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199兩代人的悲劇
湘玲看完那保存完好的親筆信,哭的不能自已。
也許平子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可是她在信上,看到一個天真女孩兒盛開綻放再到枯萎絕望的愛情。
更重要的是,原來她的媽媽這麼愛她,原來她的出生這麼有意義。
她曾經給絕望中的媽媽送去快樂和希望。
藤原赤野安慰的嘆著氣拍拍湘玲的肩,湘玲含淚看向眼前的爺爺。怪不得他明明很難過,卻一直強忍著沒有哭。
爺爺一定是覺得平子看著他的吧,他不想平子難受,在爺爺心裡,平子一定是一直都沒離開的吧。
藤原赤野彷彿更老了,老的不能動了,他愴然的說,
「等到我收到這封信時,平子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半年多了。而她說的那個孩子也不知道下落。
起先,我因為痛失愛女,並沒有心思追查孫女的下落。直到年紀越大,心中越想念女兒,又打聽到消息,聽說女兒在異國過的竟然那麼凄慘時,因為愧對,我才有了要找回平子女兒的心思。
這麼些年我經常在想,如果當年我不是那麼硬氣,派個人跟著平子,或許平子就不會遭到欺負,就不會那麼年輕的就離開這個世界。
湘玲看著悲傷自責的爺爺,小心翼翼的問,
「那我的父親呢,他還活著嗎?」
藤原赤野輕哼了一聲,冷冷說到,
「他當然活著,他不僅活著,還活的很好。把平子趕走後,他就認識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做了人家的乘龍快婿,日子不知道過的多逍遙快活!「他答應平子不去報仇,但不代表他能不恨那個男人。
「你不恨他嗎?「湘玲以為,以藤原家的權勢,老爺子一定不會放過那個間接害死他女兒的人。
「恨又能怎麼樣,永遠也無法換回我的女兒!」藤原赤野余恨不甘的憤憤說到,
「我相信惡人有惡報,不用我出手,當有一天,他的女兒也被一個男人負了,他就會為曾經的行為愧疚自責!」
「他還有一個女兒嗎?「湘玲又小心的問到。
「嗯,跟你差不多大吧!「藤原赤野冷冷看著湘玲問,
「你問這麼多幹嘛,你不會是想去找那個男人吧,省省吧,就是他的無情無義害死了你的母親,你應該恨他!「進書房以來,一直對湘玲挺和善親切的藤原赤野突然變臉。
湘玲可以理解爺爺為何恨她的父親,只是,
「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如果他還在世的話,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他,也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
藤原赤野倔強硬氣的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可能想到當年也是他的倔強硬氣傷害了女兒,這才嘆了一口氣無奈說,
「他叫楊華冬,在Z國的豪門圈內,也很容易打聽到他的消息。他女兒是Z國知名的大明影,你應該認識吧,楊影!」
湘玲擺擺頭,呆愣的說,
「我不認識,我從來不關注那些!」
藤原赤野意外的看了湘玲兩眼,越發覺得她是骨子裡透出來的乖巧溫婉,很像R國傳統的女子。他不由軟下五官,往藤椅上一坐,便指著另一個藤椅,讓湘玲也坐下,這才慈愛的笑問,
「湘玲,說說你吧,爺爺想知道你這些年過的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過你,還有收養你的人,我一定要親自登門感謝!」這麼多年,湘玲一直流落在外,應該吃了不少苦,可看湘玲現在的言行舉止,隱隱有一股千金小姐的風範,甚至比當年的平子更為知書達禮。
湘玲雙手端莊的交疊放置於膝上,柔柔一笑溫婉的說,
「爺爺,您放心吧,我過的很好。從小到大,我沒吃過苦,可能很小的時候吃過吧,不過我都不記得了,我被奶奶收養後過的一直都特別好,奶奶很疼我,不過幾年前奶奶也過世了!」
