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恨意入骨
七月盛夏,空氣炙熱得彷彿隨時都可以燃燒起來,只是冷宮冷寂,連帶著在如此燥熱的日子裡,都透著森森陰鷙。
院牆破敗,安婉卿高昂著頭,目光迥然看著面前的幾人,卻執意不肯跪下。
「安氏你還有何可爭辯的,證據確鑿,」那女子鳳袍加身,長袖曳地一身裝扮華貴異常,一抬手一回眸都有叮咚的三隻金步搖的相撞聲,聲聲傳來。
「小姐,你快認錯吧,態度誠懇的話,皇後娘娘說不定還會原諒你,畢竟,畢竟娘娘念在姐妹的份上興許……」
安婉卿看著面前貼身侍女依舊在巧舌如簧污衊著她,不由放聲大笑,她挺起胸膛,素手指向她的表姐,如今的皇後娘娘林素茹,「好一個皇後娘娘,你毀我家族,欺我孩兒,現在又來侮辱於我,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我倒要問一問他!」
「怎麼?對朕不滿嗎?」率先走進來的太監方想唱一句「皇上駕到」,卻被夏侯蔚聞擺擺手攔下了。
「侮辱你?」夏侯蔚聞冷哼一聲,「若不是茹茹攔著,朕早就將你千刀萬剮了!朕倒要聽你說,宣兒究竟是不是朕的孩子!」
皇帝聲音方落,一旁的太監便將夏侯宣從她手中一把奪走,抱到了皇帝面前。只是他話雖這麼說,卻絲毫不給安婉卿反駁的機會。一碗清水被捧到他面前,夏侯蔚聞便在裡面滴了一滴鮮血。
太監對夏侯宣毫無憐憫,手起刀落便在小小的孩子臂膀上割出一道口子,鮮血頓時噴涌而出,夏侯宣疼的哇哇大哭,那太監便死命捂住他的嘴,惡狠狠道:「閉嘴,不準哭!」任由那血流如注,卻只是取走一滴血,一同滴進了那一隻碗中。
在這盛夏之時,安婉卿只覺的冷。她忍不住顫抖起來,並不是害怕,而是憤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夏侯蔚聞不過是看上了她皇朝第一富商之女的萬貫家財,利用她奪得皇位而已。什麼情情愛愛,相守終生,統統都是為了騙她!
而原來溫婉賢淑的林素茹當真是披著羊皮的狼,每叫她一聲「表妹」不過是為了在這一刻退下偽裝,真正的食她肉啖她血罷了。
安婉卿不用看也知道,玉碗中的那兩滴血根本不會融合,這一切也虧得他們費盡心思,只為了定她的罪。
「你還有什麼可說?」林素茹輕笑一聲,「表妹,念在你侍候皇上多年的份上,又為了國家分憂,去齊國做人質,便許你一個體面的……」
林素茹尚且沒說完,便被夏侯蔚聞攔住,他似是再不想多看她一眼,便擺擺手讓人將她拉下去。
「欺君罔上,欲行不軌,行為放蕩不檢……拖下去吧。」
就這樣,安婉卿便從冷宮被人拖進了大牢,一直到第二日正午時分,才又被人提出來。
外面日光耀眼,讓安婉卿不覺皺了下眉,她不哭不鬧,這一切彷彿都與她無關一般。走進刑場的那一刻,她忽然很想笑。
看啊!周圍柱子上懸挂的屍體,她哪一個都認識,她的父母,她的親人,甚至還有她的朋友……
「哈哈哈,夏侯蔚聞!我何德何能,叫你如此恨我!」安婉卿站直身體,掙開扣住她臂膀的左右二人,那二人似是被吩咐了叫她好好看一看這一切。
「姐……姐姐……」這一聲呼喚,彷彿打破了平靜一般,叫安婉卿身子一顫,緩緩轉過身來。
剔骨之行。
安婉卿的眼淚不由自主流淌而下,「鐮兒……」往日鮮衣怒馬,風采卓然的少年郎,如今四肢被縛,已是露出森森白骨。
「夏!侯!蔚!聞!你說過的,會放過我姐姐!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安瞿鐮聲音絲毫聽不出顫抖,只有咬牙切齒的滔天恨意。
「姐姐……你別看我……」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方才刀刀入肉,寸寸見血也不見呻吟,現在臉上卻蜿蜒流下兩行眼淚。
安婉卿看著安瞿鐮布滿血絲的雙眼,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鬼使神差沖猛衝過去,是一把奪過了那行刑人的刀。
「鐮兒……對不起……若是有下一世……」她果決得抬起手,將那刀送進了弟弟的胸膛,眼睜睜看著安瞿鐮瞪著雙眼斷了氣。
最後一聲彷彿深入靈魂的呼喚。
「姐……姐……若是有下一世……我要做你的哥哥……護著你……」
安婉卿手一抖,那把刀便掉落在了地上,她望著佔滿弟弟鮮血的雙手,連忙向衣衫上抹去,只是那血跡彷彿永遠擦不幹凈一般……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鼓掌聲。「表妹,這景象精彩嗎?」
安婉卿傻愣愣向身後望去,卻見到林素茹與夏侯琛彥並肩而來,林素茹繼續道:「表妹,看那邊!」
安婉卿偏頭望去,一瞬間呆愣在原地,過了好片刻才大喊出聲,「宣兒!我的宣兒!啊!!」
那一團火焰耀眼,一個嬰兒形狀的肉體正在裡面蠕動,上下揮舞著手臂,顯然已是快要喪失了生機。安婉卿再忍不了,淚水不受控制得流淌下來,宛若瘋了一般,並未向夏侯宣跑去,而是直直衝向了林素茹,忙亂中還不忘拾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刀。
「林素茹!你不得好死!」
安婉卿的拚命反擊卻並未起到任何效果,她離那兩隻冷血的人型野獸還遠,卻已被佇立在旁的侍衛按倒在了地上。
「敬酒不吃吃罰酒!安婉卿你何時能長一長腦子!」林素茹輕笑一聲,似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般,眸光中充滿了鄙夷,「之前聖上仁慈,還尋思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如今你身為罪婦,竟不自我反省,還意欲行兇!」
「茹茹,莫要與她多講了,污了耳朵可是不好。」夏侯蔚聞冷哼一聲,竟當著安婉卿的面將林素茹拉進了懷中,並捂住她的耳朵,那番甜蜜模樣,落在安婉卿眼裡只覺諷刺。
她狼狽的趴在地上,眼中恨意滔天。
「賜剔骨之行!」夏侯蔚聞說完這句話便再未停留,牽著林素茹一併走了。
安婉卿被人拖起綁在了她弟弟一旁的柱子上。她目光一瞬不移望著那遠去的二人,直至看不見。
刀刀貼骨而過,她彷彿感受不到痛苦,恍惚間竟想起了民間傳言。
若是死前怨氣極大,靈魂便不被地府所容。
林素茹!夏侯蔚聞!我就是做了惡鬼,也定不會饒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