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不見了金碧輝煌的寢宮,只見風雨飄搖的破廟,枯樹雜草打的地鋪,以及一眾聽到他出聲后,圍過來的黃髮垂髫之人。這些人衣衫襤褸,粗看像是乞兒,細看又像是落魄的世家貴胄。
其中,為首的老婦人更是席地坐在他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邊撫邊落淚:「菀兒,祖母沒用,害你遭罪了。」說著便嗚嗚大哭起來。
更有年輕婢女擠在身旁,嚶嚶啜泣:「小姐,您這背上的傷痕極重,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再有小童哇哇哭著:「長姐,求求你快快好起來,要不然那鞭子又要打過來了,哇哇哇……」
「是啊,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沒用的沒用,都指望著你帶著大家,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啊。」說話的是牽著小男孩的中年婦人。
光赫震驚不已,順著被老婦人抓住的手腕往下看,只見十指纖纖,宛如白玉。哪裡還是他那習武多年,生繭滿布的手。
再低頭看自己斜躺著的身軀,完全不見了魁梧偉岸的身材,取而代之的是盈盈一握的纖腰素裹。竟是個少女身段。
堂堂天陽國的君王,一夕之間成了個女子?這要傳出去,先不說會不會被那些臨囯嘲笑,單單是自己那些虎視眈眈的兄弟們,頃刻間就能瓜分了他的天下。
光赫默不作聲,眸色沉沉。
眾人見其沉默,皆以為莫不是被打傻了。正欲詢問,卻見官差提著鞭子,罵罵咧咧地來了。
「醒了?醒了就走,現在可不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了,你就是病死了,也沒人管。」
「長姐才不是生病,明明是被你用鞭子打的……」剛才哭著喊長姐的小男孩紅著眼睛,指著官差喊道。
在他身旁的中年婦女慌忙捂住他的嘴,嚇的渾身發抖,不停地道歉:「軍爺息怒,軍爺息怒,孩子還小,不懂事……」
官差哪裡聽的進去,只聽得「嗖」的一聲,一計鞭子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小男孩身上。
中年婦女大喊一聲「兒啊,」撲在了小男孩身上。眾人嚇得噤若寒蟬。反觀小男孩倒是硬氣,直挺挺地站著,也不喊,也不哭了,只拿眼睛死死地盯著官差,一副要將他千刀萬剮的模樣。
官差不怒反笑:「小兔崽子還挺橫,還當自己是尚書府的小公子呢。你們就等著到了那南蠻之地,給人當食材下鍋吧。哈哈哈。」旁邊的幾個官差也一起笑了起來。
尚書府?流放南蠻?
光赫眉眼驟斂,立即明白了身旁這些老弱婦孺的身份。
剛才嚶嚶啜泣的丫鬟若可靠近身來:「小姐,我來背你吧。」說著,就要抬起光赫皇帝的胳膊。
光赫愣怔片刻,側身躲開了若可伸來的雙手,只抬起自己的一隻手臂。若可會意,趕緊攙住手臂,扶著他站了起來。
眾人見大小姐能走了,便紛紛起身跟上,縱然愁眉苦臉,也不敢再有更多言語。
光赫只覺得還來不及消化自己為何成了田家家眷,就要面臨艱難的奔波流放,一時間心裡百味雜陳。
拖著沉重的步伐,從眾人的子言片語中,慢慢了解到。押送的官差是順天府的人,而自己則是田家嫡女,田菀君。那個傳說中養在深閨,傾國傾城的女子。
跌跌撞撞地走了半天,碰到了一條小溪,許是官差們也覺得累了,打算歇腳喝水。
眾人難得地鬆了口氣,紛紛跑向溪邊,喝水的喝水,洗漱的洗漱。
光赫也不例外,他總覺得臉上黏黏的難受,打算洗一把臉,順便看看自己到底如何模樣。
饒是看過這天底下無數的美人的光赫,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讚歎,絕色,真絕色。多一分膩,少一分淡,美的剛剛好。後宮里那些美人在這張臉面前,簡直無地自容。
若可在一旁裝水,轉頭看見自家小姐洗凈了臉上的泥巴,露出了真顏。趕緊放下手中的水壺,往溪岸邊的泥巴里抓了一把,就往光赫臉上糊。
