯的感覺,雖然已經談妥了合作,但是對面這個人還沒有資格用這個詞侮辱她。
「娘娘不要急於攻入皇宮,以免局勢大亂,影響我們的計劃。」
「你怎麼知道……」恕妃驚詫得險些失掉掌控一切的姿態,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遇強則強是她的優良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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