「嗯!」藤原赤野滿意的點點頭,對於湘玲被宋家收養的事,他在湘玲進書房前也聽雪櫻說了大概。
「湘玲,爺爺聽說你結婚了,嫁給了一個Z國的男人?」
湘玲聽到爺爺特意提「Z國」兩個字,特意加重了口氣,又想到母親的苦難離世,不禁神經一緊,僵直著身體緊張的答,
「是啊,他對我很好!」
她以為爺爺會說什麼,結果爺爺卻轉開話題說,
「湘玲,你剛剛看那封信,為什麼不奇怪,信是漢字而不是日文呢!」
湘玲疑惑的想了想,這才不好意思的笑說,
「剛剛太難過,所以沒有注意。爺爺,為什麼您的中文說的這麼好,雪櫻的中文也說的這麼好呢,我母親她,中文也一定特別好吧!」
藤原赤野點點頭說,
「是,平子的中文也特別好。那是因為,他們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妻子,她也Z國人。你在Z國長大,Z國的歷史你肯定也是知道的。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奶奶,當年就是被R國人從Z國抓來的。
你聽到這裡,先不要對爺爺有敵意,雖然我是R國人,但我當年沒參加戰爭。一旦上了戰場,就會有傷亡。我是藤原家唯一的獨子,我爺爺父親都不讓參加戰爭。
我是在你奶奶逃亡的時候認識她的,當時她髒的像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我可憐她,便給了她一個饅頭,結果她看著我就躲,有點兒像瘋子。
而我母親,就是個瘋子。母親小的時候,我不懂事,嫌她是個瘋子給我丟人,有一次過馬路,這個瘋子用身體護了我的周全。我活了下來,母親卻永遠的走了。
可能是彌補對母親的愛吧,我把這個乞丐帶回了家,讓下人給她清洗,然後讓她在後花園住下,做著種花的活計。
時間久了,我都忘了有這個人。有一天我路過後花園,聽到空靈幽美的歌聲,好奇的走過去,看到盛開的牡丹前,站著一位漂亮高貴的女子時,我的心猛的一縮,我知道那是一見鍾情的感覺。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她也是一名流落的千金小姐,所以全身上下才流露出那麼高貴優雅的氣質。
我很明白的和她表白了我的愛意,她坦然的對我說謝謝,謝謝我救了她一命,並要求我送她回去,回她原本的國家。
我自然不肯,現在戰亂,她回去就是送死。
兩年後,我就強娶了她,她雖然嘴裡說不願意,但我心知肚明她也愛上了我。我們都愛看書,有時候我們坐在那裡談文學能聊到兩三個小時忘記時間。而那時,我能清楚的從她的眼中看到她對我的欣賞。
可她還是介意我的身份,介意我是r國人。她覺得自己嫁給我,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對不起那些無數倒下的Z國人。
她甚至好幾次想趁我睡覺時殺了我,她拿著匕首舉在我的頭頂,她用枕頭蒙住我的臉,每一次我都假裝熟睡……她真傻,這是家國讎恨,她殺了我一個,又能代表什麼,又能解決什麼。
我一直都希望她能自己想通,其實我看著她每日受這些折磨心裡也不好受。
不久后,她為我生下一個兒子。兒子出生后,她對我的排斥沒那麼濃了,但是她整個人變的更加憂鬱,患得患失的。她很愛我們的兒子的千澤,事事都親手照顧他。有一天,她哭著對我說,讓我把千澤抱走。
我以為千澤是留下她的唯一理由,我以為有了千澤,她會慢慢說服自己的心,她卻顫抖的舉著手哭著說,她怕有一天她會不受控制的親手掐死了千澤。
我並不相信她的話,只以為她是想找另一個借口逃脫我,可是她一直求我,後來我就抱走了千澤。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那時候也沒這個詞。生下平子后,她徹底沒了笑容,整個人變的瘋瘋顛顛的,我覺得都是我太自私才把她害成這樣。
可是我又捨不得放她走。為了不讓我們兩個人痛苦,我曾試著把自己的愛轉到別的女人的身上,但真的很難辦到。
為了讓她開心,我請了一個中文老師,專門教兩個孩子學中文,當然我自己也跟著學。
