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第 134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姐姐,等我生日過了,娘親就要帶我走了。」

寧寧聞言,愣了一下,手心的糖豆掉到地上。

她拉住復哥兒的手腕,好生惱火,才要說話出聲,又想起有宮女在看,只得壓低聲音,問:「娘親要帶你離開?」

復哥兒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寧寧心煩意亂,用袖子給他擦臉:「哭什麼呀?小鼻涕蟲。」

復哥兒糯糯地說:「我不是小鼻涕蟲。」

寧寧跺了跺腳,仍不消氣,氣死她了,爹娘這回學精了,還特意瞞著她。要不是復哥兒膽子小,她肯定會一直被瞞在鼓裡。

寧寧嚴肅地問:「你想不想離開?」

復哥兒猶豫不決地說:「我不知道。」

寧寧攛掇他說:「你也是男子漢了。姐姐我是女兒身,都敢自己拿主意。更何況你是個男孩子呢?你該學著自己拿主意了,你究竟是想留下,還是想跟娘親走?」

復哥兒不哭了,他愁眉苦臉地望著姐姐:「姐姐,你想幹什麼?」

寧寧問:「我就問你想不想留下來。想就點點頭。」

復哥兒到底還是點了頭,嘴唇嚅囁地說:「想是想的,可是……」

寧寧說:「那我們便是一夥的了。」

復哥兒心下有點害怕,但他過了有爹有娘有姐姐的日子,再叫他過以前那種跟著娘親四海為家的生活,他心下有些不免有點排斥。

寧寧幫他把眼淚擦了,捏捏他的小臉蛋,說:「莫怕,有姐姐在。」

「不許哭了,不然娘親一準要發現你把這件事告訴我了。知道嗎?裝成沒有告訴我。」

復哥兒又點點頭,奶聲奶氣地答應下來。

離復哥兒的生日只剩六日。

寧寧說得信誓旦旦,但她一個小孩子,絞盡腦汁也不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她先是想把復哥兒偷出去,離宮出走,帶復哥兒躲到小姐妹們的家裡,可是怎麼把復哥兒偷出來呢?自打上次她把復哥兒領去給蘭閣老他們看見以後,蘅蕪宮被看得很嚴,復哥兒身邊隨時都有人盯著,根本帶不走。而且父皇也不准她隨便跑去見那些個老頭子了,還在半禁足呢。

然後她靈光一閃,既然她沒辦法把復哥兒帶出去,拿她把蘭閣老他們或是別人「帶進來」還不行嗎?

寧寧這幾日乖的不成。

秦月也不是沒覺得有點古怪,但孩子乖總是好事。

到了復哥兒生辰前一日。

寧寧照例去御書房上課,她同慎姐兒說:「你的功課寫好了沒?」

慎姐兒茫然:「自是寫好了。」

寧寧道:「你的書給我看看。」

慎姐兒把幾張紙遞過去,寧寧隨意翻了翻,又還給她:「你好好看,我有沒有給漏了。」

慎姐兒再翻自己的書本,發現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送至蘭相府上,請他親啟。

慎姐兒抬起頭,望了寧寧一眼,寧寧對她頷首示意,她瞭然地合上書本,亦對她眨眨眼睛。

慎姐兒心怦怦直跳,雖說她一直做寧寧的伴讀,在外人眼裡看來就是公主身邊心腹,可還未做過這種事。她與秀姐兒之間倒沒哪個更被倚重。公主既選了她,便是對她的看重。假如她辦妥了,必定會更得公主的青睞吧?