光赫被糊了一臉泥巴,正要發怒,卻聽若可小聲道:「小姐忘了,那些官差吃人不吐骨頭。」
光赫一怔,收了怒氣,任由若可搓磨著臉。
只是不知道,這一切,早就被一旁的官差看在了眼裡。
眾人相互攙扶著,又行了一段路,終於在入夜前找到了一處破廟,打算暫時歇腳過夜。
卻見官差頭領走到光赫面前,摸著下巴打量了一會,臉上笑的猥瑣。
不止光赫,就連其他人也感受到了來自官差頭領的不懷好意。
若可先田老夫人一步搶著攔在了光赫面前,雖然畏懼,卻堅定。田老夫人在若可身後緊緊地抱著光赫的手臂,眼裡滿是戒備。
「讓開,」官差頭領一把推開若可,伸手鉗住光赫的手臂,往自己身旁大力一扯,祖母跟著踉蹌了幾步,可是絲毫不鬆手。
其他官差在一旁幫忙堵著眾人,不讓她們靠近。
光赫身上本就有傷,沒什麼力氣,現在只覺得兩邊手臂分別被人拉著,互相用力下,扯的自己傷口愈發的疼了。
再看那官差又揚起了手上的皮鞭,光赫立即拍了拍田老夫人的手背,示意她放手,不要做無用的掙扎。
田老夫人哪裡肯放,只含著淚眼,悲痛地看著光赫,一聲一聲喊著:「菀兒……」
「住手,我跟你走。」光赫突然出聲朝官差喝到,自己用力掰開田老夫人的手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官差聞言笑的更加不堪入目,光赫卻當看不見般,抬腳往破廟裡面走去。只是身後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哭泣聲,讓他有點動容。
光赫前腳進了破廟,後腳那官差便跟了進來。
光赫不回頭亦不作聲,繞過了破敗的神像后,停了下來,轉身等著跟進來的官差頭領。
官差頭領一轉到神像背後,看到光赫散發的氣勢威壓,嚇了一跳,心裡竟有些犯怵,趕緊收回目光,強作鎮定。
「你先脫!」
官差頭領正詫異她怎麼不喊不叫不掙扎,還如此順從,突然又聽到光赫說這句話,愣了一瞬,隨即□□不止,「娘們挺浪啊,哈哈哈。」
不過,他不敢看光赫的眼睛,他總覺得眼裡有一種威嚴,讓他不自覺地想要屈膝伏地。
被攔在破廟外的田老夫人,已經哭的癱坐地上,左右靠著丫鬟扶著,才能堪堪不躺下去。再看眾人,皆是一臉的驚恐和絕望之色。
不多時,卻聽得破廟中傳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鎮得眾人全都驚了神,就連田老夫人也瞬間從悲痛中恢復了清明,停止了哀嚎。
因為,這是男人的慘叫聲。
其實光赫此時已沒有多少力氣,舊傷猶在,又趕了一天路,少吃短喝的。如果對方硬要上來,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
他只能先安撫對方,再慢慢蓄力,就等他脫了褲子,惡狼撲食。
就在官差搓著手,帶著作案工具晃晃悠悠地靠近時,光赫假意驚懼,往後退了兩步,便靠在一處牆邊。
趁其靠近,不察之時,抬起一隻腳,借著身後牆壁的助力,狠狠頂在了那官差的襠部。
雖然女身的光赫力量不足,但是這一下,他是蓄力而為,且找准了角度,能直接讓人太監。
那官差慘叫著,雙手護著□□,整個人弓成了蝦米,痛苦倒地,哀嚎不已。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光赫皺了皺眉,他也覺得好疼。
但是他一刻也沒有停留,直接轉身推開了身旁的一扇門,閃身跨了出去。
外面的官差們聽見慘叫聲,面面相覷,這是他們頭領的聲音。
不約而同轉身往破廟裡面跑,只見破廟後門大開,頭領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痛苦嚎叫,而那個女子已不知所蹤。
田家家眷們緊隨其後,跟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些什麼。
田老夫人鬆了一口氣,閉眼祈求佛祖,保佑孫女成功逃脫,獲得新生。
出了破廟后,光赫還沒跑多遠,便聽到身後有人追來的腳步聲。