記得平子第一次張嘴喊媽媽時,她終於笑了,笑著又哭了。
那晚,她喝葯自殺了,只留給我一張字條,讓我把她的骨灰帶回中國!「
即使事隔多年,藤原赤野在說到愛妻時,還是不自覺的紅了眼眶,聲音哽咽。他望著窗外,紅著眼眶彷彿在回憶。
湘玲也隨著他的講述,在腦海中想象那個凄美又深情的愛情故事。
湘玲深深的看著眼前的爺爺,第一眼見,他只是很平凡很慈祥的老爺爺,如果他不開口,誰知道他的故事,誰知道他的悲傷呢。
還有她,還有躺在床上的無雙姐……
他們每個人都是平凡人,卻每個人都有故事,而且還不是相同的故事。
也許人生,就因為這一個一個的故事而奇妙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藤原赤野笑笑說,
「湘玲,你一定奇怪,爺爺為什麼要和你講這些陳年往事吧。」
湘玲想了想說,
「您一定是想讓我更了解您!」
藤原赤野擺擺頭說,
「今年我九十一了,和我同輩的人幾乎沒有,就算有,也失去了記憶,像個孩子一樣的活著。好多晚輩都羨慕的對我說,藤原先生啊,您真是有福氣,能活到這個歲數是天賜的福氣,更何況我的腦子並沒有因為年老而衰退,就如同剛才和你講的故事一樣,好多事都記得非常的清晰。
雖然別人都那麼說,可我並不覺得自己幸福,我在七十歲時,甚至希望我也能老年痴獃,忘記許多痛苦的記憶。
我時常想,我九十一年的壽命,都是用我所愛的人短命換回來的。為了救我而死的母親,因為我自私而抑鬱自殺的妻子,還有我剛滿二十的兒子,還有我最愛的女兒……每一次他們離開我,我都深深的希望死的那個人是我,最應該死的人是我!「
「爺爺!「湘玲心疼的輕輕喊著。她望著爺爺滿是悲傷的又枯瘦的面龐說,
「能活著,是一種福氣,您不要想那麼多!」
藤原赤野失笑擺頭說,
「怎麼說到這兒,像是跟你訴苦一樣。湘玲,爺爺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明白,從我,到你母親,兩代的悲劇,是因為什麼你知道嗎?是因為歷史和仇恨。
戰爭已經過去了,而戰爭的歷史卻永遠讓人銘記。爺爺和你奶奶,你母親和你父親,中間都隔著一個家國的仇恨,所以註定了我們不能善終。
我不想你成為下一個爺爺,或者下一個你母親,不管你的出生在哪裡,你在哪裡長大,你是藤原家的後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或許你覺得爺爺的要求很過份,以前你一直和你的愛人生活的很好,可我這個老爺子一出就要硬生生拆散你們,我很可惡吧,我一生都在做這樣可惡的事,罷了,我原本想一定要拆散你們夫妻的。話說的到這裡,你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最後的決定,由你自己做主。
留下來做我的孫女,藤原雪奈,還是回到Z國做你的宋湘玲!你出去吧,爺爺累了!「
藤原赤野突然閉上眼疲憊的說。
湘玲想了想,還是輕輕的說了句,
「爺爺,請您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好嗎?「在兩個沉重的故事過後,在看著這位一生其實過於悲痛的老人後,湘玲實在不忍讓他失望。
藤原赤野意外的睜開眼,望著她時眼裡有喜悅欣慰之光,他笑著點點頭說,
「好,爺爺等你想好。湘玲,你記著,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爺爺都會支持你。即使你回Z國,爺爺也決不會像當年對你媽媽那樣,任她一個人遠離什麼也不管。爺爺,會永遠做你的靠山!「
湘玲含淚點頭。
她是何其幸運,失去一個最愛她的奶奶,又遇到一個如此疼她的爺爺。
湘玲出了書房門后,對門口的雪櫻點點頭,便到樓下走到宋俊方和夢夢的身旁坐下。
不一會兒有保姆過來帶著他們「一家三口「去了客房。
經過一夜的折騰和恐懼,夢夢在宋俊方的歌聲中很快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