下午出宮回家的路上,慎姐兒沒直接回家,而是拐了道,去了蘭府,親自將這張紙送到蘭閣老的手上。

寧寧幹完壞事,若無其事地回了蘅蕪宮。

她還想,實在把她逼急了,她就帶著復哥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只是未免沒有風度,若非迫不得已,她不想採取此種方案。

~~~

入夜。

蕭叡想到後日袖袖真要走了,坐卧難安,輾轉反側,索性起來,在院子里走來走去,走到秦月的房門口,徘徊來去。

偌大的皇宮都是他的,可這個房間他卻不敢直接進去。

沒一會兒,屋裡響起秦月的聲音:「你大半夜不睡,在外面晃來晃去做什麼?嚇人嗎?」

蕭叡停住腳步。

門打開,兩人在月色之下,彼此相望一眼,秦月道:「近來天氣轉寒,你也不怕著涼風寒。」

蕭叡卻問:「你怎的大半夜也不睡?」

秦月靜默了片刻,像是在嘆氣一樣地說:「我有些擔心復哥兒的病情反覆。」

生死之事,蕭叡不好保證,他如今算是明白了,不能履行的承諾就不應該頭腦一熱地答應。他只說:「若是還需要我,再來找我便是了。不過取幾滴血而已。」

秦月問:「你大半夜找我想做什麼?」

蕭叡緊抿嘴唇:「不、不做什麼……就是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了。」

秦月冷淡地瞥他一眼,蕭叡渾身緊繃,等她的話,想再多和她說一句話。

秦月問:「喝酒嗎?」

蕭叡回過神,忙不迭地說:「好。」

等人走到自己面前,蕭叡才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兩人又偷偷摸摸地躲著孩子在一起喝酒。

秦月酒力不甚好,兩頰坨紅,臉暈艷色,看得他忍不住浮起遐思。秦月發現自己有醉意,就不再喝了,說:「喝酒誤事啊,要是當初我多喝了你幾杯酒,何至於此?」

蕭叡憋了憋,到底還是坦白道:「那一次,你就是沒喝酒,下次我還會找別的機會哄你的,原本就是我安排的,從頭到尾。我早就反悔,想把你騙回去了。」

秦月瞪他,沒好氣地說:「……果然是這樣。」

「我就說呢,怎麼會那麼巧。」

蕭叡也不敢再給她斟酒,自己喝了一杯,卻說:「這次可什麼都沒有,我不敢再騙你了。」

秦月呵呵一聲。

蕭叡自嘲似的低低笑了兩聲:「我只希望你能少恨我一點,別帶到下輩子去,到時我再去找你,你不至於太嫌棄我。」

「我哪敢嫌棄您?」秦月道,「我還記得你以前說我只是個無名無姓的賤人,過了這麼多年,也沒有錯。就算是這一次,我離開了皇宮,也沒辦法光明正大地回我的家鄉,祭拜我的父母跟姐姐。」

蕭叡啞口無言:「……」

秦月只覺得自己被一股迷茫裹挾著,她是可以走了,蕭叡也放她走,她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甚至覺得有點無聊。

她傾一杯酒,道:「罷了。能離開就不錯了。」

她略帶幾分醉意,笑起來:「我是不是挺厲害的?三進三出皇宮。皇上,我跟你說,其實你就算想關我,我也不是當年的我了,我有法子逃出去。也不用你裝好心大度,信不信?」

蕭叡見她眸中光芒閃爍,不由地有幾分痴了,他覺得這大抵就是他栽在這個女人身上的原因:「信,我當然信。」

秦月趴在桌上。

蕭叡還以為她是喝醉睡過去了,觀察了一會兒,伸手去搭她的肩膀,想要把人抱到床上去,才碰到,又心驚一下,想著要不要叫個宮女過來扶她。

還沒下決定,秦月冷不丁地說:「你做什麼?」

蕭叡被這個醉醺醺的女人嚇得縮回手:「不做什麼,你不用這麼杯弓蛇影。那天你勾-引我,我都沒做任何事。」

說到這件事,秦月就覺得鬱悶,她抬起頭,一手托腮,納悶地盯住蕭叡:「我又不是自己想勾-引你。」

蕭叡摸摸鼻子說:「我知道了,你別說了,你一點也不想和我親近,你厭惡我。」

蕭叡這樣坦白自嘲,秦月反而覺得無趣,反正都要走了,她心底湧起一股衝動,也坦白道:「以前是想的,你還是七郎的時候,我是喜歡你的。」

「我父母姐妹都死了,你與我一起長大,就像我的半個親人一樣,我才想著要幫你。」

她說:「你那時待我那般好,長得又俊美,哪個姑娘家被獻殷情能不動心?我以前也只是個愚蠢的小姑娘而已。」

蕭叡麻木的心口上像是傷口被猝不及防地撕裂開來,就算是秦月用嘴惡毒的語言罵他,也沒有比現在更讓他難受。

秦月又說:「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名義上我的名字是和你葬在一處,還要被寫在史書上,讓所有人都知道。」

蕭叡勻了幾口氣,壓下胸悶疼痛的感覺,說:「你都要遠走高飛了,只留給我一個名分,還不行嗎?」

秦月看了看他,見他臉色蒼白不似在裝病的模樣,酒意被驚散,問:「你怎麼了?生病嗎?我給你叫太醫?」

蕭叡捂住胸口,輕輕搖了搖頭:「不必,我……我緩一緩……」

秦月站起來,給他拍了拍背,只是不能忍心看人死在自己面前,又勸說:「還是把太醫叫來吧,總有人值班。你這算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有心絞痛的毛病了。」

話音還未落下,她臉色微變,隱隱猜到一些。

蕭叡道:「自你『死』后。」

補充:「不是騙你的。」

秦月撒開手,只說:「我又沒說你騙人……」

蕭叡緩過來,臉色好了點,起身,道:「後日你出發,朕不送你,反正出宮的路你比誰都熟。」

蕭叡回了寢宮,服下一碗醒酒湯,又用了一顆安眠丸,這才恍惚地睡去。

但沒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他每日這個點都會醒,醒來才記起,他想給復哥兒慶祝生辰,前些日子早就找好了借口將今日的朝議推遲,想了想,乾脆起來看看公文。

批了一個時辰,蕭叡漸漸困了。

也不好稀里糊塗地亂批,便想去小睡一刻,還沒躺下,張磐來報,說是蘭閣老等在宮門外,有急事要找他。

有什麼急事?

蕭叡只得抹把臉,去接見蘭相。

蘭閣老神色端肅,蕭叡心裡一個咯噔,腦海里翻過許多奏摺,一下子卻也想不起究竟是哪樁國家大事讓他老人家臉色這般難看。

蘭閣老一見他,卻不說話,直接講玉笏放在面前的桌上,又摘帽,再摘印。

蕭叡懵了:「蘭相這是何意?」

蘭閣老道:「皇上倚重老臣,是老臣之幸。當年皇上要娶我的孫女為後,老臣也答應了。後來要追封那秦氏為後,老臣親手給您豐潤文章。自認忠心不二,只因臣以為皇上是一明主,皇上信任老臣。」

「秦氏未死,又有皇子,我不明白皇上為何不顧皇室血脈延續,國家因您無子而不安,亦要隱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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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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