雖然是晚上,可是這後山空曠一片,月色清朗,又沒有大樹遮擋,連腳下的草叢也僅沒過腳踝而已,想躲藏,簡直是痴心妄想。
既然逃生無望,那更不需要做無謂的掙扎,應當保存實力,再做打算。
光赫立了腳步,站在原處,抬頭望月,雙手負在身後。雖是粗布麻衣的女子裝扮,卻無端地生出一些男子氣概來。
追來的官差已經發現了他,正想上來綁人,近了卻發現那立在月華下的女子,竟淡定如蘭,不躲不避,且隱隱有些威勢。兩個官差想起自己的頭領還在破廟裡哀嚎,一時之間,有些畏縮,不敢上前,怕是有詐。
光赫收了目光,淡淡說道:「走吧。」便徑自往回走去。
兩個官差滿臉狐疑,小心謹慎地跟在後面,遠遠瞧著,竟像是他的手下。
光赫一腳剛踏進破廟,就被一個迎面而來的人揪住了頭髮,一把拉了過去,慣在了地上,額頭著地,痛得他暈頭轉向,更有血液沿著鼻樑往下流。
原來是剛才被他頂了下身的頭領,此時恢復了些力氣,能從地上站起來了。一看到兇手回來,便控制不住地要上來出氣。
光赫現在個頭小,身子弱,哪裡躲的過一個發狠的男人。只覺得額頭的痛還沒緩過來,後背又被人拎了起來,直接甩到了一旁的牆壁上。這一摔,竟像是肋骨齊斷,根本爬不起來,還嘔了一大口血。
光赫心知躲不過,悶哼幾聲,索性閉上了眼,閉上了嘴巴,除了疼痛讓他眉頭緊皺外,沒有了絲毫的反抗和呼喊求饒。
耳邊只聽到一旁田家婦孺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官差們罵罵咧咧的聲音。
這點傷痛算什麼,他能坐到這個皇位,比這狠的都經歷過。
那官差頭領還不解氣,找到自己的皮鞭,高高地揚起,正要往下抽,卻發現卡住了。
回頭一看,卻是被人牢牢地握住了。
「傳聖上口諭,尚書府一案尚有疑點,有待商榷。特召女眷老弱,回京問話。」來人看起來是個侍衛,面無表情地說道。
聖上?
光赫立即睜眼,一眼認出了眼前的人,這是他的御前侍衛軍,是誰派來的?
眾人本都在關注著被打到重傷的田菀君,此時看到突然出現的侍衛,還帶來了聖上口諭,一時驚喜不已。如此看來,是有希望脫離苦海了。
為首的官差猶疑不定,拱著手,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大人,聖上怎會傳這種口諭?」
「放肆,聖上口諭豈容爾等質疑。你若不信,等落後的車輦上來,親自問問於公公。」侍衛冷麵斥責道,「敢動用私刑,有你們好受的。」
官差們心下惴惴不安,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不再言語。
於成來了?光赫心驚,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調換了?
沒多會,果然見於公公坐著馬車趕來了,身後還跟著大大小小數十輛車輦,不僅如此,還帶了不少小太監宮女來幫忙,場面甚是壯觀。
於公公一下車,連忙小跑著奔向田老夫人,拱手作揖道:「老夫人辛苦了,老奴這就帶您回京。」
田老夫人雖然心下疑惑,面上卻是波瀾不驚。不論聖上有何用意,回京後會如何,也不會比現下更糟糕了。
於是不卑不亢地回禮道:「有勞於公公了。」說完立即往光赫的方向奔去,「菀兒……」
於公公順著田老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嚇一大跳。
那個滿臉是血的女子傷的不輕,也不知道如何了,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可不是少一根毫毛的事情。
趕緊呼喚跟來的太醫,救人要緊。
官差們看到於公公對田家人恭敬有加,又帶太醫來救人時,已是兩股戰戰,冷汗直流了。此時於公公又把目光轉向了他們。
「來人,先綁了這幾個無法無天的官兵,帶回去再審。」
他們把人傷成這樣,該如何跟皇上復命。
光赫被攙扶著經過於成面前時,深深地看了一眼他。
於成嚇了一跳,這個眼神,為何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