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逃兵
十日之後,清溪郡一條小道上,一個衣著寬大長袍的男子,背著一塊大石頭在背上,步履闌珊地走在路上,頂著烈日炎炎,他已經淚如雨下,每一步走出都像是快要倒下一般,卻在關鍵時刻堪堪穩住身形,沒讓自己跌倒。
那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就如同喝醉酒一樣,卻堅持順著小道爬上了山口處。
「到達極限了,呼……」司空半語砰的放下背上的巨石,長長吐了口氣,整個人神清氣爽的。
自從步入練肉初期后,感受到暴漲力量的快感,他已經喜歡上這種感覺,修行越加的刻苦。灰仙早已經將武煉三基的方法全都傳授給了他,故而灰仙雖然沉睡,卻不影響司空半語的修行。
十日的苦練,收穫並不是很大,僅僅是將練肉初期提升了一點,但是修行本就是循序漸進的累計過程,只要持之以恆,必然有所收穫。
至少現在的司空半語比之十天前,壯實了不少。
只是他剛剛放下石塊,抬眼看著前方的時候,整個人一怔,旋即露出喜色,因為他看到了山腳的位置有個村子。對於差不多在北固山裡面呆了一個月的司空半語,突然看到人跡,那種來自於心裡深處的歸屬感油然而生。
人畢竟是群居的動物。
他三步兩步的衝下山去,可當他靠近村子的時候,卻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氣息瀰漫著整個村子。
靜……死一般的寂靜。
村子的房屋雖然不多,但也有二三十家的樣子,但竟然看不到一點炊煙,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雞鳴犬吠,更看不到一個人,這種情況可不尋常。
司空半語腳步放緩下來,警惕著四周,緩步走進村子。
路兩邊的房屋不少還是剛修建不足一年的樣子,可門卻是開著的,一個人也看不到。
「這村子不像是荒廢許久的,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司空半語越往前走,心裡越疑惑,也越是不安。
忽然,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傳入司空半語的耳中,讓他整個人一驚,扭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手心裡冒著汗,有種扭頭迅速離開村子的衝動。
這裡實在太詭異。
可心裡的好奇心作祟,讓他腳步不受控制的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靠過去,隨著他的靠近,哭聲越來越清晰,只是聲音越來越壓抑,像是明明想哭卻拚命忍住哭聲,但卻怎麼也忍不住一般。
「嗚嗚……嗚嗚……」
如泣如訴的哭聲,隱隱約約,卻像是訴說著一段悲哀的往事,飄散在村子的上空,渲染著不可名狀的悲傷,令人聽之倍感凄涼。
司空半語順著村裡的小路,越過一戶人家的轉角處,終於看到那哭聲的源頭,頓時長長吐了口氣,心中的恐懼感蕩然無存。
在他前面不遠處,一個蓬頭垢面,身著殘破鎧甲的士兵模樣的人,正跪在一戶門開著的院子,低著頭小聲的抽噎著。
他身邊插著一把缺了幾個口的長刀,刀身上的染著已經乾涸的血跡,看得出來這個士兵曾經經歷過惡戰。
透著院子開著的門可以看到,院子裡面雜草叢生,已經齊腰高了,裡面的屋子也殘破不堪,怕是很久都沒有居住了。
司空半語頓了頓,放重了腳步走上去。
那跪著哭泣的男子聽到腳步聲,忽然一把拔起長刀,轉過身做出防禦姿勢,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時候司空半語才看清楚此人的模樣,那是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鬍子拉碴的,臉色黝黑,臉上很臟,應該很久沒有洗過了,散亂的頭髮凌亂的垂下來。
但是那雙掛著淚痕的雙眼,卻看不到絲毫神采,感受不到一點兒感情的存在。或者說常年不需要感情的殺戮,讓他屬於人的情已經被磨滅了。
「別誤會,我只是過路的人。」
司空半語連忙後退兩步,表明自己並無惡意。
男子打量司空半語一眼,猶豫少許,終於開口了。
「你是逃難的?」
還真別說,現在司空半語那寬鬆不合身的袍子,還有很久沒清洗的身體,蓬頭垢面的,說不是逃難的還真沒人相信。
司空半語也懶得解釋,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看著這裡是個村子,所以……」
男子一聽,便慘然一笑,收起長刀道:「這哪還是什麼村子,這裡已經是墳地了,現在除了你和我兩個活人,剩下的活物就有樹和草了。」
司空半語感受到他話語里的凄涼,遲疑道:「剛剛我看你跪在院門口,這裡……是你的家?」
男子聞言,伸手擦了擦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曾經是,可現在……」
他看著那殘破的院門,院子裡面齊腰高的雜草,還有早已經殘破的屋子,好似用盡所有力氣,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
「還有家嗎?」
司空半語聞言沉默著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看著此人的模樣,他突然想起初陽村,想起自己的父母,若是有一天自己回到那個熟悉的家門口看到同樣的場景,自己會和他一樣嗎?
「二十年,呵呵……二十年的新婚第二天,我便登冊入軍,新婚一別二十載,再回來卻已經物是人非。妻子……沒有了,我父親不知道墳有沒有人給他施捨一個,家……去了哪兒?」
聽著他滿是自嘲的話,司空半語鼻子發酸,新婚離別再回來,已經是不惑之年,一切不復存在,戰場殺伐二十年,那本來冰冷的心連最後一絲能夠溫暖的地方也失去了。
他還剩下什麼?活著嗎?
縱使司空半語沒見過那麼多的妻離子散、人情世故,但也感受得到,此刻的他應該希望自己已經死在戰場上,已經成為一把黃土,而不是回來看著這已經不復存在的家。
男人看著靜靜矗立在那裡的司空半語,漠然一瞥,他將自己的衣袖裹著長刀的刀柄扛在肩上,邁步朝著村口方向走去,甚至……連回首看一眼那曾經的家都沒有。
在他心中,或許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自己。